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穿一件黑色衬衫，黑色羊毛大衣，在花花绿绿的人群里分外显眼，正闭着眼睛，神色疲惫靠在椅背上输液。
  夏晶晶走进去，轻手轻脚在他旁边坐下。
  虽然她动作轻，蔡齐北还是马上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来了。”
  夏晶晶不自觉坐的笔直。
  “嗯。”
  “带电脑了吗？”
  夏晶晶把包取下来，掏出电脑。
  “带了。”
  蔡齐北又闭上眼睛。
  “ppt还没做。现场做吧，我说，你记。”
  夏晶晶赶紧打开一个模板。
  “好。您说。”
  蔡齐北思索片刻，流利开口。
  “我的讲话一共分四个部分。你先拟总标题……”
  由于他思路清晰，一份完整的ppt不到四十分钟就做完了。
  护士帮他又换了一瓶药，他闭眼躺着，夏晶晶没敢走，怕他睡过头耽误拔针，便坐在一旁把ppt重新检查一遍。
  字体跟排版都重新调整一遍，夏晶晶看了看，确认没什么毛病，便存起来，关了文档，重新开一个自己的文档。
  说来也怪。
  最近因为论文选题的事情非常焦头烂额，不确定到底该选什么，迟迟下不了结论落不了笔。
  然而在这里，人声鼎沸，刚刚她却突然有了一点灵感。
  就着键盘噼里啪啦打下标题，蔡齐北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把眼睛合上。
  “要做论文了？”
  夏晶晶看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想好做什么选题了吗？”
  夏晶晶不敢说，刚刚有的这点灵感在他面前说，那不是跟班门弄斧一个性质吗？
  所以她把笔记本盖子稍微压了压。
  “还没。”
  “哦？没一点特别的想法，没一点特别想表达的东西？”
  这话作为老师来说，不免有些责备的意思了。夏晶晶被他问的尴尬，咬唇不语。
  蔡齐北抬眼，看见她这副表情，敛了说教的念头。
  “上次我说你不敬畏学术其实是不对的。你敬畏，只怕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比毕业，专业技能还得加强，如果找不到正确的学习方法，不妨找其他人讨教讨教。”
  夏晶晶感觉自己每次见他都会被他言语打击。
  明明自己当年也是用很高的分考进上大的，明明自己也是保研成功的，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专业技能差，怎么到了他这里，自己就这么没用了呢？
  心里一时憋闷，她忍不住轻轻回了一句。
  “每年那么多学子毕业，不见得个个都是敬畏学术的，人该就业就业，该发财发财，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影响。”
  蔡齐北没想到这平时温顺老实的学生还有这种世俗的观念，听了她的话，轻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我自己来。你把上面这个创口贴帮我按一下。”
  夏晶晶赶紧伸手按住贴在针头和皮肤之间的创口贴。蔡齐北另一只手伸过去，一下拉出针头。
  “谢谢。”他松开输液管自己去按创口贴。
  夏晶晶手收的慢了点，两人手指不可避免轻轻碰了一下。
  他手很好看，然而很凉，跟他的脸色似的，看了让人凭空心疼。
  夏晶晶把手收回去，指尖悄悄在衣服上抿了一下，站起来。
  “您缴费了吗？用不用我去帮您？”
  蔡齐北也站起来，高大的身影一下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交过了。走吧。”
  二人一起下楼，因为人多的缘故，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总算消失了。
  到医院门口，蔡齐北停下脚步看夏晶晶。
  “你怎么来的？”
  “打车。”
  人民医院离上大不近，夏晶晶一着急就打了车，花了她三十块呢。
  够她两天的伙食费了。
  “嗯。”蔡齐北听她这么说也没说别的，率先走下台阶去街道边站好。
  看来也是准备打车了。
  夏晶晶不想跟他一起，一来知道他不住学校，二来跟他一起太压抑。所以站在原地远远跟他打了声招呼。
  “蔡老师，那我先回学校了。记得明天早上的论坛会，再见。”
  说完下台阶准备拔腿就跑，蔡齐北在身后叫住她。
  “你不打车了？”
  当然不打，现在又不赶时间，两块钱能解决的事情干嘛要花三十？
  夏晶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不打了，我要去前面书店买点东西，待会儿从那边打。蔡老师再见。”
  蔡齐北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身影，摇摇头，抽了支烟咬在嘴里。
  上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还从来都不知道人民医院右边有书店呢。
  这傻丫头。
  夏晶晶倒了两班公交车，坐了快一个半小时才回到学校。
  她累的眼皮都不想睁，回去一头栽倒在床上。
  混混沌沌刚要睡着，脑袋边的手机嗡嗡振了两下。
  她怕李老师万一有什么临时情况找她，虽然困，还是把手机摸过去看了一眼。
  消息居然是蔡齐北发来的。
  一个红包，封面写着还钱。
  夏晶晶不记得什么时候他欠了自己钱，斗胆打了个问号过去。
  蔡齐北回。
  “茶杯加跑腿费。”
  茶杯是自己当初自动提出给他买的，今天的车也是自己要打的，哪里好意思管人家要钱？
  夏晶晶赶紧回。
  “不用了蔡老师，茶杯不值钱，只是个喝水的工具，您太见外了。”
  蔡齐北看着她一口一个老师，一口一个您，心说，难道你不见外吗？
  然而他只回了句。
  “亲师生，明算账。”
  夏晶晶这下不得不收了。
  如果自己执意不收，好像搞得想刻意讨好他一样。
  点了领取，打开一看，红包里有五百块钱。
  夏晶晶买茶杯花了四十八块，加三十块路费总共加起来不到一百，这一下子收五百，又一不小心又占了别人便宜了。
  她赶紧又封了个422的红包给蔡齐北回过去。
  “蔡老师，您给多了，账算错了。”
  蔡齐北没收，半晌，回了句。
  “哦。那多出来的先存在你那吧，说不定以后还得麻烦你跑腿。”
  夏晶晶的睡意被这一来二去弄的荡然无存。
  她看着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字，蔡久，叹了口气，把聊天对话框给删了。
  拿出笔记本，继续她刚才没写完的论文选题。
  次日一早，夏晶晶早早起床到学校租的大巴旁边报道。
  她去的太早，大巴门没开，旁边一个人没有。
  已到十一月，早晨的上城空气稀薄，清凉阵阵。
  夏晶晶穿的少，冷的受不了，又没吃早餐，只能想了想，跑步去学校门口的小吃店吃点。
  学校门口的街道上有很多特色小吃，夏晶晶最爱的就是广式早点，蟹黄包，水晶虾饺，肠粉，干烧麦，云吞，等等等等，便宜又好吃。
  她一边看时间一边买了份肠粉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吃，不到三分钟挑完，付钱准备离开。不想一转身，动作太大，差点撞到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白衬衫，烟灰色毛衣，外套黑色大衣，年轻俊逸，居然是蔡齐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