交代遗嘱
成景延出了名的烟酒不沾,早在成蹊出生的时候,他就把所有的不良嗜好都戒了。
他说,如果不能作为榜样地为人父,那他就没资格当父亲。
这么多年没有喝过酒,怎么今儿破了例?
成蹊心中隐隐泛着担忧,纵然成景延这些年对她有过无数次粗暴的行径,可骨子里相濡以沫的十八年,那种比亲人之间更亲的亲情,是骗不了人的。
她还是会担心。
换了衣服下来,却见他手里的威士忌已经剩下小半瓶了,横倒在石桌上的那瓶空了。
早有耳闻成景延酒量极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酒量还是这么叫人害怕,整整两瓶威士忌下肚,仍然脸不红耳不赤。
成蹊还未靠近的时候,他就听见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她走过来的方向,然后一口气将剩余的威士忌喝完。
她坐了下来,看着两个空了的酒瓶子,问道:“怎么喝那么多?”
成景延吸了口气,放下酒瓶,没有吭声。
要不是不想再经历戒烟的苦,他这会儿就买烟抽了。
抬头看着漫天星光,他不发一言。
成蹊大抵猜到他因为成氏的事心情不好,抿了抿唇,盯着他的侧脸。
星光下,成景延的轮廓坚毅挺拔,深邃的五官仿佛揉入了明亮的星河,只看一眼,就觉得无比美好。
在造物的时候,上帝就是如此不公,成景延明明比她年长十七岁,可这张脸,哪儿有十七岁的沧桑在?顶多就是三十出头,他深邃的五官清冷的气质,不说话的时候,你能从他的身上感到平静、安稳,一开口,你能从他的脸上、话语里,感知星河璀璨。
当然了,这只是在成蹊面前,在旁人眼中,他是一个只能顺着不能逆着的主,顺着的时候,他还能带着点笑容和你交谈,尽管有可能背地里在给你插刀子你还不自知。
但一旦逆着,他只一个眼神,眸子里的犀利和严肃,足以让你低头发抖。
就像森林之王,看上去长得漂亮,有着美丽的毛发,不长牙的时候,格外的安宁平静,仿佛都能摸着玩儿,尽管你不知道在它的眼中,你会不会是一顿美餐。
可一旦触怒,光是一声怒吼,足以令大地颤抖。
见他不说话,成蹊抿了抿唇:“最近易城的网红店都差不多打卡完了,我想去绥城玩玩,翟思思把那里打造成新农村,环境不错口碑也挺好的,我想去看看。”
成景延头未动:“去吧。”
她看着他的侧脸,旁敲侧击道:“最近花销有点大……我去的话,可能还得拿点钱。”
听到钱,成景延这才有反应似的。
目光从漫天星光收回,低垂着看着石桌上的酒瓶,口吻略带愧疚:“抱歉,最近可能我拿不出太多的零花钱给你,要不然……你先把易城的网红店走完?”
“那就……那就算了,我再看看吧。”
成蹊没有继续追讨下去,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成景延对她从来都不抠,他现在拿不出零花钱,证明成氏这次遭遇的灾难的确非常严重,严重到连她的零花钱都拿不出。
成景延的个人账户上,怕是差不多空了。
他转过头来,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等我情况好些,我会给你补上的。”
这话无疑又令得成蹊心里产生愧疚,到这个时候,他还想着不能苦了她。
如果……如果他能够一直做好父亲的本分,该多好?
只是没有如果。
她笑了笑,佯装没有任何动容道:“没事,我自己也还有点钱,你先拿去公司救急吧。”
成景延嗯了声。
接着她又问:“公司的问题……很严重吗?我想说的是,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成景延并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一直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
成蹊是猝不及防地撞上他专注的眸子的,本想马上闪开,却在对视的那一秒,看见了他眼底竟然隐忍着痛苦,他久久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下一秒,他便回转过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语气如常,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暗地里狙击公司的人是靳乔衍,只是我不知道他和谁联手,能够弄到那么一份质检报告,但现在我已经没时间分心去管靳乔衍和内鬼,我只能先稳定公司,你应该也知道了,今天下午开始,所有的大客户都提出要求退款。”
成蹊回答道:“但是如果我们的衣服没问题的话,可以拒绝退款不是吗?”
成景延摇头:“成氏之所以能够在易城根深蒂固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你爷爷打下的良好口碑,现在是我们公司内部出了问题,还被靳乔衍狙击,客户们难免想要明哲保身,如果我们强硬地不退,会把你爷爷打下的口碑毁了。”
成蹊把话接下去:“所以不管到底是不是衣服的质量问题,你全都答应了退款要求?”
还是全额退款。
这件事,她是从新闻上得知的,成氏在下午发了通告,但凡是想要退货的,只要衣服在没有破损,还是新的情况下,统统无条件全额退款。
通告一出,所有人都说成景延疯了,玩这么大,到底是多有钱,也有人说成氏这是心虚,巴不得马上把所有有问题的衣服都收回去,以免再出现同样的问题。
成景延点头道:“最近成氏所有的钱都用在海外拓宽市场上,计划刚启动,还没得到收益,这个时候出了情况,恐怕公司可流动的资金都不够支撑退款,我需要动用个人资金去填这个窟窿,以及这几个月员工的工资,所以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恐怕没办法再给你零花钱,而我,和靳乔衍的这一战,搞不好会一无所有。”
随后他笑道:“不过还好,你和许博学在一起,能修成正果的话,后半辈子也无忧了,就算我一无所有了,我也能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说着,他抬手揉着她的发顶,似是交代遗嘱般:“所以你和许博学要好好的,收收你的大小姐脾性,女人就要柔和点,知道吗?”
他的五官依旧深邃俊朗,眉眼间仍然充满傲气,可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任何光芒,在他的眼中,她看见了溺水者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