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道

  屋里很黑,提鼻子一闻,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愈往里走,味道变得更加浓烈。陈怡情不自禁捂上鼻子。
  这是内外相套的两个房间,外面的天花板是节能灯,屋里没什么家具,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个破破烂烂的行军床,床对面白放着一把空椅子,应该是给客户坐的。
  陈怡轻声说:“聪哥,这屋子潮气够大的,常年住在这里人是要出问题的。”
  我指了指屋子四周,“你看看,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终日不见光,不潮才怪呢。”
  正说着,里面的房间传来一声咳嗽,紧接着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像是怕冷似的,穿着一件小花袄,下身是红色秋裤,最古怪的是脚上的鞋,不是正常鞋的形状,而是一个黑色圆筒状物体,乍看上去就跟马蹄铁似的。
  毕竟这玩意不是鞋子,所以走起来好似踩着高跷,老太太就用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吧嗒吧嗒”走了出来。
  陈怡有些害怕,紧紧拉着我的胳膊。
  老太太脱了这双怪鞋,盘膝坐在床上。我这才看到,原来她还是小脚,三寸金莲。看着真是反胃,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裹脚呢。
  老太太从兜里颤颤巍巍掏出一包烟,从里面取出一根,我用胳膊肘碰碰陈怡,“你不是有打火机吗,赶紧给老太太点上。”
  陈怡非常害怕,还是拿出了打火机,正要上前,我一把夺了过来。我心想,这丫头真够实诚的,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种危险的活儿怎么能让她来。
  我走到床边,擦亮打火机,点燃出一束火苗递到老太太眼前。
  老太太满脸都是褶子,脸如枣核,歪着眼看了我一眼,眼白上翻,下面是黑眼球,看得人后脖子冷飕飕的。
  老太太还是把烟凑过来,小嘴猛嘬几口,把烟抽上,熟练吐出一口白色烟圈。
  我和她距离极近,她看看我,我看看她,我闻到一股极为难闻的体味,又潮又臭,其中还夹杂着饭香,简直令人倒胃口。
  我拖过椅子坐在对面。
  老太太看都不看我,小嘴叼着烟,两根手指头掐着,一口一口嘬着。
  我靠着椅子背,翘着二郎腿。我们两个谁也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诡谲。
  陈怡首先绷不住了,上来一步说:“你是马……马阿姨吗?”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我们是来找你算命的,对了,你算命多少钱啊,贵不贵?”陈怡拼命找话,似乎一旦沉寂下来,就要出大事。
  老太太,一根烟慢腾腾地抽完,从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她把烟头按灭,然后盯着我,缓缓说道:“到里面聊。”
  她下了床,双脚插进那一对黑色的马蹄铁里,嘎达嘎达走进里屋。
  陈怡正要跟进去,我耳朵根子突然发热,这是第一光明法隐隐自转起来,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我拉着她,轻声说,你赶紧出去,我自己进去。
  陈怡噘着嘴说:“不,我不走嘛。”
  给我气的,让她留在门外,有什么危险可以接应我。她这才勉强不进了。
  我跟着老太太走进里屋。老太太一掀帘子就没了身影,我发现不对劲,直觉上加了小心。这屋子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四下里小心的扫视,在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盏灯。
  我仔细看过去,那是一堆不知什么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酷似金字塔形,在这个塔的最顶端,亮着一盏光源,但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
  这团光源的后面,端坐着一人,不是那老太太,是什么人看不清楚,一团黑影。
  我慢慢走过去,就感觉此处阴冷非常,寒风瑟瑟,这里应该是房间的室内啊,怎么感觉如同郊外一样呢。
  等走到那团光的跟前,慢慢看清楚,上面的这团黑影是个蓝脸灰身的恶人。这个人大概一米五的高度,似乎没脖子,大脑袋直接长在身子上,大手大脚大巴掌大脚指头,就跟千年老蛤蟆成精一样。
  披头散发,一张脸是靛蓝色,正盘膝坐在高处。最为古怪的是,此人身后居然还背着一个大石缸,又厚又重,像是农村冬天腌咸菜的缸,他也不嫌沉,看上去举重若轻,似乎毫不费力。
  这个恶人端坐高处,借着光居高临下观察我。
  看他这个模样,我心里一凛,此人居然就长了一只眼睛。不是一只眼好一只眼瞎,而是压根只有一只眼,长在正中间,是横着长的。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它的声音像是乌鸦一样难听,嘎嘎的。
  我左右看看,忽然明白了:“你就是阴魔一目道吧?”
  那人呲着牙笑:“又是一个卫道士。我自出洞三百年,虐杀卫道十方寒。多少像你这样的人找过我,结果都成了这个模样。”
  他用手一指,我后右侧突然亮起光,我侧头去看,那地方也有一堆东西,上面冒着火光,我这么一看,有点起鸡皮疙瘩。
  怎么呢,那一堆东西竟然是人的头骨,往上堆起来,大概能有百十来个,形成金字塔形状,最上面的头骨额顶,伸出来一根长长的灯芯,此时正在燃着,冒出幽绿色的火苗。
  我立刻警觉上了,往后倒退一步,凝神调用第一光明法,隐隐就感觉这片黑暗空间里,四周的空气如同水纹一般波动。
  我马上就明白了,这里是一个“境”,这个阴魔造了个境,这里并不是现实的世界。
  阴魔一目道坐在高高的人头堆上,嘴角慢慢上咧,把手探进身后背着的石缸里,“你也死在这儿吧,给我的展览馆增加一颗新人头。”
  他从缸里取出一把宽背砍山刀,这刀背我就没见过这么宽的,能有成人两个巴掌的长短。刀刃上闪烁着蓝色的光芒,迫人的双眸。
  他缓缓站起来,踩着脚下的人头骨“嘎吱嘎吱”互相碰撞,发出牙倒的声音。
  他身体前倾,张开双臂,猛地从高处一跃而下,整个人在空中如同一篷怪鸟,挂着风声落在地上。
  一目道实在是太丑了,蓝色大脸上只有一只眼睛,还是横着长的,眼眶里的黑色眼球快速转动。地上映衬出它毛茸茸如同恶魔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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