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拂晓,阳光尚未盈满安康府,宅院内仍是息迹清净。
安康体内的高热已退,她盯着自己身下,一大片的水渍,羞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醒了?” 文德的声音,温温软软的,从安康的右後方传来。那是文德在刚起床,还有和安康在床上时,才会有的声音。
“好些了吗?” 文德跟着安康坐起,手背拂上安康的额。
恩,真的退了。确认过後,文德这才放下了心。
“恩,本宫没事。” 安康轻轻应着,却没看她,而是别过头,撺紧手上的被子,往自己身前的床褥盖去。
虽然安康把这个动作做得非常自然,但还是没有逃过文德的一双眼睛。
“怎麽了?” 文德好奇,也是关心,一手从安康身後把她拥入怀中,一手则是拉开了被。
“别看......” 安康话还没说出口,文德已经看见了。安康拉她不及,低下头,无奈地用手摀住了脸。
她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些残碎的记忆。可即使如此,光凭脑中那些仅存的片段,便已足够摧毁自己身为女子的矜持。
她从来没有流泻过这麽多,放眼望去,床上到处是痕迹,甚至连墙上,都溅上了些。可见,自己昨晚该有多麽......安康把下唇都咬出了印,真的转不了头去面对文德。
文德看了看床褥,想出大约是怎麽回事,看回怀中的安康。
“姑母放心,昨晚的事,只有朕和沉香,还有柳远知情。”
“况且,柳远说,这是由於雪獭精丸的缘故。”
文德看着水渍,认真地把天瑰如何对安康下药的过程,简单大致的说了一遍。
当然,删去了那些安康可能会害羞的部分。
“文德,本宫知道了。” 安康知道文德根本没明白自己在意什麽,也不想多作解释,直接打断了她。
文德从安康略为冷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强硬,识相地住了口。她把沉香唤了进来,起身更衣。
“朕,会尽快把天瑰送回去北耳弥。” 文德换好朝服,即使安康没理会,她仍是笃然,对着还坐在床上的安康说。
“安康,朕不能失去你,连一点失去你的风险,朕都无法承受。”
文德的话,如温款暖火,坚定无比。
橙光从窗外照进,完全占据了房内。文德站在背光处,从安康的方向看过去,看不太清楚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神情。
文德见她盯着自己,笑了,指尖勾起安康的下巴,轻轻压上。吻牵情至,安康跪在床缘,双手环着文德的後颈。
“皇上,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沉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在催促二人加快速度。
“那些水渍,姑母不必觉得害臊,” 离去前,文德温柔地轻抚过安康的耳鬓,用一双深邃凝情的双眼,故意看向她的身後,
“该有压力的是侄儿,侄儿答应您,下一回会好好努力的。” 她坏笑着对安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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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後,文德亲自率领大军,来到了锡安。
她接受塔塔尔的要求,让他带着百多人,在锡安城外十里,一处空旷的平地,以作为双方此次互换人质的地点。
十里,这是塔塔尔自己提的,不过这个距离对北耳弥实在太不利,为何塔塔尔要带着不到千人,来到离锡安城这样近的地方,使自己身陷险境,这一点,文德的心里也有疑虑。
但是,纵然这个要求有些诡异,不过大魏到底是受益的一方,且文德一心想让天瑰尽快离开大魏,所以她也没再细想,只是命赵顾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北耳弥又使什麽阴谋诡计。
文德带着文礼和赵顾,站上锡安的城门。
远望过去的一大片平地,就是北耳弥获准的部署之地。
文德定睛凝神地望着,那个骑在马上,站在最前方,有着鵟鹰一般眼神的,北耳弥年轻的昆仑汗,塔塔尔。
在马邑山上,他也是用这个眼神,看着文德。
在塔塔尔的身旁,是左贤王胡胡儿。胡胡儿後面,有一个长发垂披,看上去十分虚弱的女子,文德心想,那人应该就是陈氏。
大魏这边,天瑰在城门下由青兔押着,另外一人,如北耳弥的左贤王胡胡儿所料,就是琉璃。
两方人马互相对峙,都在等待。
“皇姊,锡安这里风沙怎麽这样大” 文礼站在文德身旁,眯着眼,问向文德。
文礼没有带过兵,也没来过锡安,虽然听过锡安此时常有狂暴沙尘吹来,但也实在没想到,情况竟然这样严重。
这不,才站在城门上没多久,文德和自己的衣服上,就都满是细微的沙尘。
不止衣服,连脸上也是。文礼无奈地用衣袖擦了擦脸。
除了这扰人的沙尘,另外就是那毒烈无比的刺眼高阳。
文礼觉得这个塔塔尔真是疯了,才会想到要选在这个,日正当午的时候,领着大军,站在那无一处可遮蔽的空地之上。
“恩,今日的风沙,的确是大了些” 在烈阳强风之下,文德同样眯着眼,回道文礼。
约定的时辰已到,双方的号角声同时响起。
赵顾命人开了城门。
“换人质—” 站在城门上的司令大声喊道。
胡胡儿下了马,带着陈氏,往锡安城的城门口走来。青兔同样带着琉璃和天瑰,往胡胡儿的方向走去。
双方屏气凝神,全都看着他们。
“娘—” 两队人马还没完全交会,琉璃就已经认出了母亲,大声喊道。
跟在胡胡儿身後的女子,听见了呼唤,抬起头。
琉璃快步冲上了前,跑到胡胡儿的身旁,一把扶住看起来十分憔悴的母亲。
大约是等得有些久了,琉璃发现母亲的脸上,都满是袭来的风沙。但是,再厚重的沙尘,都掩盖不住母亲脸上欣喜的神情。
“湘儿......” 陈氏握住琉璃的手,颤抖着唤道她的名字。
青兔见状,也替天瑰松了绑,胡胡儿二话不说,立刻从青兔手中接过了她。
看来的确是母亲没错......文德站在城门上,看见琉璃母女相认的情景,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激动不已,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文礼在旁专心看着,想到那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生母,心里和文德同样感动。
烈日炎炎,文礼从体内不断地冒出热汗。汗水沿着他的耳际滑过,和脸上堆积的沙尘黏在一起,这种黏着恶心的感觉,他没理会,用手拭去下巴的汗水。
然而,风势没有停歇,仍旧是挟带滚滚沙尘,朝着锡安城迎面而来。
交换的程序已经结束,青兔向文德比了个手势,带着琉璃和琉璃的母亲,走回城门。
还有十多步的距离,眼看三人就快要走回城中,文德正准备下城前去迎接,这时她眼角的馀光却突然瞄到,远处的塔塔尔举起了剑......
糟糕—
文德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无数的强光已经射向了她的眼睛,文德下意识地把眼睛闭上。
不止强光刺眼,文德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上,也刹时起了些灼热感。
“皇上,不好了”
这个声音,是青兔。
文德双手扶着墙,硬是睁开眼,往城门口看去。
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个画面,文德此生都不会忘记。
陈氏,整张脸笼罩在火光之中,她被烈火燃了全身,倒在地上打滚,痛苦挣扎。
那一声一声地哀嚎,宛若被人活着剥皮,锥心刺骨。
琉璃为了灭火,直接趴在母亲的身上,“快拿水来......快拿水来......” 琉璃看着墙上的文德,不断哀求道。
琉璃和母亲的周围,除了烈焰,还一直有好几束的强光,集中照在她们的身上。
文礼转身,快速冲进城中,是要取水。可哪里来的及,等他赶到的时候,陈氏身上的火虽然还未灭,但人却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青兔见已无法挽回,冲过去一把拉开了琉璃。
一切发生的太快,锡安城中的所有人,没人搞得清楚究竟发生什麽。
文礼提着水,踉跄地走向地上被烧得焦黑的女子,坚持着,把水泼了上去。
已经死了......谁能相信,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而且是在皇上的眼前,就这样把人杀死了。
赵顾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察觉事情有异,吃了一口身上的粉末,脸色大变:
“皇上,这些不是风沙,是火粉!!” 赵顾朝着文德大喊。
完了......中计了......赵顾的话让文德的心里,瞬时蒙上巨大的阴影,以及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这些强光和火粉,显然是北耳弥动的手脚。
文德顺着强光射来的方向看过去,都是从十分远的地方照过来,而且来自四面八方。
没有给大魏丝毫喘息的机会,在锡安城的前方,北耳弥的几百人马已经架好长弓,
“射—” 左贤王胡胡儿下令道。
上百支箭尖上包着油布,上头燃着火光的箭矢,直朝着锡安射来。
顿时,锡安城的上空,火雨蔽天。
“文礼,快回来!” 霎时间,文德全明白了,她朝着城下大喊。
塔塔尔在远处看着,露出得意的微笑。
如赵顾所说,那些粉尘,根本不是风沙,而是火粉。
这些火粉,是从好几天前,胡胡儿就命人在远方高处,顺着强风放的,和风沙混在一起,赵顾根本没有察觉。经过这麽些天,火粉早已在锡安城中,覆上厚厚一层。
所以塔塔尔才说要在十里内......他利用锡安这个时节会有的强风,在十里的射程范围内,塔塔尔心里计画的,
是火攻之计。
塔塔尔看着城墙上,独孤文德恍然大悟的神情,依旧诡谲地笑着。
他再次举起剑。只一瞬间,方才照在琉璃母亲身上的强光,就全都转了方向,集中射向锡安城。
这是胡胡儿想出来的,他是要利用强光,并以箭矢上的火球当作引线,让火粉产生如爆炸般的威力。
胡胡儿事先探好地形,备妥了好几面大铜镜,再把这些铜镜运到四周的高处,取好角度。在日正当午,阳光最强的时候,利用反射,把强光射向锡安。
强风吹拂,火粉自然产生摩擦,加上在烈阳下烤晒许久,已经是待燃的状态。
方才陈氏,就是因为被这几面铜镜照着,才引燃了身上厚重的火粉。
转眼间,锡安城在来自四面八方,几束强光的集中照射下,整座城池就像被安了炸药一样,到处爆炸了开来。
文德和赵顾整着大营内的将士,忙着灭火。在一片爆炸声和火雨中,青兔拉着琉璃,文礼抱起陈氏的尸体,冲回城内。
城门立刻关上。
看着锡安城中慌乱的样子,塔塔尔和胡胡儿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放箭用着火攻。
马邑山上,独孤文德用五千兵马,破了北耳弥的两万亲兵,靠的就是风势。而现在,塔塔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是报了当时惨败的一箭之仇。
“独孤文德......你等着,总有一日,本汗会踏平大凉,直取你的项上人头。”
转眼间,锡安城就被吞噬在熊熊烈火之中,连在十里外的远处,塔塔尔都能感受到,从城中散发出的浓烈高温。
这是属於胜利者的时刻,塔塔尔欣赏着。
他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只沈浸了一会儿,就调转马头,带着天瑰和胡胡儿,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