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谈判
有一件事华天睿猜错了。
沈奕不炸太空站并不是因为畏惧三区联合找他麻烦——如果他真的炸掉太空站，三区冒险者基本就是死掉了，没有人会担心死人能给自己带来多大麻烦。
他不炸太空站仅仅是因为，最高议会不可能允许他这么做。
他可以以自保为名，杀死那么一些试图对他不利的冒险者，但绝对不可以一口气把三个区的冒险者全部葬送在克鲁斯根。
或者说这三个区的冒险者全死也可以，却不能是因为他的缘故，至少主因不能是他。
这个错误猜测使华天睿依然没能第一时间认识到他所面对的局势——其实沈奕从来没怕过东南两区的组合。
不能怪华天睿蠢，人们对事物的认知总是受到各种环境的局限，这些缺陷包括认知缺陷，逻辑缺陷，思维缺陷，同样也包括最重要的信息缺陷。
而在绝大多数时候，人们在做判断时，是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决定的，又或是他们在做决定时，误以为参考的条件已然具备。
后人坐在全局角度上坐而论道，指点江山，粪土天下，看起来意气风发，却总是忽略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比如华天睿就不知道沈奕来本次任务世界，背后还有着来自最高议会的特殊使命。
如果他知道，那么他就会明白沈奕在对付他们的时候，其实是有着许多约束的，那么他就会针对这些约束做出更加有针对性的布置。
然而正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依然无法看透沈奕的下一步行动。
下一刻，沈奕突然扬声道：“东南两区联手，秘密买我断刃队全军覆没的盘口，林老大，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不仗义了？”
这话一出，华天睿与林伟盛同时一楞。
都市赌局中，的确有关于断刃队的盘口。
不过这个盘口不是由都市负责的，而是一个对赌协议。
由于不死山一战是四大组织混战的导火索，有一些冒险者认为断刃队很可能也会参与进去，因此设立了这个盘口，开局对赌，不过赌注不是很大，只是赌一断刃队会不会参加死亡竞赛，二断刃队是否会全军覆没。
但由于这件事的不确定性太多，又是由冒险者自己搞出来的对赌协议，有很大的黑幕操作空间，因此大部分冒险者对此没有兴趣，仅仅只是一个存在罢了。
反正四大组织是没打算在这种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上下注的。
没想到这刻沈奕却会突然提出这件事，简直就是在死亡的深渊中拉了林伟盛一把——坑断刃队和坑本区冒险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对于冒险者来说，如果林伟盛策划的是坑断刃队，那么就不算坑自己人，毕竟谁也没想断刃队会自己跑进来。
至于和东区的联手就更没问题了，大家在进来之初就约定过一起联合，只是谁都不放心谁，联合的说法流于形式罢了，却不能因此指责真正联合的人。
沈奕先前已经把林伟盛他们推到谷底，现在同样是他一句话，却又使得局面峰回路转。
“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你们这么急着把沈奕交出去。”武井时贞嘟囔了一句，原本已经指向林伟盛的刀尖重新收回。
其他人看林伟盛与至善大师的目光也渐渐消失了原来的凶狠。
林伟盛却是一脑门子的汗。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自然很清楚沈奕不可能蠢到犯这种荒谬错误，南区怎么都不可能会针对断刃队下注。
沈奕只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
他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应当就是重新团结南区，避免内部分裂，也就是说，沈奕依然有借重南区之处。
当然，只怕也有给林伟盛的警告成分，毕竟赌局一事被揭穿后，总有些冒险者会察觉不对，一旦林伟盛再有什么可能不利于南区的行动计划，到时候就说不好大家是什么反应了。
从这方面说，南区的计划已经濒于破产，惟今之计是立刻想到挽救对策。
因此林伟盛轻咳了一声回答：“没想到沈老大慧眼独具，竟然连这都看出来了。我很抱歉，这是上边的意思，我也只是奉令行事。不过沈老大既然已经发现……”
他咳了两声，看向华天睿。
华天睿脸色一沉：“发现又怎么样？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总不能让组织压的重注，就这么付之于流水吧？当然，如果沈老大可以给出些额外补偿，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与林伟盛不同，华天睿可没有对南区内讧的隐忧。
东区在南区第四上下了重注，执行这个任务，使东区稳立不败之地，是华天睿此行的职责。南区就算真的因为沈奕的话内讧了，对东区来说也不是坏事——南区内讧，东区趁机渔利，照样可以达成他们最初的战略目标。虽然中间的过程是曲折了点，但结果不变就行。
他之所以现在没那么做，是因为还有北区在这里——他们同样可能是南区内讧的受益人，而华天睿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与北区分享南区这块肥肉的。
因此他后面说的话，其实就是在暗示沈奕，要想让我们放弃南区，至少要在其他赌局给予额外补偿，比如确保东区的第二。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又高看了沈奕。
因为沈奕并不知道东区给自己压的注是第二名。
在沈奕想法里，既然东区与南区联合，南区主动献人头，那么东区只能买自己第一才对。
至少换成是他沈奕，在有了这么好的优势基础上，一定会想办法博个大的，来个内外双赢。
但他没想到龙盟这个组织对风险分散的追求远远超过对利益的追求，当然，这也是个人与组织之间最大的不同。
一个人输了，也只是自己的事。
一个组织输了，涉及到的可能是无数人。
对于龙盟这样的大组织来说，最大程度的分散风险永远比最大程度的攫取利益要重要得多，毕竟只要组织存在，收益就会源源不断的来。
正是这个错误认识，使得沈奕也产生了一个错误看法，就是误以为要想让东区低头，就必须保证东区第一，对他来说，这个筹码太高了。
有炼狱教派在，又没了南区垫底，他还真不敢保证。
低估对手又或者高估对手，都不是什么好事。
华天睿先是低估了断刃队面对各区的信心，然后又高估了断刃队对赌局的把握程度，沈奕则高估了华天睿的条件，产生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沈奕的脸色已沉了下来，他说：“华鹰王不觉得这个条件有些过分吗？我沈奕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操纵赌局，说让谁赢谁就赢。能够抛弃旧怨，已经是我气量的上限，想要更多，华鹰王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的好。”
“你是说，我需要集中全力来对付你们吗？”华天睿笑了笑。
他的手轻轻一抬，四周景象再变，整个待客大厅上方阴云密布，仿佛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昏暗地狱。
沈奕的目光收缩，喃喃低语：“天机图，森罗万象阵……”
对于龙盟的天机图，沈奕也有听说过。
据说这是一件非常特殊的神器，其地位与炼狱教派的火焰战车，喋血军团的黄昏十二乐章相仿，南区的梵天伞一样，都是战略型的神器。
天机图的主要作用就是加强所有阵法威力，并且拥有记录阵法，直接铺展的效果。
此外天机图本身可以设立一个主阵图，被设立为主阵图的阵法能够得到最大幅度的加成，至于到底选择什么阵为主阵图，就取决于持有者本身的能力与特点了。
而华天睿选择的，就是森罗万象阵。
森罗万象阵并不是一个单独的阵法，而是由十二种阵法组合而成，包括幽冥杀狱，异度空间，都是其中的分支变化。
华天睿之所以选择这个阵，就是因为他十二种阵法与他的十二玲珑妙法天相配合，可以大幅度增强威力，再配上天机图，可以由虚化实，使得幻阵也具有杀阵能力。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梦想成真的做法——先由华天睿制造幻境，再通过天机图化虚为实。
只不过与埃德蒙的大预言术相比，华天睿的“梦想成真”属于规则内的力量，受规则许可与限制；埃德蒙的大预言术是规则外力量，并不受规则许可，甚至会受到规则反噬。
本质截然不同。
正因为如此，埃德蒙才能轻而易举的破掉华天睿的森罗万象阵，但同样的理由，也使他在使用大预言术时，必须付出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代价。
不过现在，埃德蒙已经被沈奕的“幻术”骗走，几分钟前，漫游者号在超光速引擎完成启动后进入跃迁，瞬间飞了个无影无踪，银河帝国的战舰已经锁定对方的跃迁点，杀气腾腾地追了过去，而华天睿的天机图，也由此失去了制约。
当然，不是全无制约。
就在这时，一声佛号突然响起。
“阿弥陀佛！”那位至善大师突然打了一声佛号说：“华施主，断刃赌博已不行，对于那些已经不属于我们的，有时也要学会放弃。”
“如果我不同意呢？”华天睿歪歪头看向至善，他笑道：“难道至善大师除了带来佛光舍利和善恶阴阳镜外，还把梵天伞也带来了？”
卫弛柏突然笑说：“泰罗那个家伙小气得很，多半是不会把梵天伞交给大师的了，不过我们喋血军团到是把黄昏十二乐章带了过来，华鹰王真想见识的话，我们也不可以拿出来献个宝，只要当时候别说我们以多欺少就行了。”
“哦？”华天睿微感意外：“什么时候喋血军团也成了断刃队的走狗了？”
华天睿可以不在乎南区的意见，却不能不在乎北区的意见。
那少年先前一直低眉垂目，似是对周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这刻却终于抬头，看向华天睿。
他说：“没有他，我们上不了船。”
“什么？”众人同时愕然。
天空画面中，沈奕露出无奈的苦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家伙吗？
他有些不服，却终究叹口气道：“别把银河帝国当傻子，我们在这里大打出手的抢船，你们真当他们看不出是为了什么吗？我是没炸太空港，不过这可不代表后面的两艘飞船，你们就能轻易到手。事实上我刚得到的消息是，西斯大帝亲自下令，这两艘船……停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