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包

  石家庄的五月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风,人们慵懒地走在柏油路上。胆子大一点儿的女人,开始穿那种半镂空的超短裙,而年轻小伙儿一如既往的穿着个大裤衩,赤着上身在马路上裸奔,同时对从身旁经过的每一个漂亮女人想入非非。
  新百广场旁的火车站,此时此刻聚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穿红挂绿的,奇装异服的,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心事,或喜笑颜开或愁眉苦脸。我和同伴夹杂在这股洪流之中向东涌去,并在公共厕所旁寻得一个僻静角落,我俩蹲身掏烟。
  我,林峰,二十三岁纯种屌丝男。老子没有故事,没有女朋友,没有考研,没有不治之症,也不放羊,哪条腿都没断,不养乌龟不养狗,不骑猪上战场,ktv里也唱不哭小姐,也不是从哪哪过来的,我现在唯一能做也想做的就是蹲在马路牙子上,嘬完这颗红塔山。
  “看好没,哪个?”旁边的皮包儿不耐烦的催促着。
  “包——皮别说话,老子在看。”我不耐烦的道。
  “老子叫——皮包儿!”前者愤愤道。
  “包~皮~”我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就他了。”我把烟屁猛嘬一口,然后弹到对面墙上,“手脚麻利点儿,抢包就行,千万别闹出大乱子。”
  皮包儿会意地点点头,这也是他相中的猎物。
  车站出口人流攒动,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左手腕上挂着一块闪闪发光的腕表,拉着个棕色皮箱,右手始终放在胸口寸步不离,守着他的黑色软鳄鱼皮手包,啧啧啧,真是个大家伙。这家伙来回张望,显然是在寻找自认为比较安全的出租车。
  “哥们儿,打车啊。”皮包儿上前攀谈。
  黑色西装男满脸狐疑的上下打量了皮包儿半天,用一口浓重的广东话开了腔“四呀,四呀。”
  “去哪您嘞?坐我车吧,便宜!”皮包一嘴北方片汤儿话。
  “去青年路那边。”
  “呦呵,道儿够远的。”
  “多少钱?”
  “一百!”皮包儿故意要高价,好像自己真是个司机一样。
  “呜哇~哪有那么贵,唔这边的朋友说,也就二十块钱。”南蛮子伸出左手向皮包儿比了个二。
  “早没那行情了,你要嫌贵你扫听扫听别人。要不干脆让你朋友开车来接你。”皮包儿假装不耐烦,转身就走。
  “一,二,三。”我依旧蹲在原地,心里默默读秒。
  “等一下。”南方老板张嘴叫住皮包儿,阳光的反射下我竟然看到他嘴里两颗闪闪发光的金牙。
  “真是块儿肥肉啊~”我想。
  皮包儿回头之前冲我这边狡黠的笑了笑,是的,鱼咬勾了。
  “有事儿?”皮包儿回头。
  “嘿嘿”中年男笑笑,摸上衣口袋,竟从内兜里摸出一盒精致硬塑料盒香烟,从里边取出一根递过去,“兄弟,唔看你挺实在的。这样,你把我送到地方,钱一分不少。”
  “这不结了嘛!”皮包儿一抖手,把烟接过来叼在嘴边,“走走,车搁那边,车站人太多根本进不来。”一边说着一边欲帮南方老板拎皮箱。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广东佬赶紧拒绝。
  皮包儿笑笑,“行,那我给你头前带路。”
  带路?去哪?真把他送霞光剧院去?休想!
  皮包儿三拐两拐,就带广东佬折进了早已踩好点的僻静清幽处。
  “师傅,你车停在这里?”那老板已经开始怀疑。
  皮包儿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带他往巷子深处扎。
  “冚家富贵啦你!!”南方佬自知上当,撤身就跑。
  “我去你大爷!”我大喝一声,从蛰伏半天的拐角处现出身来,把那中年男早吓得愣在当场。
  “彭!”一声闷响,中年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我看见拿着板砖浑身颤抖的皮包儿。
  “我靠!下手这么狠!”我惊叫一声。
  “我这不是怕到嘴的肥肉跑了嘛!”皮包儿显得是那样惊恐不安。
  我骂了声废物,赶紧俯身去探那人的鼻息,“放心吧,死不了。撑死算个脑震荡。”我站起身。
  当我站起身我才发现皮包儿其实并不关心这广东佬的死活,他早已迫不及待的去解这位仁兄的腕表和金链子。
  “我靠,你下手够快的啊,他妈给我留点儿。”我大骂皮包儿。
  “这回这个货肥,你看大金戒指小手表的,这次又够玩上一段时间了。”皮包儿洋洋得意。
  “嗯,确实。”我表示赞同。
  “你说这皮箱里装的啥,那会儿我说给他拎着他死活不让,看来这里面肯定都是现金。”皮包儿伸手就要去摸皮箱。
  我把他的手扒拉开,“别猴儿急,想钱想疯了?找个僻静地方再说。”作为他的领导,我说话还是有些重量的。
  皮包儿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嘟囔道:“确实不太安全。”然后就悻悻地开始跟我把地上的人往边儿上挪,“这死胖子够沉啊!肯定没少吃好东西。”
  “干活得了!哪那么多废话。”
  我们两人抬着他,把他用力往巷子深处拖。
  “干什么呢!”突然从背后有人大喝一声。
  贼人胆虚,本来我们做的就是不光彩的事情,猛地听背后这么一喊,吓得我们赶紧把胖子扔在地上。
  “快跑!”我大喊一声。
  皮包儿手疾眼快,把金链子手表啥的往兜里一装,拿着那鳄鱼软手包就跑了。
  “真,真他妈厚道。”我大骂一声,远远地我就听到有人向这边追过来,也顾不得回头多看,我扛起手提箱就往岔路跑。做贼的规矩,如果被别人发现或者追击,两个人一定要分开跑。一是扰乱追击者,二是增加逃跑几率。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我扛着箱子穿过悠长的深街老巷。巷子很长很深,大概跑了七八分钟,眼前突然一片开阔,跑到闹市了。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我心中大喜,赶忙穿进人群顺势把外套脱了下来。又狂奔了五六分钟,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便停了下来。
  “呼呼~”我双手拄着膝盖,躬着腰呼呼大喘。“妈的吓死老子了。”我往后忘了忘,见并没有人追上来,这才安定心神。
  我又往前走了会儿,见确实没人追上来,就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了,本来天就热,这一跑内心一燥,更是觉得越发的闷热,汗珠子噼里啪啦地从头上滚落了下来。
  我伸手去裤兜摸烟,拿了根儿红塔山叼在嘴上,“妈的,也不知道皮包儿那小子跑掉没有。”喊话的人没追我,那就很有可能去追皮包儿了。那小子一身瘦肉,身体灵活,甩掉几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活该被追,吃肉老想捡肥的,等他妈逃跑知道拿瘦的。”我暗骂这小子不仗义,但转念一想我又“嘿嘿”笑了。哼,这小子平常就阴阳怪气,对我说的话更是阳奉阴违,暗地里背着我不知道私吞了多少好处。要不是看得上他偷窃打架是把好手,我说什么也不管老大要这个人。这次啊,我有好东西我也不分给你,我用手摸了摸旁边的皮箱。
  抽完烟,我思绪平静了不少。在这个行业混饭吃,按规矩得到的东西三天不能下账,也就是说三天不能动,怕小字辈儿的冒犯了其他盘口的“神仙”,或者得罪了其他地方的势力。如果是道上的人丢了东西或者被抢了,搁江湖上放出风来,各个盘口的老大都要帮忙寻找,如果是自家小弟手脚不干净,还得带着东西带着人去人家地盘儿上“负荆请罪”。
  下账的有专门的地方,就跟梁山好汉“分赃聚义厅”差不多一个性质。碰头也有专门碰头的地方,我现在按规矩应该去长江路那所房子等着跟皮包儿汇合。
  “狗屁的规矩!”我想想就来气,老子拼命抢来的东西凭什么要分!
  现在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平常都是两人,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先把箱子打开,捡着值钱的先拿一部分,然后……
  “嘿嘿,我这脑瓜子真聪明。”我都羡慕我的智慧,那就先带着拉箱回家吧。
  我独居在这座城市某一个城中村内,并不是每个痞子都能花天酒地,有钱开豪车住洋房,我的经济水平只允许我蜗居在这个大城市偏僻的一角。
  在这里有好多我或者说跟我一样的人,他们昼伏夜出,做着不可告人的生意。现在是下午,筒子楼的住户们慵懒的躺在床上,灼灼烈日晒在这片烂地儿,蛆虫都退避三舍,不愿接受这光的恩泽。
  我穿进村中的一条小路,没有人。村子里的建筑跟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照,在外面不远处便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而这座村子仿佛被时光遗忘了一样,虽处闹市却格格不入。烂尾的二层小楼锈迹斑斑,脱落的墙皮一片一片地掉落在地上,走不远在村子正中还有一个巨型垃圾堆,这里堆满了村里人各种生活垃圾:食品袋、牙刷、穿破了洞的连体裤,还有封面印满日本女明星的光盘。
  我无闲关心这些东西,我租住的房子就在这个村子东边的一个小二楼,我在烈日的灼烧下不由加快了脚步,好在这个村子荒凉至极,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无闲顾暇你到底是找人还是住户。
  我拐弯抹角上了我居住的二楼,这是一个筒子楼,在局促的空间内住着十来户人家,不得不说房东要钱不要命。光顾着挣钱安排房间,根本没有布置消防通道或任何消防措施。只有挨家挨户放在门口的尿盆算的上一个装液体的容器,有的住户尿盆里边盛装着半盆橙黄色液体夹杂着些许铺散开的纸巾。
  我掏出钥匙拧开属于我的那间房子的门锁,然后闪身进门。“砰~”地一声沉重的箱包被我扔到了地上。
  “他妈的,累死老子了。”我迫不及待地去看今天的收成。
  拉链滑到尽头,我把上盖翻开里边的东西便呈现在了我的面前。一堆杂七杂八的日用品中掺杂着一个硕大的红布包裹。
  衣服,这个留给我穿。身份证,孙立堂?什么狗屁名字,我撇了一眼那上面的照片,正是我们打晕的那人。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泛黄的纸张,上面曲曲扭扭地画着犹如蜘蛛爬行的符号。这啥玩意儿啊,护身符?看来有钱人都信这一套,我不以为意。
  翻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这不禁让我大失所望,我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硕大的红色包裹上。“贵重的物品肯定要特殊对待哈。”我伸手抓起那个包袱软软的,掂了掂还挺沉。
  “啥玩意儿啊。”一边说着我一边去解包袱上的纽带,纽扣打结处用一股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红绳子打着个万字结。
  “啥啊这是,这南蛮子整得这么神秘。”我见解半天解不开,干脆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轻轻一划绳子开了,一层一层的包袱皮随之解下。
  “我去!”数层红布包裹着的他妈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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