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出城

  “公子呢,”覃亦歌将杯子里的酒全都倒进去嘴里,淡淡地问道,“伤害别人的时候,难道不过分吗?”
  易兰衣的眸子眨了眨,又垂了下来,低声应道:“嗯,我也过分。”
  眼看着易兰衣醉醺醺的,覃亦歌也不觉得跟她能说清什么撇了撇嘴不再理她。
  但是易兰衣却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口子一样,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为什么你就可以从北燕玩到北海,就没有人会管你,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自由?”
  她自由吗?覃亦歌有些迷茫,轻声说道:“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吧。”
  “你还不自由吗?”易兰衣很是委屈,这个人都能够欺负自己了,怎么还会不自由。
  覃亦歌说不上来,也解释不清楚,瞥了她一眼,最终叹了口气说道:“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易兰衣听到这句话,却将脸埋到了胳膊上,闷声说道:“我长不大了。”
  “什么?”覃亦歌有些没听清。
  “我知道的,我爹是朝廷重犯,”易兰衣往覃亦歌身边趴了趴,低声说道:“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不会放过他的,等到我爹输了,我也就死了。”
  谋逆……
  覃亦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满天星斗,轻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自由吗?”
  “嗯?”易兰衣坐起来,眼角还含着泪水。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千水也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知道为什么。
  覃亦歌一边倒了一杯酒一边说道:“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而我现在也不过是在等死罢了,等死的人,总是不会在意自己做事的后果,所以才会自由。”
  莫名其妙。千水撇了撇嘴,权当自己没听到。
  但是已经晕晕乎乎的易兰衣却好像真的信了,拖着下巴看着她问道:“是,因为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吗?”
  “没什么好在乎的才算是自由,可是我还在乎的挺多的,所以我可没有真正自由啊。”覃亦歌微笑着说道。
  “可是我,连京城这个地方都没有出去过。”易兰衣说着,更加难过起来,低着头蹭了蹭眼泪。
  覃亦歌闻言有些惊讶了:“你,没有出去过?”
  “没有,”易兰衣抬眼看着她,低声说道:“父亲不让我出门,而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罢了,只要我护着他,他就会更有底气……”
  覃亦歌好像不是特别在乎她在家里面是什么一个地位,而且低下身子很认真地说道:“我过来的时候,京城外面有座山。”
  “什么?”易兰衣不明白她的意思。
  覃亦歌却有着兴奋地跳起来说道:“我说,京城外面有座山,你爬上去过吗?”
  易兰衣怔了一下,呆呆地摇了摇头,她当然没有去过,她是一个没有自由的机器罢了。
  覃亦歌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困吗?”
  易兰衣没回答,而是摇了摇头委屈地说道:“我不要回去……”
  “好,”覃亦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纸包着的糖果,剥开塞到了易兰衣嘴里。
  旁边的千水一脸震惊,不明白她身上怎么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
  扭头对上了千水的目光,她笑了笑道:“累吗?你可以先回去。”
  “回去被陛下责骂吗?”千水撇了撇嘴,随即敛下眉眼,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样四处玩耍的事情,而且看着这两个人放肆的样子,他莫名还有些陪着开心的感觉。
  “哦,”覃亦歌微微笑了笑,又拿出来一块糖果说道,“提神醒脑不困倦的,你要来一个吗?”
  “不要。”千水别过头去,那样子分明是在嫌弃。
  覃亦歌无奈地给自己放进嘴里,摇了摇头道:“分明是个少年人,做什么这么成熟的样子。”
  “……”千水被噎了一下,不屑地说道,“你才是个小孩子。”
  覃亦歌反倒朗声笑了,看着他说道,“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我已经三十岁了哦。”
  “……”千水上下看了她一眼,对上后者带着笑意的眼眸,又扯了扯嘴角,“谁信你。”
  “啊,不信算了。”覃亦歌终究还是又拿了一个糖果塞到了千水的手心说道,“拿着吧,万一因为你困了,我们两个出了什么事情,你的陛下可还是要怪你的。”
  “……”千水看着手心包装粗糙的圆球,摸摸地收到了腰间。
  覃亦歌转头看向已经有些清醒过来,正在挠头的易兰衣,招了招手道:“船就要靠岸了,一会儿我们就出城。”
  “一会儿?”易兰衣有些惊讶,“可是城门不是已经关了吗?”
  “……”覃亦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郡主竟然还在乎这样的东西吗?”
  “……”易兰衣顿了一会儿,哼了一声说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没说过我是好人。”覃亦歌完全不在意地说道,“都是快死了的人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千水闻言有些看不过去,“你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好吗?”
  “嗯,对不起。”覃亦歌很果断地说道。
  “……”
  反倒是易兰衣并不在乎,而是看着覃亦歌问道:“你不怕死吗?”
  “怕,”覃亦歌很认真地说道,“怕死是对死亡的尊重。”
  “那你刚刚说那样的话……”易兰衣不能理解。
  “我没必要尊重我自己的死亡吧?”覃亦歌苦笑了一下,人啊,就应该尊重生命,又笑着面对自己的死亡。
  哦,你说的是你自己啊。千水和易兰衣同时明白过来,扯了扯嘴角。
  覃亦歌不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只好摸了摸鼻尖,看着快要接近的湖岸安静下来。
  易兰衣看着旁边的人趴在栏杆上,湖上的冷风吹过来,扬起来她的面纱,还有乌黑的头发。
  她说她已经三十岁了,易兰衣想到自己见她时候的样子,在心里哼了一声,那如果是一个三十岁的人,可让她怎么办?
  但是为什么呢,这个明明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却能够活得这么通透,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清楚她的一生应该为什么而活,这都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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