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民生之本

  人一上年纪,总是起得早也睡得早,对年逾七十的夏元吉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时逢八九月秋税入京,身为户部尚书,夏元吉最近这段时日可谓是忙不完的公务,操不完的心。
  回到府中只待日头刚刚落入西山,便拖着疲乏了一天的身子早早睡下。
  可惜人老睡的浅,更遑论夏元吉肚子里装了一箩筐的事,大雨忽的倾盆而来,顿时便将他从梦中扰醒。
  这么一醒,夏元吉哪还再睡得着,索性直接披上单衣踱步到了窗边,静听雨声哗哗。
  伸手支起上窗,四散溅落的雨滴被风吹着,打在了夏元吉沟壑纵生的老脸上,带走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睡意。
  望向院中,看着在暴雨下摇摆零落的花圃,夏元吉触景生情,不由想起了一年比一年少的秋税,有些伤感的摇了摇头:
  “我大明虽不是拂柳娇花,但也架不住这般作孽啊。”
  正想着,夏元吉却见前堂突然一亮,自己的老门房披着蓑衣蹬蹬而来。
  老门房瞅见夏元吉就站在窗边,心知定是这大雨吵醒了自家老爷,赶忙招呼一旁的小厮取来蓑衣竹笠,快步道:
  “老爷,东厂的黄提督来了,说皇上在明时坊等着见您。”
  听到皇上传召,夏元吉脸色一变,立刻收起了心中杂念,放下窗户出了房门,穿戴好雨具便急步朝前堂走去。
  黄严先前一直在明时坊侍奉李天左右,心里很清楚,太仓的事情麻烦大了,所以一路上都没敢歇息,只用了两刻钟不到便赶到了仁寿坊。
  见只穿着一身单衣的夏元吉疾步而来,黄严不敢托大,赶忙上前迎道:
  “夏尚书,太仓那边出了点事情,咱家特奉皇上之命来接您过去。”
  太仓?
  听到太仓出事了,夏元吉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太仓里的粮食,那可是京城百万百姓灾年的救命粮,岂能出半点差错。
  虽然心中十分好奇,但夏元吉也没赶着架子问黄严,毕竟他入仕几十年来,经历过的大事太多了,先帝几十万大军在戈壁上断粮,最后不也解决了么?
  “即是陛下相召,那就快出发吧。”
  夏元吉年逾七十,其实早就过了任职的年限,之所以还没退休,只是因其理财能力绝佳,深受几代帝王信任。
  身为东厂提督,黄严说自己眼高于顶,那都算是谦虚,遍观满朝文武大臣,他就没一个放在眼里的,也只有夏元吉这种老臣,能让他高看两眼。
  做足样子搀着夏元吉上了马车,黄严心知太仓一事夏元吉肯定没有掺和其中,也没什么顾忌,主动开口道:
  “夏尚书,刚才孙知府来报,东太仓的粮食全都泡烂了,皇上这会儿正盛怒呢,您老一会儿可得劝劝皇上,气大伤着龙体就不好了。”
  夏元吉一上车就在闭目养神,也没想着黄严会主动告知,当下知晓,破天荒的给黄严了个笑脸,微微颔首道:
  “有劳黄提督告知,老夫一会儿自会向陛下解释。”
  淡淡嗯了一声,黄严见夏元吉穿着一身单衣,随手往一旁的炭炉中加了两块石炭,然后也学着夏元吉的样子闭上了双眼。
  大雨倾盆,街上空无一人,马车飞驰,不一会儿便到了明时坊中。
  周大河家门前有不少东厂番子,黄严也没法再惺惺作态,一个跃身跳下了马车,迈着大步进了院子,恭声道:
  “陛下,夏尚书到了。”
  黄严不搀夏元吉,自有旁人伸手,被人掺着进了院中,夏元吉二话不说,先俯身跪在了地上,请罪道:
  “陛下,罪臣来迟。”
  “维吉你这是干什么。”喊着夏元吉的字,李天一把将其扶了起来,佯怒不已道:
  “朕召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这一跪,让朕如何自处,旁人若是不知,还以为朕要办你呢。”
  “老臣不敢。”
  拱手一应,夏元吉颤巍巍站起了身,环顾着四周直接道:
  “陛下,太仓库吏何在,容老臣一问便知。”
  夏元吉开门见山好不干脆,李天索性也不再客套,直接命人将五花大绑的大仓库吏拽了过来道:
  “维吉,朕刚才已经问过了,这小王八蛋一口咬定太仓是遭了水灾,绝无贪墨,刚才要不是吴尚书拦着,江保已经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了。”
  太仓库吏虽然没有品阶,但却是户部一等一的肥差,夏元吉定眼一瞧,就知道这小吏是谁的人了,当即沉声道:
  “陛下,这小人是郭文玉的侄子,还请陛下马上召郭文玉前来。”
  朝中三品以上重臣的名单,李天早就熟记在心。
  郭文玉,大名郭括,和杨士奇一样,都是以字行于世。永乐四年丙戌科二甲进士出身,靠重修《元史》,擢升户部五品郎中一职。
  在一众清流大儒的运作下,于永乐十九年晋升户部三品侍郎,截止今时今日,已在户部侍郎的位子上待了三个年头。
  三年对一位部堂大员而言,并不算长,况且李文玉今年不过四十九岁,按照大明官员正常的仕途晋升,其政治生涯至少还有十五年之久。
  微微颔首,李天回过神来,转而看向王福道:
  “去,把郭文玉给朕找来。”
  郭文玉来还得一会儿,李天摆手让人先把太仓库吏带下去,深吸了口气看向夏元吉道:
  “维吉,刚才孙荣平又差人来报过一次,太仓新旧存粮十五万石粮食,只有不到五万石还可食用了。”
  虽然来的路上,黄严已经透过口风,但当下听到这话由李天亲口说出,夏元吉仍是感到五内俱火。
  太仓是什么地方,那是国家粮库,民生维稳之本,一场雨泡掉十万石粮食,这是把朝堂当成傻子了罢?
  “陛下,郭文玉虽然还未前来,但老臣敢打包票,此事与其定脱不了干系。”言尽于此,夏元吉愧疚的低下了头,切声道:
  “老臣身为户部尚书,虽不知此事,但仍难辞其咎,老臣恳请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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