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予安(2)
黎其琛炒好菜端出来的时候,看到洛时锦正在看宣传册。他买来的烤地瓜已经被吃了大半,而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令他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想要去蹭一口。
只是等他将菜放在桌上,他才看到洛时锦盯着宣传册上圆圆的照片,手指头轻轻磨搓着照片下的名字,而她的脸颊上,竟满是泪水。
一怔,黎其琛蹙眉。但他仍然尽可能的软着语气,低声问:“怎么了?”
洛时锦回过神,快速用袖子擦干眼泪,然后合上宣传册站起来收拾桌子,摇头小声说:“没事。”
但她嗓音中的沙哑,分明就是有事。
黎其琛看着她埋下的脑袋,刘海下隐约间仍然能看到红红的眼睛。他蹙着眉看向那本宣传册,难道是宣传册上的内容扰乱了她的情绪?
但那本宣传册他不是没有见过终稿,他也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吩咐辛承南去印刷。如果只是宣传册上的照片和内容,应该不会让她的情绪出现问题。
还是说她几天没见圆圆,所以看到照片比较激动?
不,这并不是激动的样子。
黎其琛垂眸将饭菜往前推了推:“吃饭吧。”
“嗯。”洛时锦应了一声,转身走进洗手间反锁,随后里面便响起水龙头的水流声。
黎其琛立刻拿起宣传册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但这的确是他确认过的版本,辛承南也没胆子背着他做修改。那她究竟是看到什么内容,才会情绪失控到流眼泪?
合上宣传册放回原位,黎其琛望了眼关紧门的洗手间,凝眉思考着走进厨房,将其他饭菜端了出来。
而卫生间的洛时锦,连着抽了几张纸擦了擦眼泪,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终于平稳了情绪。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眼睛,通红带有血丝,怎么看都是哭过的样子。
圆圆的照片蓦然间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而照片下“黎予安”三个字,也像一把把利剑一样刺进她的眼眶,使她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再次掀起波澜。
予安,她的予安。
那个她在近乎崩溃的十个月中生下来的婴儿,那个给了她生的希望,让她决定好好活下去的孩子,那个只在她怀中五天的亲生儿子,也叫予安。
她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姓甚名谁,她也不想知道。所以当青岁问她,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时,她毫不犹豫地说,他叫洛予安。
这是她的孩子,当然要随她姓。
可就是这个被她冠以最美好名字的孩子,也被她自己亲手交到了别人手里。她是孩子的母亲,但她却像是个人贩子,亲手将孩子从自己身边送走。
她希望孩子能平安长大,顺遂心安,可离开了妈妈的孩子,又该怎么了心安……
四年后的今天,洛时锦再次想起她曾经在日记本里写了无数次的话。
“不能给他一段美好的人生,你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你没资格做他的妈妈。”
“你不该把他生下来。”
“你毁了他的一辈子。”
“全都是你的错。”
“最不该被生下来的人,是你自己。”
……
黎其琛站在洗手间门口看了眼时间,距离洛时锦进去,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没吃完的烤地瓜已经凉透,他做好的饭菜也没了热气,甚至连饭菜香味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她仍然没有出来。
他原本因为担心她想要敲门询问几句,但在他敲门之前,就听到了来自洗手间里的哭声。
那是一个女孩子压抑着不想让人听到的哭声,细密而又让人心疼,即使隐藏在水流声下,却又能清晰的听出其中的悲痛。仿佛她在不久前的那一刻,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可黎其琛思考了良久,也只能怀疑让她情绪失控的东西是宣传册。即使他真的问了,她也不会告诉他,反而还会像以前一样疏离他。
于是黎其琛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收回手指没有敲门,而是转身将饭菜和烤地瓜放进锅中保温,接着重新站在门口,安静的等待着。他一直等到她哭累了,里面的哭声逐渐减小,才犹豫着再次抬起胳膊,轻轻敲了敲门。
“饭菜快要凉了,出来吃饭吧。”
里面没有动静。
黎其琛再次敲门:“我试着做了可乐鸡翅,你尝一尝。”
又过了良久,正当黎其琛有些担心她在里面晕倒时,终于听到里面有脚步声。随后水龙头被关上,里面传来开锁的声音,门打开,洛时锦低着头走了出来。
“嗯。”她点头。
黎其琛没有过多的看她,而是同样“嗯”了声,转身走向厨房,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你先坐,我把饭菜端出来。”
洛时锦深深埋着脑袋,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看到桌上的宣传册和烤地瓜都不见了,之前已经端出来的饭菜也被端走,此时在她面前放着的,竟是一根小狮子形状的棒棒糖。
她微微张了张嘴巴,听到黎其琛端着饭菜端出来,然后来回两次后,餐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饭菜。而离她最近的,是一盘可乐鸡翅。
黎其琛在她对面坐下,递给她一双筷子:“今天没有熬汤,但是有果汁。”
洛时锦接过筷子将棒棒糖推到一边,拿起手边的芒果汁喝了一口。余光里看到黎其琛往她的碗里夹了一个可乐鸡翅,又将藕片往她这边推了推。
“我是按照网上的菜谱做的,但味道总是比不上你做的,你尝一尝,帮我看看是哪一步做的不错。”黎其琛淡淡的说着,低头吃了口米饭。
他明知道她无缘无故在洗手间待了一小时,却也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用普通的语气说着平淡的事情,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洛时锦明白,他是不想给她压力,也不想逼着她解释什么。
她微微点头,夹起可乐鸡翅尝了一口,味道似乎有些淡了,可乐加的太少,汤汁也没有完全入味。但一个照着菜谱做菜的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
抬起眸子,洛时锦看到黎其琛夹菜的手指,修长却粗糙。她没有继续往上看,而是收回来又吃了一口鸡翅,然后才缓缓开口。
“圆圆,原来叫予安。我以为,他叫黎圆圆。”
黎其琛微微一愣,随后回答:“嗯,他大名叫黎予安。因为予安两个字念快了就是圆,所以小名叫圆圆。时间久了,大家都叫他圆圆,很少叫他大名。”
“……是你起的名字吗,很好听。”
“不是。”黎其琛慢慢摇头,“予安,是他妈妈给他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