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技术工人
天启历544年10月。
塞西区域的38号军事基地外，一个小型工业镇子。在镇子中央的主控程序室中，二十二岁的铸篱抱着自己的机械箱子，在地面上检查屏幕上的操作程序。在他的桌面上有着一叠叠厚厚的编程书籍。这些消耗脑力的工作，让他总觉得头发根有些痒。
铸篱在今年三月从汉水集团的基础工业技术学校毕业，作为举星下面附属工业学校读了八年的学生，铸篱原本出了学校就几乎是在失业。但是非常出奇，他看到了北方军方要兴办工厂，招收一批机械师，毕业后就赶了过来。
……
铸篱所上的学校，相当于地球上技术学院，并非什么正规科班出生，这种技术学院招收的门槛较低，对职业术法要求低。
在二十年前还是很红火的，但是现在从铸篱等同届的情况来看，他们这些并非出身名校的学生面临着严峻的就业危机。
原因很简单，由于上层寡头在社会经济活动中抽取资金，这部分资金没有在实际财富的蛋糕上做大，而是用在了金融游戏上。
每个人为了逐利，不考察资金投入工业的方向，只考察利率和回报。金钱在不断次级贷款中，变为数额越来越大、但是绑定实际财富不足的债券。那么就会制造泡沫。
而在泡沫没有破碎前，金融寡头们定下的规矩，就是这些含着泡沫的金钱能够换取人家实实在在的劳动成果。那会导致全社会的资金开始疯狂地泡沫化，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谁也不愿意吃亏。
货币诞生的合理性，是因为能够对生产所需的资源进行调配——这就是货币该做的工作。
货币没有进行正常的社会管理工作。——他们被千川寡头抽走，用来争夺生产资料。很多大型优质资产相当于定期饭票，对于寡头们来说，在短期筹集足够多的资金爆发性收购，长期时间段慢慢涨价就能回收成本，这是绝对赚的事情。
【现在自由经济下，千川寡头们唯一无法自由收购的，就是军方那些优质资产，人家有枪。】
但是社会很大很复杂，千川军方没法管理那么多人，所以他们掌握的工业经济只是很小一部分，大部分社会经济活动还是寡头们管理。
所以呢，他们控制千川的经济流动，就会导致实业周期萎缩。
实业萎缩，就导致千川的大部分工业生产者没有岗位，——铸篱就是这样的隐形受害者。
他并不是高能力制造者。
高能力的制造者占据社会百分之十。按照资产评估的道理，高能力的制造者是优质资产。自然是在各种收购中，不会裁员的人。
而铸篱作为一个交通驾驶员家庭的第三个孩子，本身的法脉是二等，学了工业技术后出门就是失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流落到城市中的贫民窟中，靠着打零工自生自灭。一直等到经济泡沫破碎。然后再在经济复苏中，实现一个‘穷小子通过努力，遇到机遇最终发财’的千川梦。
但是呢，社商组破灭了他‘有可能’会拥有的跌宕起伏人生。一顿就业招聘，把他从未来大风大浪的人生中给揪了过来，
社会调查部门和38号军方基地的合作，利用农工基金会获得社会各界“资金支持”，开了一连串的工业园，一下子要招募大量中级、初级工业岗位的工人，而且据说未来还要招募更多。
铸篱这样被改变人生的人绝不是少数。
……
现在铸篱这里是一座太阳能电熔盐发电塔，数十万镜面，在智能系统的控制下，对焦镜面中央的高塔发电。当然镜面单位一多，按照每月千分之一的故障率，每天都有几个镜面系统出故障。
而这些故障是需要人工排除。
从控制室走出来后，铸篱招呼自己小组的维修人员，拎着装备箱子，开始到面积庞大的实验场地，对四个故障单元进行维修。
在故障现场，铸篱在几位这个月刚刚入职的新人面前，先是按照流程打开反射镜面设施的户外电子的控制机箱。
而这时他顿了顿，没有接过一旁新人的电工测量器，而是亮起手指，先是用自己不熟练的电流测量术检查了一下。
然后呢，点了点头，一副确定了故障原理的姿态，再在一旁新人钦佩的目光中接过了电笔。
他这不熟练的测量术要被那些大工厂的匠人看到了，一定会窃窃嗤笑。但是现在，在这群连测量术都没有的普通培训工面前，铸篱为了表现自己的专业性，他必须要用自己的工业法术来显摆一下。
收获了新人的赞叹后，铸篱略带得意地传授这里的工作精要。
【人是社会性动物，解决温饱后，在自己群体中需要排资论辈，而排资论辈的方式习惯，是一种文化】
铸篱抬起头看着镜面圆阵拱卫的热熔盐电塔。聚光汇聚在塔顶，让整个塔宛如极为炽热的明灯。
他揉了揉脑门貌似点评道：“搞这种发电站很消耗人工工作量。”
联邦有着大量核电站以及地热电站，电力很廉价。太阳能熔盐塔电站，按照现在的人力消耗，发电成本是这些电站的四倍左右。
铸篱摇了摇头——裁撤这个电站，然后用更节约成本模式的发电，嗯，他可不想失业。
……
铸篱正在检查镜面转动系统时。
炽白则是看着社会经济调查部送来的数据。
到目前为止，整个集团，开始逐步涉及初级制造业后，整个经济数据良好。——大量的电力开始自给，这是制造实业非常重要的基础。
按照一个大型集团经营的法则来说，大量上游原材料产业，必须要掌握多个源头加强控制。
电力，钢铁，水泥，这些自己要扩张产业的基础，如果单纯靠买的话，塞西的相关市场价格会膨胀无数倍。
话说现在炽白已经把当地咨议院代表的地方势力给得罪得狠了，现在搞的产业这么一大笔肥肉，各方都盯着想要强行收购，不想让这块产业落入到千川军方手里。
所以有机会卡原材料，那是肯定会卡的。邯民城的太守，恨不得今天就制造炽白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搞了三世工商的炽白，绝不相信有绝对的市场调节——那种“地方财团会为了生意相互竞价，低价卖给自己东西”的理想商业情况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当地财团相互之间合作几百年，家族联姻关系几十代。一个不讲规矩的外人强行介入了他们主导的地方经济圈，现在根本就是排斥。
现在这些地方家族和社商部合作，只不过是因为暂时搞不倒炽白，如果能搞倒，必然会群起而上。
所以熔盐发电成本虽然比联邦的发电成本，高0.5倍，但为了在煤矿材料、电力能源上不受制于人，必须要搞。
……
是的，发电成本只有1.5倍，因为人力成本，并没有铸篱这些初级工人们，想的那么高。
因为炽白发的工资很低。平均工资基本上是其他地区同类型工种的三分之一，甚至是四分之一。
而在低工资的情况下，却绕过市场，搞出了高福利体制。
这种高福利不是笼统浇灌社会，而是经过严格计算，越高的技术岗位相关福利越高，细化到了每个岗位。
以至于每个工业岗位在低工资的情况下也能保障生活质量，
食品上：有食堂系统，除此之外每年补贴粮食、肉还有油。
医疗上：有药物补贴，医疗补贴。
教育上：从幼儿园，到十一岁前的学校，也都专门雇佣了老师来教导。
住房上：各个厂区有宿舍，而厂区旁边规划的住房租房有补贴。
这些服务，如果经过市场，然后换算到每个居民的购买价格，工资的数额差不多就是同类工种的八成，如果有人出现了大病大灾，福利体系对其出资甚至远超过工资的十一倍。
但是这些经济补贴没有经过市场买卖经济活动，直接是按照一个福利计算系统发到了每个工种人员手里。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产品几千年来就少有创新了，过多市场资金在这里只有消耗，没有价值创造。所以直接用福利体系供应，对社会运转来说是一种节省】
其中最最节省的，就是副食和衣物。
社会活动组直接组织城市边缘劳动，还有乡间生产者的人力生产，然后直接采购过来的农副产品，让社会活动组单方面获取了比市场价要低得多的基础产品。
另一方面：对于这些底层个体户来说，现在他们也需要避险，社会调查组稳定的购买，让他们不必巴结那些供货商。
过去那些江湖人士，能够吃香的喝辣的，没事还能上风俗店吃花酒，何也？他们是控制稀缺的商业渠道，拿捏这些底层生产者。
这些江湖鼠辈之徒，只要稍稍变动渠道，对于底层生产者来说，就如同黄河改道一样，一下子影响一大片人。
但现在，没人巴结他们了，曾如空气一样重要的销售渠道，现在亦如空气一样廉价，整个邯民城下层的三教九流已经觉得江湖不好混了，集体开始金盆洗手了。
到目前，这种低工资、高福利，在炽白原来的世界是已经选择的答案。但是现在在这个世界：
到底是“有机会突然大富大贵的自由梦”吸引人？还是“低灾低害的公正秩序”更让人想要？——现在炽白制造了第二个选项，而千川最终将作何选择，这是很值得期待的。
……
而此时在当代，目前社会调查组崛起的最大受益者，是渭河防区的军事集团们。炽白给38号基地的股份，孟觉这位地方上校不敢吃下，所以交给了上面。
而这也就让上面的军事巨头们对炽白搞的产业链有着浓厚的兴趣。
军事巨头们的思维和寡头们的思维不同。
1.寡头们心里对产业控制标准=卡上游原材料渠道，能堵塞你下游市场渠道，控制股份，能够拿捏住你集团内的高管。
2.军事巨头们的控制标准=你能自负盈亏；你的产业在我军事安保的控制范围内，必要的时候，我能征召就行了。（朝明当年对轻钧放心，对乱跑的融家不放心，就是这种道理）
【今天，炽白的产业规划就是让渭水防区的军座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在信息化基地内部，苏气腾看着投影上的多组视频。
视频1：波光粼粼的镜面发电站。
视频2：新开建的轴承削切制造工厂，各种机器全力运转，嗡嗡和轰轰的加工声音交错。
视频3、4、5……
这些画面让苏气腾这位老将军，看得有些心旷神怡，他不由对一旁的苏木叹道：“未来，无论他走哪一条路，都会让人觉得可惜咯！”
苏木微笑点头：“我想，融雪凝将军也一定很头疼，未来到底是让他从政，还是从军。”
苏气腾：“就这些吗？”
苏木脸上装作不快：“我也是个准长城，你就这么想听我亲口承认他比我优秀吗？”
苏气腾脸上笑容满面，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天才谁都喜欢，而且没人嫌少。好了，说说另一个话题吧。”
苏气腾脸上笑容收敛起来：“不说这个了，谈谈那件事，白明勒发来信息，你收到了吗！”
苏木目光严肃地点了点头：“看到了，赵家那边应该已经找到了新的技术路线。”
他的面前弹出了多组生物实验资料，这些资料都是军方的情报部弄来的。
【由于资金来自于军方内部，所以军方的情报组现在不受各个寡头们与政府的控制】
这些资料上面有着大量，用人体作为素材，试验的照片资料。
苏气腾淡定地翻过一页一页，手指点了一下那个身着医疗防护机械服的女士：“她，查到来历了吗？”
苏木摇了摇头：“没有，这个李江婷仿佛是凭空出现的，找不到任何来历。”
苏气腾盯着苏木叹了一口气：“嗯，那么，赵家现在将新技术路线开发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苏木咬了咬牙，顿了顿道：“这个，能给我一个机会吗？这是我母亲的项目。”
苏气腾叹了一口气：“不要过于情绪化，现在，人武兵器技术毕竟是很难和灵山方面竞争的。仙造，也不愿意提供技术支持，你这个项目现在很难竞争过翠山实验室。”
苏木扭头后方屏幕：“若是找到额外资金补助，应该可以吧。”
苏气腾顿了顿，顺着苏木的目光看了看，
数秒钟后，他笑骂道：“你呀，也不想想，融家会让你骗那孩子上钩吗？”
苏木眸中蕴满筹谋，微笑道：“不骗一骗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