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是砒霜

  天正中,日头正旺。
  虽说外头阳光灿烂,但京兆尹的地牢却是终年不见阳光的,阴暗且潮湿。
  耿巳、不,耿狄安如今就被锁在最里边的一间牢房,毗邻一整座十字刑架,目光所及就是一桌子的带血刑具。
  账房先生耿胜文被关在另外一排的第一个牢房,浅浅铺了一层发霉的干草,其臭难闻。耿胜文活了这么多年,自认为还没有受过这种苦。
  自从进了宁国公府又是吃穿不愁,比小家小户的当家人过得还要快活,多年的安逸让他难以忍受眼下的不堪。自进了牢房,便骂骂咧咧的,一有狱卒进来就得听他扯着嗓子的骂声。
  耿胜文和耿狄安虽然是同时被抓紧来的,但两间牢房离得远,以至耿胜文的骂声到后者那里已经变得很小声了。
  耿狄安拉了拉身上不算合身的衣裳,这衣裳比较小,并非是为了他做出来的,而是他“突然”到宁国公府,管事塞给他穿的。
  同样是小厮穿的衣服,耿狄安忽然想起以前穿的灰青色衣服,那四季八套衣裳特意给他做的。不过,除了他穿走的那一套,其他的应该都被他放的火给烧光了吧。
  进了京兆尹,没有人审问,也没有人跟他说什么,直接就把他带进牢房。
  “多谢这位大哥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各位喝点小酒。”
  耿狄安听到说话声由远及近,转头看向过道。便看到狱卒引了一个身形丰腴的妇人进来,那妇人带着个手挎食盒的女子,正拿个荷包塞进狱卒手里。
  那狱卒的手往内一扣,就将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上一刻笑嘻嘻地打开了耿狄安的牢门,下一刻就朝着耿狄安皱了皱眉,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眼扫了他一眼,转头对妇人说:“别太久了,这人待会就要提去审问的,耽误的是话咱不好交代。”
  妇人忙点头应是。
  狱卒抬脚往外走,将牢门从外锁上,继而走远去了。
  妇人给了身边女子一个眼神,后者当即将带来的食盒放在残破的桌上,手脚伶俐地将饭菜摆出来。
  妇人则是走到耿狄安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耿家小子,你且放宽心,老爷已经去找人办事了。你只要在这儿待上一两日,按京兆尹的流程走,就能够被放出去了。”
  “一两日?”耿狄安挑眉,憨实的汉子做出这个动作,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妇人含笑点头,又叹了口气嗔怪道:“老婶今日倚老卖老一句,这事也是你办事不周全,惹了咱们府里平白多了这么件麻烦事。原先老爷官务就忙,今日得知你被抓进来了,还得放下手里的事儿先处理你的事儿。”
  其实这妇人也不知耿狄安究竟给府里闯了什么祸,只不过夫人粗粗说了两句,自己琢磨一下就说出来了。
  耿狄安不语,侧目看着摆在靠墙桌上的两菜一饭。
  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重了,妇人又嘿嘿笑了两声,圆话道:“哎呀,老婶也不是要怪你的意思。总归呢,你就放心吧,在这儿什么话也不用说,过两日呢,就会放你出去的。”
  带饭的女子已经将空的食盒合起来了,此时挽着食盒站在一旁,垂着头盯着黑漆漆的肮脏地面。
  耿狄安扫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怎么,你这是不相信老爷的能力吗?”见他笑得古怪,妇人忍不住问道。
  耿狄安收敛了笑意,缓缓摇头,随意道:“怎么会,小的自然相信国公爷。既然国公爷在为小的奔波,小的就听从国公爷吩咐,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他随意地说出保证的话,让人要相信也难。
  不过这会也没必要追究这个。妇人耸了耸肩,自认为自己把话都传到了,于是站到牢门处,招手示意自己要出去。
  只不过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走来。
  妇人疑惑地喊了两声“来人啊”,也没招来人。
  耿狄安见到这副情况,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一乐,身子往粗糙的墙上一靠,大有坐等看戏的架势。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妇人开始惊疑不定,拄在牢门边上一直喊。而挽着食盒的女子也是惊慌,同样拄在门边,目光炯炯地看着过道口,期望着下一刻就有狱卒出现。
  虽然这是第一回来探监,可方才的狱卒都说探监是有时间限制的。怎么过了这么久,也没有狱卒来赶?
  越想越不对劲!
  妇人猛得转头看向耿狄安,惊疑不定的情绪爬上她的脸。
  后者悠哉悠哉的模样简直不像是一个被收监的犯人,这个平时憨实的汉子忽然别有深意地说道:“只希望你们带来的饭菜是正常的,否则国公爷可就当真是洗不清了。”
  晴天霹雳般,妇人愣在原地,看着桌上的菜食不知该做何反应。她今日能跑这么一趟,带来的吃食放了什么东西她是一清二楚的!计划中只要留下饭菜,送了耿狄安归天,自己就不必再留在国公府里做活,而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庄子可颐养天年了。
  怎么,就与计划中的结果不同呢!
  看到妇人这般反应,耿狄安心知自己猜测的没错,忍不住冷笑着摇头。
  瓮中捉鳖。耿狄安觉得今日这局不论是谁设下的,宁国公府都已经败了。心急地要解决自己,可却直接将证据送到京兆尹手上,不可谓不蠢。
  正此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京兆尹带了几名狱卒而来,风风火火地直奔最后一间牢房。
  为首的京兆尹背着手,在牢门口站定。
  狱卒已经掏出钥匙开门了。
  在妇人和同行的丫鬟堪堪反应过来的时候,狱卒已经将两人扭着被迫跪在地上。
  另一边,有人拿了银针去验桌上的饭菜:银针落进白米饭——变黑……而两碟子菜也一下子就叫银针变了色。
  耿狄安盘着腿坐在干草上,即便已经猜测了饭菜有毒,但看得银针骤然变色也不禁沉下脸。
  用银针验毒的那人严肃道:“大人,是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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