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谢沉问这个问题时并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给谢追提个醒。
他不了解萧善,对萧善的所知所闻都是起源于那些传闻。而在那些传闻中,萧善并不是一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好人。
不过今日萧善陪同谢追一起前来谢宅,对着他像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谢沉在心里估摸了下,至少从表面上看,萧善对谢追还是比较看重。
至少不会在人前给他难看。
但今日过后京城是个什么样子谢沉不用想都知道。
无休止的流言会盖过谢追的功劳,会让人再次讨论他的身份。
京城不会有多少人记得谢追曾护佑国门让北境百姓免遭掠夺的灾难多长时间,不会记得他打退过多少次敌人,更不会记得他受过多少次伤,救过多少人。
人心是最容易受挑拨的东西,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大家只会感觉到谢追是个小哥,却在男人堆里混了几年。军营之中碰触难免,他们会说在那样的情况下,谢追怎么可能保持清白之身。
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正所谓人言可畏,到时这样的话传到萧善耳中,谢追又会面临什么?
到时有人会说谢追被萧善厌弃又如何,这是他自找的。谢追自己要不冒名顶替去参军,怎么会有这些流言蜚语。
想到谢追要面临的明天,谢沉心里一阵一阵发寒。
他有时真恨自己,如果那年谢家不是处在生死关头,如果他没有中毒双目失明,那上战场撑起谢家的就是他。
谢追这个小哥根本不用扛起谢家的责任,更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谢追受的罪受的流言蜚语都是因他而起,是他没有护好谢追。
谢沉不愿让谢追面临那样的境地,可他又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然后说一些空寂的安慰之言。
他能做的就是给谢追最绝对的支持。
“永远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惧怕那些流言。你只要不畏惧它们,它们就伤害不了你。”谢沉冷静的说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萧善是王爷又如何,你还是我们谢家的小公子呢,大不了这辈子我们两个作伴。”
谢追看向谢沉,他没有回答谢沉的话,而是问:“哥,要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谢沉认真想了下道:“查证流言,给最起码的尊重。”
知道谢沉看不到,谢追还是弯下了眼:“哥,一开始王爷就是这么做的,他甚至没有查那些流言蜚语就给了我最基本的尊重。我相信以后他还是会这么做,我不惧怕这些流言,王爷更不放在心上。他听到了,只会觉得被污了耳朵。”
谢沉其实很想知道谢追成亲后的生活,只是他身为谢追的哥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张口。
现在听谢追这么一说,他不由追问道:“真的?萧善他真的没有因为那些流言生气?”
谢追嗯了声:“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王爷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他把这些日子萧善的所作所为避开不能说的,其他的都说了下。
听完谢追的话,谢沉哑然片刻道:“听你这么说,他倒是个性情中人。”聪明不恋权也不避讳身上权势,最关键的是,他愿意维护谢追,嘴上和实际行动上都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主。
“那传言怎么说……”
谢追:“哥,你也说是传言了。”
谢沉微愣失笑:“也是,传言不可轻信,是我太偏颇了。”对着亲人谢追,他能理智分析那些流言蜚语然后攻破维护谢追,对着别人却没了这个心。
人的心天生是偏的,这话倒是没错。
谢追则道:“其实那些传言也没什么。王爷他的确没有特别大的上进心,也不爱读书,字写得都不怎么好看。皇上吩咐的事能推就推,实在推不掉会去做但绝对要抱怨一通。他每天就想着怎么吃吃喝喝。这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顽劣,不堪教化吗。”
谢沉:“……”听着是挺糟心的。
萧善也就是个皇子,吃喝不愁,有个皇帝当爹还有个关系不错的太子哥。但凡换个家庭,他这日子就潇洒不起来。
谢沉心里其实还有些担忧,萧善从生下来就绑在了太子这条船上。
万一太子……
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这种时候也没必要说这些。万一他是个乌鸦嘴,那萧善和谢追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心里对萧善大致有了个底,谢沉换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他们没有说回京的北境军,也没有回忆往事,而是说着分开后的这段时间,彼此在做什么,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两人心里都很高兴,中午用膳的时候谢沉还喝了一些酒,他酒量并不怎么好,三杯就倒的地步。
可谢追还是由着他喝了。
谢沉醉后很安静不怎么闹腾,这天他一直对谢追说道:“谢家就剩下你和我了,你要好好的。”
谢追一句一句回应着他。
谢追说:“我会好好的。”
到了下午,萧善前来接人。
谢沉已经睡了,萧善也没让人把他叫醒,而是带着谢追回了王府。
路上萧善道:“大哥没事吧。”
谢追摇了摇头:“没事,他就是很高兴。”
萧善心道,你也很高兴,眼神都亮的很。
他并没有把这番打趣的话说出来,而是道:“我想明日入宫给父皇说说把苏御医带来让他给大哥看看眼睛。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的好。大哥他愿意吗?”
有人不愿意揭伤疤,有人遇到这种情况看过了无数次大夫,一次比一次麻木,到了最后看大夫成了绝望。他不知道谢沉对此是什么心思,所以只能先问问谢追。
谢追道:“大哥肯定愿意,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各种名医给自己看眼睛。他说过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萧善:“那就好。”他还挺欣赏谢沉这人的,对谢沉来说,一夜之间失去了光明。他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气馁,更没有认命,一直想着如何解毒。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点的。
谢追认真的说:“我替大哥谢谢你。”
萧善摇头:“不用。”
不想谢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萧善道:“王府和谢府离得不远,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谢追听到这话心微微一颤,他错开眼看向别处道:“大哥他听到这话肯定很开心,这些天他一直很担心我。”
萧善朝他望去:“担心什么?”
谢追:“担心一些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会让王爷不满。”
萧善眨了下眼,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失笑,谢追这是在用迂回战术问自己的想法吗?
萧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过谢追的手来回拨弄了一会儿,然后他道:“成婚之日,我问过你的。”
谢追陡然想到当时的场景。
萧善俯身而下,问了他两句话,一是有没有喜欢的人,而是厌不厌恶他。
谢追两次回答的都是无,而后一切顺理成章起来。
谢追喉咙有些紧,他道:“王爷就不怕我是在骗你?”
萧善挑眉戏谑道:“骗我什么?骗我的身体?”
谢追:“……”
谢追抿了抿嘴:“不是,我是说,我说什么王爷就信什么吗?”
萧善点头,然后俯身在谢追耳边低语:“我有眼睛会看,我有耳朵会听,我有手会确认,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
“流言终究是流言,我若听信那些,成婚之夜就不会……”
萧善明明没说什么过分让人羞耻的话,谢追却因那未净之言红了脸颊。
谢追觉得自己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在谢沉跟前说萧善不会信那些流言,那话他说的铿锵有力坚定不移。可见了萧善,他突然起了心思,他想听萧善亲口把那些话说出来。
外面车夫驾着车朝王府走去,车内两人都没了言语。
当晚红烛半燃。
谢追把头埋在枕头里,手死死的抓着被子,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萧善在他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暗哑到了极点
谢追眼角浮起泪痕,他想张口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房内红烛一直燃着,被翻红浪,人声低低。
***
第二天,萧善入宫,谢追又去了谢府。
去谢府的路上,快要到谢府时,有人撞在了他的马车前。那人非说是被马车给碰到了,躺在地上干嚎说什么碰死人了。
谢追听着吵闹的声音掀开帘子,未看清地上之人什么模样,就看到了左离、殷桐和徐光从不远处的酒楼里走出来,正朝这边走来。
左离先看到谢追。
他表情一愣人一呆,停住了脚步,后面的殷桐直直的撞在他身上,两人差点摔成一团,徐光看到这情况撇着嘴错身到一旁。
殷桐站稳后摸着被撞的生疼鼻子道:“我说你这是怎么了,被京城的繁华眯软了腿走不动了?”
左离没有说话目光直直朝前,徐光惊疑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一眼看到了马车中的谢追。
徐光心中一动,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浮起,这时只听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躺在地上的那位,你面前的可是厉王府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厉王君。不想死的话,还不赶快站起来。”
“厉王君?”看热闹的人群哗然都朝马车方向看去。
殷桐捂着鼻子瞪大了眼睛,自然也看到了谢追。
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到了有人又道:“前面酒楼旁站着的是那几位是昨日刚从北境回京的将军,说起来这他们以前可都是厉王君的手下,同厉王君可熟悉了。他们可是有着同吃同住的情谊。”
人群中因这些话而沸腾起来,他们看向左离等人,又看向马车中的谢追。
满目都是打量,满眼都是兴奋。
随后各种言语纷沓而来,各种指指点点对着谢追和三人。
厉王君、北境将军,同吃同住……
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让有心人不由的起了探索之心,他们说的那些话卷成一个巨大的雪球淹没谢追、左离、殷桐和徐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