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诚布公

  这消息不难知道,一刻钟不要,绿竹便回到流火居。
  “王爷今夜确实打算宿在长婵妃那儿。”绿竹小心翼翼回禀。
  “知道了。”乾陵悦摆摆手,表示明白,扶着桌沿坐下,久久没有出声。
  她想不通项天礼此举为何。
  若是想堵人口舌,尽管去,可是让人槽心的是他先前的承诺。
  他不说,她还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而“出尔反尔”本人却并不知道自己被留宿在司空长婵处。此刻他还在认真规划,如果大哥真的为难于他,他该如何自处。
  “王爷,该歇了。”项畏尽忠职守,做着一个贴身侍卫该做的事。
  项天礼微微颔首,蓦地想到下午交谈时乾陵悦再三提到的“离开”,心中莫名不安。
  “王妃可睡了?”他似是漫不经心地发问。
  深知二人纠葛的项畏迅速回馈自己在王妃回流火居后从绿竹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准备睡了。”
  “你才查看过?”项天礼多看了他一眼。
  忠心侍卫立刻解释,“王妃回府后我便多打探了一下。”
  “所以你不太清楚现在她的状况。”他得出结论。
  “……是的。”
  “打探清楚让我知道。”他漠然吩咐。
  乾陵悦看上去也不消极厌世,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他这么安慰自己,却没有半点安慰效果。
  因着打发项畏去打探,他暂时也无法入睡,脑子又过了一遍两人下午的谈话,后知后觉到不对劲。
  或许相国夫人会有答案。
  他敛眉,打算下次找个机会再和相国夫人聊一聊。
  没多会项畏打探回来,面色犹豫。
  “什么事?”坐直身体,披上脱下的外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外面都在流传,您今晚留宿长婵妃住处。”他一五一十禀告,打量着王爷的神色。
  项天礼眉眼微蹙,流露出几分不悦,“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尚不清楚。”
  “我养你就是为了听你的‘不清楚’?”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骤然冰冷。
  项畏一瑟,双膝跪下,“请王爷责罚。”
  他背过手,默然对着窗外夜色,良久才摆手,“下去。”
  等人退下后,他缓缓坐在榻上,乾陵悦那么在意司空长婵,大概早就知道了。
  离开的项畏立刻开始排查谣言根源,与此同时流火居内的乾陵悦辗转难眠,卧了又起,如此往复。
  担心她的绿竹没敢睡觉,默默守在外间,心里却还没死心。
  “绿竹,你怎么还不睡?”再度爬起来,一眼看到外头的人影,她心中一暖,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烦躁也就罢了,竟然还拉着她一同,实在罪过。
  “还不困。”绿竹能在王府做这么久的丫鬟,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睡去吧,我也要睡了。”其实他在哪里睡觉和她无关,她方才想了很久,终于想通这一层,反正两人不日便要分道扬镳,她也不指望所谓的独宠。
  看来要另行打算,求人不如求己。
  二当家看上去武功不错,或许可以让他为相国府提供庇佑。
  正想着,绿竹匆匆跑出去,不过片刻,又匆匆跑回来,尽管压低声音,却还是能听出里面的兴奋,“王妃,王爷今晚并没有留宿长婵妃那儿的打算。”
  她踱步的脚一顿,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消散,方才的诸多纠结化为云烟,面上却未改变,“嗯,我知道了。”
  “您快些睡吧。”绿竹心里一桩大事放下,轻快地嘱咐,遂去了下人房。
  寝殿里只留了乾陵悦一个人。
  她缓缓在床上坐下,沉重的心缓缓放下。
  还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现在听到消息后才发现自己在意得不得了。
  只要他不食言。
  她如是想着,慢慢躺在床上,安心入睡。
  窗外一个黑影停了半晌,骤闪而过。
  调查清楚的项畏再度回禀,“王爷,从长婵妃殿中传出的。”
  “好。”他只应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问道,“王妃那边如何?”
  “已经解释清楚了。”他早有准备地回答。
  心道王爷果然对王妃一往情深,以前从来不会在意这样的事。
  “退下吧。”他挥退他。
  重新躺回床上,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
  对乾陵悦太过关注,以至于做了很多他以往完全不会做的事情。
  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人有了软肋,便会多一个致命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两人各自无眠。
  接下来几日项天礼忙于准备迎接长公主的家宴,极少留在王府里,而虚惊一场的乾陵悦仍然认为应当有后手,所以出府的心思蠢蠢欲动。
  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找借口,绿竹便通报司空长婵在外求见。
  她无语地抿唇笑。
  这两人怎么回事,轮番上阵,一点都不像有脑子的样子。
  “说我忙。”她懒得在他们无谓的争宠上浪费时间。
  “是。”
  不多时,换师黛过来,“绿竹被缠住了。”
  “什么意思?”
  “绿竹转告您的话,长婵妃登时急晕了。”她低声说着,语气里有微微的诧异,显然也意想不到。
  ……这都是什么千金之躯。
  人都晕到自己家门前了,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只好跟着师黛到了门口。
  绿竹正坐在地上,怀里躺着司空长婵,旁边的侍卫又急又怕,围着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蹲下去,先伸手把了把她的脉,在众目睽睽下按向她的胸膛,简单地检查一番后确定没大事。
  只是贫血,不出一会儿就能自己醒过来。
  “去准备一杯红糖水。”她吩咐绿竹。
  红糖水喂下去,司空长婵苍白的脸色逐渐回转,又等了几分钟,她缓缓苏醒,茫然地望了一圈。
  “长婵今日可是没有用早膳?”她扶着她起身,语气平静。
  “没来得及。”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弱美人不好意思地回答。
  乾陵悦点点头,搀着她走到凉亭里坐下,不远处砍柴的大力二力动作顿住,视线黏在司空长婵身上没能挪开。
  “咳。”她微咳一声,示意自己下属注意点。
  大力二力忙收回眼神。
  路过的李嬷嬷也不免多看了一眼,颤巍巍地赞美,“这姑娘生的好生俊俏。”
  “谢嬷嬷夸奖。”司空长婵柔柔弱弱地道谢,声音婉转如黄莺。
  流火居主人无奈地闭闭眼,打断他们,“长婵来找我可是有事?”
  “嗯。”说到正事,她眉心微蹙,眼底哀伤,嘴角下撇,任谁看了都想疼惜,“我昨日似乎犯了错。”
  “什么?”她瞬间想到那个流言,一句“活该”就在嘴边。
  “昨日我与丫鬟开玩笑,若是王爷能宿在我那儿就好了。”柔弱美人娓娓道来,“丫鬟不知怎么听岔了,以为王爷要宿在我那儿,想来她也是为我高兴,所以到处传开。”
  事实真相她不得而知,也不会蠢到相信司空长婵的一面之词,所以只是敷衍地回答,“丫鬟为主子高兴人之常情,有时候口无遮拦也正常。”
  对面之人幽幽叹道,“是啊,所以我为了以示惩戒,割了她的舌头。”
  “也好,免得她……什么?!”乾陵悦本来心不在焉地敷衍,回到一半忽然回过味来,吓得拔高音量,“你割了她的舌头?”
  “一个丫鬟,说错话,当然要惩罚了。”司空长婵习以为常,淡淡地证实她的问话,说着嘴角扯出一抹笑,“这样就再没人敢明知故犯了。”
  太狠了。蛇蝎美人本人。
  乾陵悦皱眉不悦,甚至对她产生一丝厌恶。
  一个罔顾他人生命的人,再美的皮囊都显得丑恶。
  “难道姐姐生气了?”她无辜地睁大眼,说着还有几分委屈,“昨日就因为她的那几句无心之语,王爷今日一大早便叫人来撤走了所有的赠礼,还警告了我。”
  “就算丫鬟一时失言,也不该割了她的舌头。”她凝眉,对她丝毫不知悔改的态度更为窝火。
  人非草芥,岂能擅自收割。
  这姑娘无妄之灾,就算活下来,以后又当如何?
  “姐姐,若有人故意陷你于不义,你也要慈悲为怀,宽容大度吗?”司空长婵眼神骤然锋利,有咄咄逼人之势,“昨日若王爷当真宿于我处,你还能泰然处之?”
  “至少我不会做出这等残忍之事。”乾陵悦当仁不让,一步不退,与她对峙。
  两人对视良久,司空长婵骤然换了一副笑脸,“瞧我,原来在姐姐心中,大义与王爷,前者更重要,想必姐姐不屑参与府内无趣的争斗之事。”
  她突然被定义,眉头皱得更深,“哪个更重要,我自有定论,倒是妹妹,真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
  临床上她见过不少病人,像司空长婵这样偏向心理疾病的托同行的福也听过不少。
  “姐姐这是什么话,若我不清楚,又怎么会嫁入王府?”她仍旧一副笑模样,只是眼中春风温柔变为寒风凌冽。
  两人针锋相对,乾陵悦盯着她锐中含媚的眼睛,凉凉道,“既然如此,我便提早祝你早日得到你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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