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思想开明的朱允炆(下)
是夜,朱允炆在马恩慧的房间留宿,两口子躺在床上的时候自然不可避免的聊到了文奎,聊到吃饭时朱允炆说的那些话。
后者一直在开心的喋喋不休,那副神情似乎坐稳了朱允炆一定会让朱文奎当太子一般。
不仅马恩慧这般想,内廷外朝也都是这么想的,理所当然嘛。
“等将来文圻大了,朕也会让他搬到乾清宫来。”
朱允炆一句话就让马恩慧傻了眼,整个人的情绪陡然跌入了谷底,呆愣楞的看着朱允炆。
“你知道吗,如果朕只是一个藩王,那世子的位置一定会是文奎的,谁也抢不走。”
紧紧的搂住微微颤抖的马恩慧,朱允炆安抚着她。
“但朕是皇帝,太子也不是安乐王爷,他要担得起这个国家,要能扛着这个国家往前走,如果他没有这个能力,朕不仅害了他也害了这个国家。”
这些大道理就算朱允炆不说,马恩慧又哪里不懂,但她还是无法接受,哪怕朱允炆真的不打算立朱文奎当太子,沉默也比这般直眉瞪眼的说出来要好的多,她无法接受朱允炆说变卦就变卦的态度。
“既然陛下并没有下定决心,方才为什么...”
“你想问朕为什么在吃饭的时候许给文奎天下的事是吗?”
朱允炆俯首对上马恩慧的双目,真诚道:“朕不是夸海口,更不是在说谎。只要有一天朕觉得文奎有能力担得起天下了,朕就把位子给他,朕是不会赖在这位子上不走的,同理,当任何一个孩子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朕都一视同仁。”
任何一个孩子有这个能力的时候,都一视同仁?
马恩慧惊愕的睁大眼睛,突然啪嗒嗒的掉起眼泪来。
她觉着她太委屈了,她从十四岁嫁给时为太孙的朱允炆,少不经事的岁数就开始学习什么叫做相夫教子,什么叫三从四德,陪着朱允炆从太孙到皇帝,又要学着母仪万国,表正六宫垂范,她一天自由的日子都没有享受过。
太祖还活着的时候,她给朱允炆生了一个儿子,算是进一步稳固了朱允炆的储君位置。她向着孝慈高皇后学习,又严格要求自己的娘家兄弟不得为非作歹,为的不还是在太祖那里增加几分印象分,内廷夸她贤惠,外臣敬重她的娘家不跋扈。
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做到了最好,而朱允炆却视而不见,说要一视同仁?
“别哭,别哭。”
朱允炆手忙脚乱的擦去泪水,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文奎这一辈的孩子,比起朕的父皇、四叔他们那一代要差的远的多了。”
安抚住马恩慧的情绪之后,朱允炆解释道。
“当年爷爷还没有立稳脚跟的时候,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这些都是爷爷的敌人,爷爷忙着打仗,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要一边拉扯着二叔、三叔这些弟弟,一边治理地方,协调后勤。
后来爷爷立国,二叔、三叔、四叔都随军去北伐,我爹虽然不上战阵,但也跟着爷爷一起在后方指挥,坐宫文华施政治国。
当年西北混乱,回回、蒙古等异族跟我们汉人的势力成犬牙交错之势,到处是战乱、杀戮,爷爷把二叔封到了西安做秦王,无异于把自己的亲儿子推进火坑,但二叔没丢爷爷的脸,没丢朱家子孙的脸。
二叔不仅坐稳了王位,还打跑了回回、迫降了蒙古,关西七卫能够顺利设置,谁也抹不去二叔的功劳。
三叔和四叔更不用朕多言,没有他兄弟俩,这些年北地怎么会如此太平,北元说句不夸张的话,就是被他兄弟两人联手活活打散的。
但是你再看看朕其他的那些位叔叔,除了楚王叔还有几分军功,大多好文胜于好武,好的文也是烂文,不是吟诗作赋就是闲游雅记,还有的甚至跑去道观给人写道经,更有朱榑、朱橞这两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不是祸害地方就是荒淫无度。
这说明承平年代的天家皇子,在能力的成长上是比不上自幼艰苦的兄长们的。
连建国后出生的皇子都如此这般不堪,朕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太平盛世,他们知道什么是铁蹄之下寸草不生吗?知道什么是昏政一出百姓遭殃吗?
我屁股下面这个位子不只是天地至尊,也是天地最大的火炉,当坐到这位子上的时候,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狠,要对自己狠!
狠到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没有这个决心,是做不好一个皇帝的,你只能称之为君王。
皇帝和君王是两码事,皇帝这个称呼起自始祖皇帝,意为功盖三皇五帝。
所以,皇帝要有匹配这个称呼的功绩,也要有匹配这个称呼的心胸。
你有了功绩、心胸,自然天地会赋予你皇帝的权利。
而君王就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跟内阁辅臣、地方官吏、匠户农民、贩夫走卒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这份工作以外,君王也有自己的家庭,有后妃,有子女。他可以勤勉与国事,也可以荒淫与后宫,这都是他的自由。
等将来卸了任,追谥一个或明或昏的谥号罢了。
什么是明君?什么是昏君?这都只不过是外界的评议,你对朝臣宽容就是明君,对他们狠厉就是昏君。
而一个皇帝是不会在乎这些别人口中的称呼的,所有的宽容狠厉要会自如切换,目的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念可以顺利无阻的在这个国家施行,他不会在乎后世的评价,更不屑于为了一个名声而孜孜追求。
朕要选的是皇帝不是君王,文奎当年信佛而不愿意食荤腥,朕很生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他继位,朕给他打牢了江山,以他的心性最不济也能混个仁君、混个青史盛赞的名声。
但是朕不能给他这个名声,朕也不能让这种在乎名声的孩子来做储君。”
宽容的时候,朱允炆可以唾面自干,任由那些大臣逼着他做不想做的事情,还能笑呵呵的不以为意。
狠厉的时候,朱允炆杀方孝孺眼都不眨,几百颗无辜的人头说砍就砍,如果那个时候,朱允炆讲狗屁文明玩换位思考,他能活活自责死。
但他不会,他已经不是历史上南明追谥的惠宗让皇帝了。
多么耻辱不堪的谥号!
让?
后人倒是给留了脸,用了一个让字。
他那是让吗?他就是简单的守不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如果历史上的朱允炆不是个废物,慢说配得起皇帝二字,就哪怕只是一个如朱高炽、朱瞻基这样的明君,再不济如嘉靖、天启这样的‘昏君’,朱棣的能力就算翻上几倍也不可能造反成功。
除非朱棣能三伏天让黄河结冰,打仗的时候召唤陨石破军。
没有超自然的能力,朱允炆只需稳上两三年,一道赐死的圣旨就可以要了朱棣的脑袋!
天胡开局都能输,可见天家的子孙不见得就比平民百姓要强上多少,不能因为人家做了皇帝你就说他比天下九成的人要聪明厉害,这是自卑的唯身份论,不能因为朱允炆投胎投的好,你就说那些比他强的人的不忿嘲讽,是属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而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太祖还要让朱允炆当皇帝,以他老人家的眼光,看不出朱允炆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吗?
那是因为晚年的朱洪武更多的还是像一个老父亲而不再像一个皇帝了。
杀伐一生的他感慨着自己的子孙不在榻前,他想着父慈子孝,临死前享受一下人伦之乐,但是为了自己孙子的皇位稳固,又下诏不许重镇藩王回京吊孝。
他希望的是子孙和睦而处,不希望看到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一意孤行的定了朱允炆做这个皇帝,而不管后者到底配不配的上这万里江山,苍生社稷。
冷酷了一生,偏偏在最后心软了,做事做的不够彻底。
致使靖难乱起,几十万建国初期最精锐的老兵因为内乱而埋骨沙场,河北、山东、南直隶打成了一锅乱粥,山河倾覆,百姓倒悬。
他还不如直接把皇位传给朱棣废了朱允炆,又或者拿出盛年时的果断,直接把朱棣、朱权这般手握重兵的藩王赐死。
他老了,心软了,帝王也是人啊,是人都有人性,虎毒还不食子呢。
也因为他的网开一面,天下平白无故多死的亡魂,比他心狠手辣时死的要多十几倍!
这就是连带效应。
看似残暴可能无形中的活命要比杀戮更多,看似心慈但无形中又害死了多少人?
而这些,都往往取决于皇帝的一念之间。甚至连皇帝自己都不可能看到当下一个不起眼的决定,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文奎是长子,陪朕的时间自然也是最长的,他有着得天独厚的基础,这是他的弟弟文圻包括将来可能会有的弟弟所不具备的。”
朱允炆保证道:“朕会把朕的一切都教给他,朕不会防着他,更不怕他有一天翅膀硬了杀进奉天殿逼着老子退位,等他大了,我会让他去军队,会让他去内阁,所有的军政大事我都让他学,如果这样还学不会,那他真的不配做这个皇帝了。”
在如今朱允炆的声望基础上,如果朱文奎还能带着私军杀进奉天殿话,那他朱允炆真的可以放心的把皇位让出去。
培养出一个心性、能力、手段可以媲美李二和朱老四的后继之君,这是一个父亲一生最大的荣耀,也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幸运。
哪怕血染金殿、魂归青天,朱允炆也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职责尽到了,至于外人眼中看到的家破人亡,父子相残的悲剧,倒是没那么让他在乎。
想要公私兼济,国家两全,那就别做皇帝,踏踏实实做一世君王吧。
“当我的孩子中有一个配得上皇位的时候,其他的孩子我就会放弃掉。”
朱允炆的话让马恩慧陡然一惊,悚然的瞪大了眼睛。
“我不会培养出几个有能力做皇帝让他们互相攻伐的,谁是第一个,我就会亲自帮助他扫清所有通往皇位的障碍!”
朱允炆会同时培养他的孩子向着皇位发起冲锋,但是当第一个崭露峥嵘,表现出来的能力可以接班的时候,为了防止将来他死后出现内乱,其他的孩子,朱允炆会毫不留情的放弃掉!
康熙为了他满清的天下,玩了命的糟践他的孩子,在外人眼里这简直就是天家无情四个字最有力的实锤,但终究培养出来了一个比他还有能力、也更有魄力的雍正皇帝!
康熙用一家子手足相残和家破人亡,换回了满清几百年的江山稳固!
蛊式选拔是一定会对这个国家的稳定造成祸乱的,但只要皇帝控制的好,就不可能大到哪里去。
而朱允炆愿意为了控制和消弭这个祸乱,当第一只头蛊诞生的时候,那么朱允炆这个养蛊的就会亲自下场,把头蛊取出来,然后将蛊坛封住,扔进汪洋大海!
除了接班人之外的其他孩子,哪怕后续向他们的父亲,向朱允炆展现着他们的能力,也将只会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去经商做地主,从此远离军政,要么出海自己流浪。
永远不要试图挑战朱允炆对保护这个国家的决心!也千万不要抱有侥幸的去染指军队,企图效法李二,血溅玄武门。
朱允炆会拿刀逼着他们滚蛋!到那时候,他们天大的能力也就自然没有用武之地了。
“爷爷的丰功伟绩我一辈子可能都达不到,爷爷的智慧我也一辈子都学不全,但是爷爷的错误我同样一辈子都不会犯。”
这一代,朱允炆要给后世打好基础,然后挑选出一个能全面继承自己意志的储君,两代人的努力,足以奠定原比历史上大明要强盛多的基本盘。
马恩慧松开搂住朱允炆腰间的胳膊,默默的转身面向墙壁,娇躯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自从朱允炆杀掉方孝孺的那一天开始,自己这个丈夫正如他所说,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皇帝!
一个心狠手辣丝毫不逊色与太祖的皇帝!
甚至在对待家事这一块,自己的丈夫甚至比太祖还要心狠。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将继承权公平化,将来的那些子嗣的野心会被无限放大,从而为了冲击奉天殿内的那张椅子而同室操戈,攻讦陷害吗?
狠到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奉天殿里的那张位子,真能让一个人蜕变的那么快吗?
背后,马恩慧感受到了朱允炆贴上来的火热。
“别想那么多,今晚我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