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呯!小手猛击桌面,力道之大,碗筷皆随之震动。
  “胡言乱语!竟敢咒我娘,她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不似你一副短命相!而且她长得比你漂亮千倍,我爹才看不上你这个丑八怪!滚!”
  此乃小太子人生中,头一回如此激烈以对。
  众目睽睽下,李小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对上俊美男人投来的目光,当即压下恼意,挤出几分无辜。
  情况他大体清楚,没第一时间出面,是想留给皇儿应付。
  看来,年纪尚幼,心性不足。
  “致儿,用过膳,回屋抄《心诫》十遍。”
  对这种无知女子,且不能从容,往后要如何治理国家。
  眼眶泛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心中不服,可小童仍有礼躬身道:
  “是,爹。”
  此等修养,非一般富贵人家能教出来的。
  周围百姓莫不啧啧称赞,看向那小姐的眼色,多了些许轻蔑。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得博点好感度。
  李小姐故作怜惜的劝道:“孩子还小,公子别太苛刻了,其实……”
  “关你何事。”他淡淡一瞥,嗓音不高,足够堂内的人听得分明,“我儿刚刚说的最后一个字没懂?还需重复吗?”
  最后一字,为“滚”。
  “哈哈……”
  在一片嘲笑声中,李小姐领着自家丫鬟,忿忿往客房而去。
  他夹了块鱼肉,剔去小刺,搁到儿子碗里,偏头对赵侍卫道:
  “查是哪家府上的,把视闺誉为无物的事儿,好好宣扬一下,既然这么盼嫁,成全她。”
  简单示好,可以忽略,但敢妄言他的妻子,就罪不可赦了。
  “是,主子。”
  “爹。”小太子咽下鱼肉,一双眼儿亮晶晶的,“孩儿以为,您的意思,是不予计较。”
  他剔着第二块鱼肉,慢条斯理道:“真正的计较,不会用话语来解决,这才是‘忍’的目的。”
  “孩儿明白了!”
  嚼嚼嚼,又吃完一块,抬眼发现父皇在剔第三块,忍不住问:
  “您为什么……总在挑鱼刺?”
  勉强尝个两块即可,并不是特别爱吃啊。
  竹箸顿住:“……习惯了。”
  须臾,继续动作。
  “夹给你就吃,何来多言。”
  “喔……”弱小、委屈、无助。
  好想念母后哦……
  夜晚,父子俩宿一间房。
  未携宫人同行,为小太子沐浴这件事,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胡乱搓了搓,丢上榻,让其独自更衣拭发。
  小童扯着衣袖奋战半晌,终于堪堪穿妥。
  很自觉的爬上宽椅,趴伏于桌案,铺了张宣纸,默完十遍《心诫》。
  此时,男人自屏风后走出,束着半湿的发。
  “睡了。”
  “是,爹。”
  身子钻进被褥,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正欲熄灭烛火,那小脑袋开口了:
  “睡前,娘都会讲个小故事的。”
  小桃花眼眨了眨,浮起期待的光芒。
  他考虑着若干脆回绝,安稳入睡的可能性有多高。
  罢了,幸好就一个皇儿。
  认命的走向书架,长指划过,随意挑了本。
  坐于榻边,翻开书页,一个个字跃然眼底,可当众读出来,这种傻事,确是数十年不曾做过了。
  在小太子一瞬不瞬的注目中,他极为别扭的诵道:
  “学者之问也,不独欲闻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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