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行险途
圣索克帝都，在悠扬的钟声中，天体塔上的一个个天线锅盖，对准了数十公里外天空中如云朵漂浮的飞艇。
天体塔大楼外的风刮得非常猛烈，而在天体塔内华丽的通讯大厅中气氛凝固。
皇帝陛下和众多上位贵族正在对北方战争进行研讨。
皇帝和贵族们坐在白色的大理石桌边缘，每个人背后的座椅椅背都非常高，爵位越高的贵族椅背越高，并且有专属的家族花纹。
而北方的两个大贵族，枪焰和龙牙的席位现在处于空缺状态。龙牙家族的椅背上是巨龙吐火的浮雕，而枪焰家族的椅背矮了一截是火枪喷射火焰的浮雕。
现在，一个是在指挥战斗，一个是忙着把工业中心向后转移。
战争进程的发展，是围绕重要军事中心和工业中心争夺。少了两个关键的人物，让会议的方向性有些差。
当然，这两位实权贵族不在场，质疑皇帝现在的决策的声音也不会有了，也让帝国的最高会议少了几分尴尬。
现在的会议是由皇帝来主持。长长的金属推杆和金属棋子发生碰撞的清脆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皇帝指向翠绿且起伏的沙盘：“根据最新战场信息，30号上午九点，我们对运河渡口进行了反击，暂时摧毁了海拉人在30号下午前强渡运河的计划。”
河岭大公看了看沙盘上渡口的爆炸点和攻击地点之间的距离，他插嘴道：“秉核冕下已经进入北方战场了吧？”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是长程火箭的攻击。”
皇帝一句答非所问的话轻描淡写的终结了这个话题。而贵族们看了看皇帝，却也没有继续询问。
河岭大公询问枪焰秉核，并不仅仅是关注战局，更是关注皇室在现在的战争中对北方两大家族的态度。
如果皇室承认秉核抵达战场，那么秉核现在身边就是与威斯特时同样阵容的纯职业者部队。代表着皇室对北方的政治态度，将是剧烈打压龙牙家。
但是现在，皇帝用“这件事我知道”的模糊的方式表态。这让大厅内气氛很漂浮不定，大家对战局的发言谨慎起来。
在皇帝平静的表面下则是无奈和不解，几十年的权谋经验，面对秉核的年轻冲动，束手无策。
传统政客非常在意利益得失。过去皇帝陛下只要稍稍一点遏制和阻止，那些贵族就会立刻服服帖帖收手。
现在秉核身边都是皇帝派过去的骑士杜绝国内其他军事贵族和秉核接触，而且皇帝在国内军事调动上明确表现出了不会支持‘枪焰秉核的单独行动’的姿态。——皇帝独白：“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吧？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到现在你为什么就不懂呢？”
这要是一般政客早就知难而退了，乖乖服从皇帝在棋盘上的安排。但是枪焰秉核依旧执行着不可作为的事情。
从战略沙盘来看，北方军团已经退到西部海岸线，黑海东北方向的陆地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如果将海拉人的进攻比作为洪水，现在的枪焰家族领地正在这个泄洪口上。
丢失了领地的龙牙大公，还是维持着将近十多万部队的组织，在地中海岸边构建防御阵地。四百架飞艇，七百辆汽车，支撑着现在的战争局面。龙牙大公本身随时可以从前线撤离，现在龙牙大公战斗的理由是维护家族在北方的利益。
而枪焰家族的旧领地上，虽然秉核将所有工业品和物资全部撤回来了，完全没有死磕理由的秉核，现在硬是要留在这个危险的位置上。
正如同六年前秉持“社稷为大，民为次，君最轻”的秉核不明白科菲所言的“天真”，帝国的贵族们也不理解现在秉核践行的理由。
在沙盘上的战局被参谋军官介绍完毕后，皇帝靠在了浮雕花纹的座椅上，揉了揉太阳穴，这位皇帝伸出手，开始做出了作战部署。
“高古斯特，你负责组建西北军团。”被喊到的人立刻起立。
“卡密，南方军团整备，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快速到铁篱镇。”
“灿鸿，”——这位皇子殿下现在在帝国地中海舰队上，正在通过中继飞艇和帝国进行联系。他被叫到后，立刻也像在会议上其他人一样起立。
“帝国皇家骑兵师团，第十二师、第七师、第十四师团、第三十六师团，组成中央军团，由你带领，迅速驰援北方。”
而皇帝的命令让大厅中的贵族们目光交错，按照这个命令，这是圣索克有史以来第一次将三十多万军队交给一位统帅指挥。
过去没有能力完成三十万人集结，帝国首都汽车厂的后勤运输力使皇帝陛下的这个决策具有合理性。
【枪焰领地，北方实验基地中】
在装备库中，两排凹口的机械仓内，十六套龙卫兵作战机甲嵌在里面。
为了应对北方的战局，秉核现在在龙卫兵机甲上进行了一些复杂的调试。包括加载更多的自动平衡反应系统，让其更稳定，使得操作门槛下降到高阶士兵。
在机械仓中，螺纹钉子将舱门锁死，秉核、四位骑士、以及十一位高阶士兵，进入龙卫兵机甲控制仓中。
秉核打开了机甲的电子通讯系统，确定了这些龙卫兵机甲的驾驶舱系统运作正常后，控制机甲从凹槽中走出来。
在座舱内，秉核机械手套对接的一条条电线随着秉核的操作而摆动。
秉核打开话筒在公共频道中叙述道：“现在打开显影术，每个装备上，点击通讯，将第一界面调节到地图俯视状态，我可以将地图信息共享给你们。”
有人飞行器的视角极为重要。按照地球飞行器的标准，龙卫兵这种低空飞行的设计，视角狭小，在复杂的陆地上飞行，撞树都是极有可能的。
秉核领域的俯视视角观察和机甲上的信息链，是整个龙卫兵编队作战的核心。
秉核：“战场是很复杂的，我建议时刻注意路况，尽量躲避树木。
下面介绍龙卫兵机甲主要性能，机甲是燃油动力，作战航程是三百公里范围内，武器装备是六百发子弹的突击枪，你们还有九颗榴弹，遇到敌人的重装备可以爆破。当然，大家最好离得远一点，这装药是普通步兵手榴弹的三倍。
好了，现在我们进行操作训练。我将逐一对你们进行指导训练，请在飞行中时刻保持和我的信息链对接。”
在秉核对着操作手册一阵照本宣科后。
骑士们启动了龙卫兵的动力系统，在感受着机甲澎湃的动力后，对机械座驾的兴奋和好奇，很快让骑士们先前一些政治上彷徨和犹豫被抛到脑后了。
圣索克重明是皇室派遣到秉核身边的四位骑士中的一个。
他控制机甲，飞跃了两下后，开始连续跑跳。这个跑跳的动作就像袋鼠，当然动作幅度更大。贴着地面飞的轨迹和石子在水面打水漂的轨迹极为相像，速度非常轻易的就达到了八十米每秒。
这位骑士的实践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跃跃欲试。
在场的骑士两个月前就打听到了龙卫兵武备项目，当时秉核的弟子尘迦曾一边嚼着冰激凌一边和这些骑士们咋呼道：“那是新装备，价格昂贵，不是一般的骑士能够负担的起的。”
数公里的实验场地上，发动机轰鸣的噪音响了半个小时，反复提示诸位操作者不要撞树的秉核，自己则是展开金属翅膀在低空呼啸而过，利用飞翅边缘利刃的演习场那几颗小树苗剃了成了平头。
率先熟悉龙卫兵操作系统的重明来到了秉核身边，用私人通讯问道：“冕下，龙卫兵非常的棒，但是，我们真的要这么急运用吗？”
面对话里有话的的重明。
在座舱中总结各种机械数据反馈的秉核，用公式化的语气应对道：“这种装备是为中位职业和低位职业而设计的，现在还是实验装备，实际效果几何，等到实战结束后，才能做出评价。哎！本来是想让威斯特人帮我实验的，但是现在，我设计的武器，看来必须由我先用。”
重明顿了顿说道：“冕下，帝国只是让您——”
这位骑士尽最后的努力，想把陛下的意志传达给秉核，但是话到了嘴边，面对这位严谨认真的堡垒，重明气势短了几分。
秉核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说别的，请尽快熟悉，我不希望操作失误成为龙卫兵机甲首战失利的因素。”
重明顿了顿说道：“帝国完全能独自支持您将龙卫兵制造。”——这语气有些软磨硬泡了。
秉核没有理会，似乎专注于操作界面的系统。几十秒后，秉核说道：“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加速训练，新战术有危险性。对了，你不要害怕，实战的时候，你跟着我冲。”
重明：“……”
身为骑士，重明能在上位职业者胆怯昏庸的时候，给予谏言，但是现在秉核让重明说不出口。
【北方边境，被破坏的浮桥在四个小时内被修好了】
河道边缘的残渣和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海拉人的蒸汽机车拖来了大量的木头，重新绑定形成了浮桥。大量的人马快速的通过浮桥，在南岸展开队列。
海拉人高效率的行动让一直关注战况的秉核非常好奇。
秉核游历了大陆多个国家，对多个国家的社会情况都有所了解，蒸汽时代的社会调度是远远差于二战时期总体战的社会调度。
但在这场战争中，海拉人用的依旧是蒸汽机后勤。在征调蒸汽机车的数量上，还有士兵在混乱后数个小时又恢复安定速度，都让秉核感到很惊诧。
秉核只能找理由来解释：“这是一个民族性带着很深游牧风格的民族，对强者的服从度很高，在寒冷的地段生活天然的维持一种服从强者的组织性。当然这种组织性是自上而下的，一旦首领缺失，亦或是群体察觉不到首领，就会混乱。”
然而真相到底是什么？秉核现在的推测仅仅是推测。
7月2号夜晚，在河道两侧的雾气遮蔽下。
白勋在十四位高阶骑士护卫下快速乘船渡过了运河。白勋身边这么多骑士效忠，已经胜过权柄了。
这位少年蹲在巨大的弹坑边缘，沉默不语。
这个弹坑是三十个小时前，两枚打偏导弹中的一枚的造成的，现在这小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弹坑已经出现了一米深的积水。
他捏一把弹坑边缘的泥土，手指动了动，土块变成了碎渣，从指间漏了下来。
白勋起身，将手中的残留的石子抛回弹坑内的水坑中，‘噗通’，坑底水浑浊了几分。
白勋仰起头看着东南方向，脸上疑虑重重，喃喃自语：“那家伙，对我们砸了一波导弹，现在就逃跑了吗？如果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白勋对着身边伸出手，一旁的骑士拿出了一个水晶界面的显示器交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显示器上记录着，三十个小时前，弹头下落的画面。
白勋盯着显示器上的画面，对一旁的骑士问道：“东南方向上有什么新动静。”
一旁的骑士说道：“目前没有，根据过去的情报，枪焰家的堡垒在威斯特地区对这种弹头的使用次数也不多，所以他们可能没有太多。”
白勋手指在界面上拉着图像并问道：“北方军团现在是什么情况？”
骑士：“我们已经将龙牙兵团压缩到西部海岸线。但是现在，我们遭到了较强的抵抗。”
白勋点着头说道：“嗯，嗯，嗯，那就先解决这里。”白勋的手指指向了界面上枪焰家族的领地。
骑士顺着白勋的手指看了看，然后低头提示道：“晶崔将军的部队已经抵达了这个位置。”在地图上，海拉人的先头部队距离枪焰领地只有四十公里
白勋独断道：“不够，再派遣三个军团。让轮格斯部，艾克拉部，也给我带着部队到这里去，同时给我传话圣索克，那个炸我桥的家伙让我很生气，我会将枪焰领地一切都烧光。”——白勋还真的担心秉核跑了，对白勋来说，纠缠变成宿敌是最麻烦的。
骑士试图阻止道：“殿下，这样调动的话，我们在正面的部队会大大削弱。用八万人的军队对付这个已经证实没有强大兵力的地区，这是否太过偏重东线了？”
白勋冷酷地看着这位骑士：“现在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骑着马在五十米外停下来，两位士兵双手上下摸索检查一遍后，传令兵被放行。这位传令兵小跑到了白勋这，将密电递交给了白勋。
白勋看到电报的封面是自己的母上发来的，白勋皱了皱眉眉头说道：“怎么回事，嗯，这？”白勋突然脸色一僵，一旁的骑士们好奇电报的内容，但是出于尊卑，他们保持安静。
电报内容上，白勋的母亲，海拉人的最高执政官，在四天后要抵达东线战区。
而最高统帅要抵达东线战区，必然要干涉前方指挥权。
白勋脸色变了变，然后微笑着对一旁的传令兵说道：“给我回电，欢迎母上来检视前线。”
等到传令兵离开后，白勋用阴沉的语气吩咐一旁的骑士：“让轮格斯带着部队快速抵达前线，务必要让他们在我母上抵达前线之前，解决枪焰的问题。”
“是。”为首的骑士迅速点头，准备转身离开。白勋突然又叫住这位近卫骑士，再次冰冷地嘱咐：“你们带着圣卫队，去东部战线，发现目标，给我突击，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确认他的尸体!”
白勋杀伐果决下令，让这位骑士领会事情的重要，随即带着白勋身边的十位骑士（瞄准者）匆匆离开。
【蒸汽历1030年7月3日，圣索克北部的地图上，突破运河后的海拉人部队一分为三】
海拉人西方面军继续挤压在海岸线的龙牙大公残余军队，试图对这十万人的集团部队进行围歼。
海拉人中部军团则是继续向南突击。
而东方面军进军路线是一个大弧线。
单单从兵力上，是向南突击的兵力最多，总人数达到三十七万人。
其次是围攻龙牙大公的西线兵团，总数达到十五万人。
而东线只有五万人。
但实际上海拉人在东线的军队是最精锐的部分。白勋抽调了反应速度最快的机械化突击军团对东线进行突击，更是命令六位高阶职业者随军行进。
白勋的计划是，以雷霆手段先解决东线，然后快速转移到中路用强大的兵力和圣索克决战。至于西部的龙牙家，在白勋眼中，疲敝之师，只要保持压力即可。——在国内政治干涉到达前，白勋造成既定事实。
【与此同时，天文台上，秉核展开领域瞭望西北方，也发现了海拉人的军事调度——尘烟滚滚的机械化兵团，在地面上运动扬起的尘土与普通步兵兵团截然不同。】
在天文台内宽阔地板上
秉核低头琢磨着脚下，由镜面术显示的地图。在地图上最醒目的是一片高亮区域。秉核附近区域观察精度高，故高亮显示。
这幅地图同时出现在领地上八十个人的头盔中。
这八十个人中，十五个人是龙卫兵战士，而其他的人是枪焰领地上预留部门的负责人。
当枪焰的家族人员集体撤离南方，现在依旧有极少数的机械师在领地维系着战备仓库的运转。
秉核此时正在和这些部门联动会议。
秉核首先询问了弹药生产的部门负责人——枪焰博陆。
博陆说道：“秉核，时间太短暂了，我们只能拼装三千导引弹，这些武器可以支持一场小规模战役，但是如你所说，对面的兵力达到数万，这？”
枪焰家族内部的机械师们眼中：秉核现在是以卵击石。但是谁都知道，现在执拗起来的秉核很难劝说。博陆语气中饱含对秉核的担忧。
秉核则是以‘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口气回应着这位曾经在学堂上对自己谆谆教导的老师：“博陆叔，您是生产人员，当生产任务完成后，您就可以带着工人向东撤离。我和轻钧家的人已经联系好了，她们会负责接应你们。至于后面，那是堡垒和骑士的任务，您就放心吧。”
安抚了弹药生产人员后，秉核对着另一个界面的头像询问：“科伦，你的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科伦是秉核从威斯特带来的人，跟着秉核打过对奥卡战役，对秉核的命令非常服从。
科伦：“运输队伍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听从命令。但是冕下，我向您汇报过的，现在人心思去......”
现在枪焰领地上有三十辆汽车，还有上千辆自行车和三轮车。大量在银币诱惑下接受征召的佣兵和平民在这个运输队中，这些人使得队伍混乱且难以管理。
秉核听完了科伦的讲述后说道：“你的小组带上枪械，遇到敢制造混乱，制造哗变的，果断处理。另外，告诉所后勤人员，愿意留下来的人，每个小时最低可以领取五里拉。现在钱不是问题。”
科伦：“是。”
秉核：“重明，对方距离我方只有三十公里了，预计明天会发动进攻，你们的状态怎么样？”
七公里外，在某简易平坦公路跑道上。三个龙卫兵机甲，停在轨道上，发动机喷射的热流，让空气中的光线弯弯曲曲。
收起机甲双翼的重明一边操作机甲的系统，一边急忙对秉核回应道：“冕下，我们的状态很好，对方的兵力布置存在多个间隙，我们有很大机会能成功。”——其实重明一点都不自信，但是现在他必须阐述‘必胜’的理由。
秉核手在地面的地图指了一下，一条弧线出现在地图上。
秉核：“现在看来，海拉人的指挥官，对我们也有想法。他们想迂回包抄我们撤退的后路，似乎是怕我们跑了，呵呵，未免把我想的太怂包了吧。”
秉核伸出足尖对海拉人迂回弧线箭头前端上一切，说道：“诸位，今天晚上，我要剁了他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