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夜晚,朱苗苗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一个鲜血淋漓的孩子,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很漂亮。那孩子一边哭一边朝她走来,伸手来抓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吓醒后,她的背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但一整天上班都开始心神不宁,她总是在想黎简深的那个孩子,然后和梦里那个鲜血淋漓的孩子重合,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黎简深一下飞机,就拨通了朱苗苗的电话。
  “你为什么要帮她付医药费!”朱苗苗在办公室,听到这样的质问,一时没回过神,她顿了顿才道:“她说孩子不行了,没有医药费,这笔钱正好也是我想还你的!”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沉默。
  良久,黎简深低低的道:“孩子没了。”
  “什么?”朱苗苗的心好像突然被撕了一个口子,凉风灌进来,她很害怕。
  黎简深没再说什么,匆匆挂了电话。
  她坐立难安,孩子突然去世,那就是手术失败了。
  如果没有做手术,孩子应该还能多活几天吧?
  如果她没有拿出那笔钱,李杏桃就不会带孩子做手术,那孩子就不会死了。
  朱苗苗陷入了自我折磨的死循环里。
  七天后,黎简深才回到海城,一身风尘仆仆。
  知道不该触及别人的隐私,可朱苗苗还是忍不住敲响了黎简深办公室的门。她静静地汇报这一周的工作情况,仔细的说了目前几个当事人的状况,说完后,也没有离开办公室,只是低着头沉默。
  “对不起。”她说。
  黎简深忽然放下文件,缓缓地靠在了座椅上,好像泄了气一般,浑身透出颓丧。他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不怪你,那个孩子,本来就保不住了。”
  黎简深缓缓的将孩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好似这些年都没有倾诉人,他说的十分仔细。
  黎简深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沟,那里是中国最穷的地区,前几年才通电通网。小时候,遭遇荒年,他们一家整整饿了五天,最后是李家拿出粮食救了他们。而李家的爷爷因为少了粮食,活活被饿死,因此,他们黎家欠了李家一条命。
  黎简深从小优秀,李家就动了结亲的念头,非要给黎简深和李杏桃订下婚约。后来,黎简深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又以省状元的成绩被重本大学录取,于是李家更是攀上了他们黎家。受过高等教育的黎简深无法忍受这种包办婚姻,多次提出解除婚约,并愿意赔偿巨额偿金。
  谁知道竟刺激李杏桃得了精神病。
  李家本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黎家害的他们李家死了一个人,又让他们这一辈最优秀的孙女成了精神病,李家怒火中烧。联合村长给黎家施压,黎简深的父母老实巴交,根本不懂得拒绝,于是偷偷在黎简深的饭菜里下了药,促成了黎简深和李杏桃的事实婚姻。
  朱苗苗听着心惊肉跳,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个愚昧的村庄。
  后来,黎简深三年没有回家。但每个月都会把工资打入老家的账户,一部分用于老家的开支,一部分用来支付给李家作为赔偿。这些年,他的工资,百分之七十都打到了老家,而回了老家的那些钱,大部分都被李家的人要走了。
  钱,他无所谓,可怕的是,那一夜,竟让李杏桃怀孕了。
  等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孩子已经两岁了。孩子先天不足,孕期就查出有心脏病,李杏桃却不舍得打掉,执意生了下来。两岁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每天都是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
  孩子三岁的时候,花费一百多万为孩子寻找适配心脏,找到后立刻进行手术,术后一切正常。谁知孩子四岁时,身体突然发生排异反应,医生多次诊断,孩子命不久矣。但李杏桃固执,别人的意见丝毫听不进去,贷款百万维持着孩子的生命。但孩子,每天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不会哭不会笑,这样活着实在没意义。
  李杏桃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再加上她有精神疾病,一般不会有人反驳她的意见。而她为孩子付出的所有金钱,都有黎简深为她买单,就更加不会有人阻止她胡来了。于是,孩子就这样在昂贵药物的维持下活到了六岁,医生早就说了,即便做了手术,也活不到年底。
  黎简深闭着眼,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拧了拧眉:“你是没见过那孩子,太可怜了,他本就不该来这个世界,死了对他才是解脱。”
  朱苗苗低着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怪你,她想救就救吧。”黎简深好像十分疲惫,“孩子已经走了,终于不会再痛苦了。”
  朱苗苗垂下眸子,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晚回到家,看到生龙活虎的程百易,朱苗苗觉得十分感慨。她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直到确定这种幸福确实实实在在的被搂在怀里,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朱苗苗十分关注黎简深的情绪。
  黎简深却像没事人似的,他对朱苗苗的举动感到十分好笑:“你还怕我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吗,我从来就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是吗?”朱苗苗反问,又释然的道,“这样最好。”
  信助律师事务所日渐壮大,一晃就是三年。
  朱苗苗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前台,成为了公司经验丰富的客户经理。收入增加,但她的日子还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每个月工资的一半,她都会定期打到章松羽的银行卡内,三年来,不过是杯水车薪,离一百二十万还有好大一截。
  程百易已经上了小学,成绩优异,只是越来越调皮。每次周末,都是朱苗苗最头痛的时候,她觉得上班比带儿子轻松多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赵悦然和白泽终于走在了一起,这个周六,就是他们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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