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好好谈谈

  黄玉芬把视线投到翟思思身上的第一秒,靳乔衍就察觉到了,只是没有吭声,继续教着翟思思如何去吃帝皇蟹。
  翟思思是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察觉到好似有人暗中观察自己。
  抬起头,不偏不倚地与黄玉芬来了个四目相对。
  她好不容易才消退的红晕,又渐渐爬上脸颊,染得她的双颊粉红。
  不明所以地问:“妈,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黄玉芬摇了摇头,低垂下视线,用筷子戳了戳蟹腿,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略显迟疑地说:“我就是想问你……下午的事,你……你还生气吗?”
  陈阿姨疑惑地看着两人,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翟思思回答道:“没有。”
  黄玉芬不确定她是还在生气较劲才说没有,还是真的没生气了,怕影响了她和靳乔衍的夫妻关系,还是得把话给说完。
  黄玉芬说:“没有就好……思思,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跑到你妈面前乱说话,我下午也是一时情急,你看你和乔衍都结婚一年多了,肚子还没有动静,我也快奔五十五了,不能不着急,尤其是你爸前些日子还走得那么匆忙,我更是想快点看见孙子,我怕再不生,就见不着孩子了。”
  听着年过五十五的人这番认真小心地解释,翟思思不可能不动容。
  她咬着筷子头,凝视着黄玉芬,保持着漫长的沉默。
  之前她不理解黄玉芬为什么着急着催她要孩子,结婚一年,说长算不上,说短,却也不算短了,但放在二十一世纪来说,结婚一年还没打算要孩子的比比皆是,实在是不明白黄玉芬着什么急。
  现听她提起靳远突然身亡的事,才能明白一个两条腿都踏进阎王殿的人,那种迫切想要看到孙子的念头。
  黄玉芬是害怕自己像靳远那样,突然说没就没了,连孩子的头发也摸不着。
  她就只有靳乔衍一个儿子,不催靳乔衍,还能催谁?
  黄玉芬又道:“昨天晚上我看你回家后脸色不太好,乔衍他又……我看你们闹得不愉快,没办法了,所以才上你妈家敲边鼓,希望她能劝劝你,一个家庭,到底是要有孩子,男人才能收心,把多余的精力放在家里、放在孩子身上,没那个精气神在外面拈花惹草,你们要是不喜欢,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催你们要孩子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你们高兴就好。”
  见一个长辈退让到这个地步,翟思思就是想和她算算账,话也说不出来。
  不得不说靳乔衍的聪明睿智,确实是继承了父母的良好基因。
  实际上黄玉芬作为长辈、作为她的婆婆,压根就没必要因为要孩子的事向她道歉。
  可黄玉芬偏偏就这么做了。
  黄玉芬的主动退让,反而切断了她所有的后路,这下,不要孩子都不行了。
  嘴一松,放下筷子,她叹了口气,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黄玉芬讨论孩子这个问题。
  她说:“妈,下午的事我的确是生气了,但我不是气你催促我们要孩子,我是气你打乱我妈的生活,我们是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说?上我妈那说去,会让我妈很尴尬。”
  黄玉芬早已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差些没让儿媳妇和儿子吵起来。
  秉承着知错就改的良好态度,她连连点头应和道:“是、是,我知道了,往后有话,咱婆媳俩坐下来好好唠唠,好好捋!”
  明明黄玉芬才是长辈,此刻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让翟思思感到不好意思了。
  语气缓和几分,她又说:“还有,妈,你也不用催了……”
  她的话刚说了半截,黄玉芬立刻反应极大地睁着眼,打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思思,难道你和乔衍真不打算要孩子了吗?”
  话刚出口,她又压低音量,怕翟思思误会她是在生气:“我不是催你们,只是想说关于孩子这件事,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清楚……毕竟老了以后,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真的有一个人先走了,剩下来的那个日子要怎么过?一个人整天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的日子,你们想过了吗?到了驾鹤西游的那天,坟前两个上香的也没有。”
  黄玉芬的话没有丝毫的夸张,老来孤独,是会侵蚀掉整个人的五脏六腑的。
  翟思思看她小心谨慎地说话,伸出手,压在她抓着筷子的手背上。
  受害人反过来宽慰做错事的人,翟思思说:“不是,我是想说,其实在你第一次提起要孩子这件事的时候,我和乔衍就好好商量过一遍了,孩子我们会要,只是他什么时候来,谁也不知道,我们只能顺其自然。”
  黄玉芬眼前一亮,反过来用双手抓住她的左手问道:“真的?”
  翟思思点点头。
  黄玉芬心头大喜,当即松开翟思思的手,起身二话不说就跑进厨房里。
  随后听见锅碗瓢盆一顿乒乒乓乓的响声,片刻后,黄玉芬端着一个炖盅出来。
  放下炖盅,带着防烫手套的手揭开小盖,脸上笑道:“那就赶快把身子补好,你太瘦了!”
  又是鸡汤,翟思思这些天天天喝鸡汤,都快喝腻味了。
  但脸上还是笑着回应:“好。”
  看她答应,黄玉芬满意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由分说地将帝皇蟹往自己面前拉了过去。
  靳乔衍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见她冲翟思思说:“既然有备孕的计划,那海鲜这种东西少吃点,海鲜性寒,怀孕初期绝对不能吃寒凉的食物,万一真有了呢,岂不是被吃没了?等你生了孩子,妈天天给你空运新鲜的海鲜回来,给你补上!”
  事到如今,翟思思还有说不的余地吗?
  偏头望向靳乔衍,不料靳乔衍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均是默契一笑,为黄玉芬如同三月天说变就变的喜怒哀愁感到无奈。
  随她吧,黄玉芬前面苦了大半辈子,孤独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和儿子和儿媳妇住在了一块,是该找点东西折腾折腾,好找存在感。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顺着她,以免她一下子想不开,躁郁症又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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