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了_16

  不过说到王妃回门一事,薛含雪又是一肚子委屈。自己好歹也是尚书嫡女,爹爹的身份虽不及盛国公贵重,却也绝不算差的。再者说,齐遥清又是个次子,他娘还早死,不过是仗着有个当皇后的好姐姐罢了,谁给他那么大的脸面在王府里横行霸道,连带着王爷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就好比今日,凭什么他就可以让王爷陪着,浩浩荡荡的回门探亲,而自己堂堂尚书嫡女却得碍着个妾的身份独守空院,别说相伴回门了,就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
  薛含雪心中郁结,似乎彻底忘了当初自己死缠烂打非要嫁给雍王不可的事,眼中的恨意愈发凛冽,直直射向齐遥清,像是剧毒在浸泡他的五脏六腑,又像是刀子在剜他的皮肉,至死方休。
  齐遥清默默承受着这样的恨意,心头突突直跳。薛含雪在想什么他不动脑筋都能猜得出来。无非是觉得自己国公次子身份比不上她尚书嫡女身份来的贵重,今日魏延曦先是陪自己回门,后又用自己喝过的茶杯喝水,就连刚刚斥责她穿红衣时都要拿自己举例,让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在一众姬妾与丫环跟前难堪不已。
  齐遥清无奈长叹,也不怪她要将矛头指向自己,因为魏延曦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就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啊……
  可惜纵使心中明了,齐遥清却也无计可施,谁叫他是王爷而自己只是王妃呢。所以对于薛含雪的所有仇视他一概选择了漠视不理。
  哪晓得这样的沉默不语落在薛含雪眼中倒成齐遥清恃宠而骄、轻视自己的证据。
  总有一天我要取代你的位置,成为真真正正的雍王妃!薛含雪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发誓。
  “时候不早了,你们来也来了,安也请过了,都回吧。”
  魏延曦见齐遥清低垂着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一言不发的就当了自己的挡箭牌,没来由的便觉得烦躁起来。他不耐烦的朝跪坐在地上的薛含雪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了。
  “本王公事繁多,日后你们不必来主院请安,隔日去给王妃请个安也就够了。唔……若是实在有什么要紧事让王妃转告本王也行。”
  魏延曦想了想,索性免了这些姬妾日日给自己请安的规矩,也省得以后一看见她们头就疼。至于齐遥清……反正他是自己的王妃,又整天待在王府,这些内宅琐事他爱管便管,不管也罢,只要别将她们带到自己跟前其他怎样都行。
  于是魏延曦很无耻的将一切麻烦事都推给了齐遥清,还美其名曰:本王这是在放权给王妃。
  王爷都下逐客令了,这三人自然不好再多留。只是看薛含雪那紧咬红唇、杏眸含恨的模样,绝对是不想这么早就走的。
  反观玲珑倒是个知进退的,一听魏延曦叫回便立刻起了身,婀娜的朝主座上的两人福了福身,道了声“妾身告退”便朝外退去。紧接着吴染月也学着玲珑的样子行礼告退,只剩下薛含雪一个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愿,僵持许久后终于还是选择妥协,粗略的行了个礼便走了。
  眼下王爷既然想顺着王妃那便让他顺着吧,她就不信齐遥清还能这么一直顺下去!
  见人走的差不多了,齐遥清轻叹口气,也跟着站起身,朝魏延曦行了一礼道:“时近晌午,王爷今晨陪臣回门,奔波良多,想来也该倦了吧。臣这便回院去了,王爷还请妥善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欲朝外退去。
  谁知……
  “哼,本王征战多年,才走这点路又岂会累着。莫不是王妃累了,这才要避本王如猛虎蛇蝎?”
  身后,魏延曦沉着声音哼了声,似是对齐遥清的话极其不满。
  齐遥清有心辩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刚刚见魏延曦急着把三人赶走,以为他是因为奔波了一上午觉得累了使然,可如今看来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猛虎蛇蝎?呵,雍王殿下这自比倒还真是贴切,在自己看来他可不就是那猛虎蛇蝎,避犹不及么。
  似乎看出了齐遥清的心思,魏延曦微蹙起眉,不满的问:“怎么,被本王说中了?王妃整日都这么束手束脚的,莫非真的很怕本王?”
  齐遥清无奈摇头道:“不,王爷多虑了。臣既然嫁给了王爷,自然是不会怕的,之所以束手束脚只是……只是出于对王爷的敬重罢了。”
  “敬重?”对此魏延曦嗤之以鼻,“嘁,话倒是说的好听,可惜你心里到底怎样想的本王却终究看不见。”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的又补了句:“不过再怎么说看你总比看那三个人舒坦。”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别扭,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看的齐遥清忍俊不禁。
  “怎么,本王的话很好笑么!”
  像被戳中了心事一般,魏延曦愣了愣,忽然板起脸,半是郁闷半是气愤的问齐遥清。
  “不不,”齐遥清唇角的笑意不减,连忙摆手道:“臣……只是对王爷的赏识感到欣喜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赏识?不过是胜过三个女人你便觉得这是赏识了?”魏延曦冷哼一声,“以前倒不知薛含雪竟是个这么烦人的女人,让她做侧夫人真是抬举她了,细看下来连两个侍妾都比她强。”
  魏延曦自顾自的在那儿发着牢骚,下方齐遥清低垂着眼,静静听着,可心中却是波涛翻滚——
  怎么听魏延曦这话就跟从没见过薛含雪似的?这几日王府里一直在传,说新纳的几个侍妾中薛含雪是最得王爷喜爱的,那份疼宠就连自己这个王妃都望尘莫及。可就今日的情形来看,魏延曦好像不仅不喜欢薛含雪,还很烦她的样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爷……不是很喜欢薛侧夫人么?”
  思量再三,齐遥清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哈,喜欢她?本王怎么可能喜欢她!要不是她那尚书老爹成天哭着闹着要本王收了她,正巧又碰上皇兄逼本王娶妻本王实在气不过,不然你以为就凭她那副样子本王怎么可能抬她过……”
  “门”字还没说出来,魏延曦就忽的愣住了。他刚刚一时心直口快,好像把自己纳薛含雪为妾的理由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跟王妃有关的那部分……
  于是,我们英明神武、气势逼人的雍王殿下脸上难得出现了裂痕。
  “本王只是因为……呃,那什么……”
  魏延曦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努力想替自己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说出的话找点像样的理由,可结结巴巴了半天却仍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还是齐遥清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替他解的围。
  “王爷不必解释,臣心里明白。”他唇角微微扬起一抹苦笑,淡淡的说着:“王爷娶臣是被逼无奈,这点臣再清楚不过,恐怕不止是薛侧夫人,就连两位侍妾都是王爷想用来牵制臣的棋子吧。”
  他说话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一下子剖开了魏延曦的内心,把他所有的顾虑思量全部取出来,明明白白的放在跟前。
  骤然被看穿心事,魏延曦就像喉咙里哽了根鱼刺一样,有苦说不出。他有心辩解,可只要一对上齐遥清那双清亮澄澈的眸子便有种任何狡辩都是苍白无力的感觉。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平日里看着恪守本分、与世无争的王妃会有这么不饶人的一面。
  “本王……”
  “其实就算臣真的侥幸说中了,王爷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尴尬或是懊恼。王爷此举臣能理解,若换做是臣,指不准也会这么做。”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并不因魏延曦对自己的不尊重而有任何不满。
  “只是王爷,臣……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齐遥清抿了抿唇,思量片刻之后终于试探的开了口,道:“王爷因为皇上的赐婚对臣心有芥蒂,故另纳三房妾室来制约臣,这原本无可厚非。只是……如果臣没记错的话,王爷心里是有意中人的,对么?等到王爷寻得佳人的那一日,臣是男子,只求一纸休书便足矣,可侧夫人和两位侍妾却不然,王爷可曾想过该如何安置她们?”
  听了他的问题,魏延曦不禁蹙起了眉。老实说,这个问题他以前还真没仔细考虑过。
  齐遥清说的不错,女人家不比男子豁达,她们对名声与贞节看得最重,虽然因为心属小七姐姐,自己从未真正碰过她们,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三个被都光明正大的抬进了雍王府的大门,一旦出了王府,就算仍是处子之身也肯定嫁不进什么好人家了。
  “若真有那一日,嗯……本王便任她们去留罢。”沉默许久后,魏延曦最终还是只叹了这么一句。
  魏延曦忽然觉得,自己当初为了给齐遥清难堪而硬抬这三个女人过门真是个愚蠢至极的行为……
  “梁威那个死家伙,居然也不知道劝着点本王,哼,下次若是被本王碰到了一定要他好看!”
  就这样,雍王殿下很无耻的把所有错处都推到了梁威身上。只可怜了我们勤勤勉勉、认真尽责的梁大人,在跟小丫环聊天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会被王爷惦记上。关键还是为了这么个破理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
  ☆、第26章 转变
  “其实也不怕跟你说,本王最初确实没想到到头来你会只要那一纸休书。”
  魏延曦自嘲一笑,随手端起一旁的茶杯想要喝点水润润嗓子,谁知等到掀开杯盖却尴尬的发现杯中一滴水都没有。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杯子似乎是齐遥清先前用的那盏,而杯中的茶水也早被自己一饮而尽了。
  他欲盖弥彰的掩嘴轻咳两声,将茶杯又盖好放回原先的位置,作势掸了掸衣袖,这才再度看向齐遥清。
  “历尽千辛到头来只要一纸休书,王妃当真不会后悔?”
  齐遥清见他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反问:“怎么,王爷这是不相信臣?那依王爷看来,臣应该提出怎样的要求才算正常呢?”
  魏延曦眨眨眼,愣了愣。“本王原以为你就算再怎么谦让大方都会想要保住自己王妃的位子,或是让本王想办法帮你入朝为官。没想到……”
  “没想到臣既不要王妃之位,也不要入朝为官,只要一个自由之身,是吧?”魏延曦正斟酌着措辞,谁知齐遥清竟直接替他把话说完了。
  “臣痴心沉迷于仕途多年,甚至可以说从母亲逝世后臣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入得朝堂,施展一身抱负才华,为自己博得一个锦绣前程,让整个盛国公府再不敢轻视于我。”
  “王爷只知圣旨下来时自己不愿遵旨娶我为王妃,却不知臣亦是不愿的。以男子之身出嫁本就耸人听闻,更何况嫁的还是当朝超一品的雍亲王,这‘王妃’二字看似风光,可一旦落在臣头上,就只意味着臣与奋斗多年的理想失之交臂,被世人鄙夷议论,从此只能被困居在这方小院里,再没了入仕的可能。”
  魏延曦静静的听齐遥清说着,说他的理想与抱负,说他嫁入王府后内心的失望与苦涩。魏延曦一直以为在圣旨赐婚这件事上最委屈的是自己,却从未想过其实王妃心中的苦比起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也是,当奋斗多年的目标一夕之间破碎在眼前时,任谁都是接受不了的,只是因为他的隐忍与沉默,才让这份痛楚深埋于心底,世人皆不知罢了。
  “臣也不怕王爷笑话,当初知晓圣旨后,连臣的好友都不认为臣会遵旨嫁过来。”
  “朱耀紫?”魏延曦忽然凉凉的插了一句。
  齐遥清微微一愣,点头道:“是。”
  “你与他关系很好?”
  “嗯,臣与他自幼一同长大,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原来是因为一同长大啊……”魏延曦眉头微蹙,似在喃喃自语:“难怪那天是他把你牵出来的。哼,没想到首辅公子竟然还有这般本事,连本王的王妃都能搭得上……”
  “王爷……您在说什么?”
  齐遥清只看见魏延曦一个人望着窗外,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了半天,可他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哦,没什么。”魏延曦恍然回神,随意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道:“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入仕,如今只有本王能给你这个机会,为何却又不愿呢?”
  这点魏延曦是真想不明白,只要齐遥清能帮自己找到小七姐姐,届时无需皇兄出面,单凭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替他谋得一官半职也绝非难事。按理说他一心渴望入朝堂,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为什么要放弃?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同样,王爷非臣,安知臣心不会随着时间过境而改变?”
  齐遥清哂然一笑,摇头道:“臣本以为纵使嫁与王爷为妻,只要臣不放弃,终有一日还是可以实现所愿的。可事实就是,正如臣早上对王爷所说的那样,无论王爷最后休不休臣,臣曾嫁给王爷这件事都不会改变了。就算王爷仁善,愿意助臣达成所愿,可臣终究还是回不到鲜衣怒马少年时,做不了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了。”
  朝廷不比民间,齐遥清如今雍王妃的身份就算在民间都饱受争议,更何况是瞬息万变的朝堂呢。纵使有朝一日他在魏延曦的帮助下,能以一个自由之身出入朝堂,可“前王妃”的身份总会为他带来异样的目光和他人的轻视,最终让他与自己的理想相行渐远。
  与其到那时心灰意冷、郁郁而终,倒不如现在就看清一切,选择一条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
  “王妃看事果真通透。”魏延曦赞同的点了点头,“只委屈了你这‘京都才圣’的美名,终究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啊。”
  如此聪颖通彻之人,若是入了朝堂必是如鱼得水,可如今却被逼缩在这王府一角,再不能踏上仕途,当真是戏剧。
  “对了,你与你姐姐……关系如何?”说话间魏延曦忽然想起那日齐遥清下意识拿衣袖擦手的动作,忍不住问了句。
  “王爷是说皇后娘娘?”齐遥清对此倒不感意外,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就猜魏延曦会问自己与皇后的关系,所以这会儿也不隐瞒,直言不讳:“诚如王爷所见,并不怎么样。”
  魏延曦闻言不禁失笑,“哈,你倒是直白。本王原以为皇后这么费尽心机替你求圣旨赐婚,光耀门楣,风光无限,你会因此而感激她呢。”
  “皇后的所作所为自然有她的理由,只可惜这件事中的受益者并非臣罢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遥清也没打算再把国公府中的内宅琐事瞒着魏延曦:“异母所出自然比不过一母同胞,皇后为她嫡亲的弟弟做打算也无可厚非。”
  “你就不觉得委屈么?毕竟就本王所知,对于赐婚一事你父亲可是一个反对的字都没说过的。”
  “委屈?”齐遥清就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直摇头,“臣有什么好委屈的,赐婚这事父亲原本都没打算与臣说,若非偶然听见两个小丫环的谈话只怕直到出嫁那日臣都被蒙在鼓里。臣就算委屈又能如何,在圣旨面前根本没有选择。”
  齐遥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按理说他嫁入雍王府,是万万不该跟夫君说自己母家的不是的。可今日不过是被魏延曦问了两句,他竟一时不吐不快,恨不得将心中的所有愤懑全部倾吐出来,实在是不应该啊。
  深吸口气,齐遥清努力压制住胸中所有的激昂与恨意,面上再度恢复成原先那般冷淡疏离的样子,朝魏延曦恭敬的作了一揖,垂首道:“臣一时失态,还望王爷恕罪。”
  他态度转变的实在太快了,魏延曦一时没反应过来。要知道国公府的那档子破事还没说完呢,如今齐遥清忽然中断,他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弄到最后魏延曦只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僵硬一笑,摆手道:“无碍,王妃不必拘礼。”
  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魏延曦心里也清楚,想要齐遥清再像先前那样对自己完全不设防,凡事直言不讳定然是不可能了。他心中虽有些小小的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这么作罢。
  “王爷一日奔波劳苦,臣就不再打扰王爷休息了,臣告退。”
  齐遥清一边暗自懊恼先前自己怎么那么口无遮拦,一边行了个礼朝外退。他可不想再留在这里跟魏延曦谈心了,本来他的目的就只是让魏延曦明白除了休书他确实已经什么都不想要,如今既然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再留在这里的必要。毕竟隔墙有耳,加上这位雍王他又不怎么了解,若是因为今日一席话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就不值得了。
  “嗯,王妃也……早些休息罢。”
  身后,魏延曦沉默了许久,终于在齐遥清踏出门的那一刻别别扭扭的低叹了一句。齐遥清闻言身形一顿,愣了愣却终究没有回头,兀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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