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一名嗜酒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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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涌动,夜凉如水。
这里是一片广阔的丘陵地域,青草幽幽,随夜风入眠,各种低矮小山丘起伏和缓,视野开阔,若是在清早的话,这一定会是美好的风景。
此地属于剑晨宫的边界,离藏剑岭很远,人迹罕至,寂寥而空幽。
奇怪的是,就连一些懵懂的小蛮兽,也不会选择走进这里,让得这丘陵很沉静。
夜空之下,此地只有呼呼的风声,让人心旷神怡之余,还有种远离尘世的淡淡孤独感。
“冷死人了……如果没有必要,我真不想来到这里。”
一名女子在丘陵穿行,双手环抱,接连摩挲自己的上臂,打了个冷颤。
富有活力的秋露,一直在那里喃喃自语,因为实在受不了这种无声空寂之地,随着极速飞跃,一条麻花辫晃荡在脑后,诉说着不安。
片刻之后,她就步入一个奇怪的区域,只见周围怪石林立,一眼看去灰蒙蒙一大片,如鱼鳞般布满在地面,密密麻麻,给人沉重和压抑的感觉。
可即便是秋露大胆,也不敢去触碰这一块块怪石,通通避开,贝齿亦紧咬红唇,迅速赶路。
与此同时,她口中亦在念叨着什么,但声音很轻微,让人听不见。
“嗖嗖嗖嗖——”
修长的双足接连点地,秋露宛若一只灵活的燕子飞掠,过了好一阵子,这才来到怪石地的正中央,这里占地很广阔。
“哎……果然还是在这里。”
她轻声自语,抬眼看向面前一座小山丘。
只见那山丘之顶,暗夜之下,两者交接之处,正有一名老人,在那里仰头对空独饮。
一汪汪酒液“哗啦啦”地倾倒而出,仿佛永无止尽,连老人的衣裳都被彻底沾湿了。
“呼——”
夜风吹过,啸声作响。
这一刻,便是秋露在小丘陵底下,亦能闻得到那股浓烈的酒味,刺鼻无比,让她皱紧眉头,捏紧鼻子,呛了好几口。
这显然是一种度数极高的酒。
由此可见,丘陵上的老人,肯定是一直都在这里痛饮,不然味道不会蔓延那么远。
“哎……”轻叹一口气,旋即,秋露便是愤愤然,几个闪烁登上丘陵之巅。
当她走到老人背后近五米的时候,这才豁然止步,双手拱了拱,露出尊崇的神色,沉声道:“弟子秋露,拜见师尊。”
“嗯……”然而,老人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并没有回头。
他依旧随意坐在地上,一次又一次清空手上的酒壶,旁若无人。
秋露叹息着摇摇头,抬眼看向老人的背影,却见他身形佝偻,发丝凌乱,道服亦皱巴巴,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酒壶,横躺在旁边。
如今的他,哪还有往日那般霸气的姿态?只像是个落寞的垂暮老人,在凄苦地度过余生。
“师尊啊!恕露儿冒昧,你别再喝了!再这样下去,方圆十里的地方,都能嗅到你的酒味!”秋露咬牙说道,秀眉蹙起。
闻言,老人亦不回应,只是不紧不慢地放下酒壶。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半边脸来,露出黯淡无神的目光,声音嘶哑,道:“露儿,有时候,为师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弟子,只要痛饮普通的灵酒,也可能会醉倒。”
“但为师做不到,我居然连醉酒……都做不到啊……”
说着,老人又回过头,继续仰天痛饮,酒液四洒。
听得这有如哭诉的话,秋露眼神略微一黯,感到有些酸涩。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恩师嗜酒如命,连称号都带有一个“酒”字,但以他超凡出世的修为,寻常的灵酒根本就不可能让他醉倒,只像是白开水一样。
烈酒道人,令狐烈,又怎么可能会醉?
但是,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眼前的令狐烈,就跟醉了没两样,精神很萎靡。
终于,见令狐烈对自己熟视无睹,继续意志消沉,秋露便是当下冒起一股无名火,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夺过那壶酒。
她急了,秀眉紧蹙,当下厉声喝斥道:“令狐师尊啊!别再饮啦!难道师尊你不知道,楚云他并没有从剑冢里归来吗?”
“他死了啊……很有可能死了啊!!”
说着,秋露气得呼吸急促,双眸慢慢涌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很是忧伤。
六天了,明明令狐烈已经得知了楚云的死讯,按理来说,应该会去找古尘真人等人算账才对,但他却一直颓废,接连痛饮烈酒,根本无动于衷。
秋露觉得很不可思议,令狐烈的为人究竟如何,她相当清楚。
因为秋露,乃是令狐烈秘密招收的小徒弟,相识整整十年了,但她天赋不太出众,所以令狐烈才一直让她韬光养晦。
毕竟剑晨宫乌烟瘴气,这隐瞒身份,就是对秋露最大的保护。
而近年来,有很多令狐烈不方便查探的宗门信息,都是秋露打探得来的,就连她暗中保护楚云一事,也是由令狐烈所安排。
不过,这名嗜酒如命的老人,却一直不说,只是默默地行动,也不知是有什么心结。
而事实上,之所以令狐烈一开始就表明楚云的身份,这是因为当初在吹雪城,他是当众收徒的,这层师徒关系,迟早都会浮出水面,眼线甚多。
初时,令狐烈的本意,是要给古尘真人带来“楚云可被招揽”的错觉,他心中知道,以楚云这般堪称惊世的天赋,无人会不动心。
如此一来,楚云就能暂时安全。
最后,再加上秋露的穿针引线,与冰柔一起在背后支持楚云,那么即使古尘真人等人要下杀手,也要掂量掂量。
而上一次在妖兽山林,楚云遭到史朗和白发两兄弟偷袭,引起双方长老大对峙,但最后谁都没有出手,让楚云等四人大摇大摆地离开,这实际上,也是令狐烈在暗中推使的结果。
当日,通过秋露的禀告,令狐烈得知楚云与月舞关系不浅,也心知顾长空觊觎孤月仙子已久。
所以,在第二次公开授课的冲突发生之后,令狐烈即使远在此地,亦能推测出顾长空,在孔老等人的默许之下,必然会对楚云下杀手。
那几天,令狐烈特意让秋露紧跟楚云,叮嘱她一有风吹草动,那就立即告知冰柔,让她带一名内门长老过去,防止事态继续恶化。
而当晚,在冰氏姊妹和秋露出现之后,一名内门长老,正是白眉道人,其实亦都在高空上俯瞰,虽然并没有出现,但他的存在,使得当时的孔老一行人,都不敢再继续动手。
可以说,自从那晚过后,楚云就已经得到了内门的全面保护,除了进入剑冢,他以后都会很安全,毕竟这已经惊动了很多太上长老。
自相残杀,一向都是宗门大忌。
但要惩戒长老级别的人,那也要有证据才行……毕竟一个历史悠久的宗门,自有其一套法规,不是说斩就能斩。
然而,即使令狐烈在背后默默付出那么多,他都不打算告诉楚云。
而且这嗜酒老人心中清楚,楚云最后是生是死,始终是要靠他自己,因为无论是秋露和冰柔,都无法进入剑冢暗中看着他。
剑冢开放那七天,其实令狐烈,根本一天都没睡过,太担忧了。
“师尊,你回答露儿啊!小师弟没有从剑冢里出来,为何你还摆着这副样子啊!”秋露蹲了下来,既气愤又悲伤。
她与楚云虽然相识时日不长,但师从同门,早已当他是好弟弟。
得知那有如死讯般的消息,秋露真的很崩溃,眼下令狐烈又这样,她着实郁结难舒。
然而,此刻的令狐烈,虽然略显颓废,但情绪并无太大波动。
旋即,他只是缓缓转过头来,哑声道:“露儿,你还记得,为师曾经命你接近楚云,换掉他的弟子身份牌吗?”
秋露闻言,略微恍然,点了点头。
实际上,当初楚云第一天进入分门,秋露趁他更换弟子服的时候,就偷偷将另一块金色木牌放在天龙院的房间,偷龙转凤。
这一切,楚云并未发觉。
但是秋露,当时并不明白令狐烈的用意。
此时,望了懵然的秋露一眼,令狐烈痛饮一壶酒,而后淡淡道:“其实,那块新的木牌,蕴含为师的先天真元,我能够感应得到楚云的气机。”
“露儿,你放心吧,虽然现在木牌的感应很稀薄,也不知为何你的小师弟仍未出来,但是……为师可以很肯定,他仍未死。”
“未死……未死?!”
秋露当下双目大亮,露出惊喜之色,道:“师尊……你……你说真的吗?云师弟他……他还没死?!”
令狐烈点了点头,继续痛饮烈酒。
但忽然之间,他眼神一闪,盯向某个方向,而后立即跟秋露道:“好了,露儿,别打扰为师的清静,如今你知道了楚师弟的消息,那就速速离去吧。”
“嘻嘻,我就知道师尊不会那么无情的!”
片刻之后,秋露也不作纠缠,拱了拱手,便是跳着欢快的步伐,迅速离去了。
“轰!”
但她没走多久,又一道人影出现,掠天而来,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正是顾长空。
望见令狐烈颓废的样子,这名剑晨宫的首徒,却是露出淡淡的得意笑容。
故作礼貌地拱了拱手,顾长空轻笑道:“哎哟,令狐师伯,怎么你今晚那么好兴致,竟然在此地仰天独饮啊?莫非……你是在祭奠楚师弟吗?哎呀,那可真是打扰了啊~”
听得此话,令狐烈当顾长空是空气,完全无动于衷。
见状,顾长空不以为意,却是冷笑一声,声音渐渐沉下来,道:“令狐师伯,其实弟子是奉古尘师尊之命,前来此地告诉你老人家,明天我们将会为你的好徒儿楚云,举办一场盛大的丧礼,让全宗门都来参与,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毕竟楚师弟天赋超绝,年纪轻轻就登上海极榜,但没想到……如今只能止步于此,不幸殒命。”
“哎~说起来,似乎楚师弟他举目无亲,那么令狐师伯,所以我想明天的丧礼,或许要由你来亲自主持,这样会比较妥当。”
“如此一来,即便楚师弟含冤而去,那他也一定会安息的,你说这样安排好吗?”
讥诮的话音不断传出,顾长空的语气虽然听上去有些肃穆,但其实句句都带刺儿,非常的难听。
可是,此地依旧沉寂,没有任何人回应。
片刻之后,顾长空终于有些恼怒了,何曾被长辈这么无视过?平时他向长老说话,谁敢这样无视?对方起码也会给他三分面子,不会有所怠慢。
可以说,在剑晨宫内部,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这个首席弟子的头衔,就算是其余分门的导师,也都要忌他三分!
然而,令狐烈却在这里摆架子?
区区一个失势的老头子,居然敢公然摆款,视他为无物,自傲的顾长空实在愤怒。
“令狐师伯,弟子正在跟你说话!难道你听不到?!聋了吗?”最后,他双目一寒,大声喝道,根本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然而,下一刻。
“铮!”
电光火石间,一道剑气横抽虚空,由晶莹的酒液所组成,是一柄酒之剑,就这么横在顾长空的脖子前,嗡嗡作响,带着锋锐的剑气。
顾长空当下吓了一惊,动也不敢动,眼珠下探,咽了一口唾沫。
这剑气也太快了!纵然他是天府境的修为,都根本看不清!快若惊鸿!
“令狐师伯,你……”感觉到脖子边传来锋锐的劲气,顾长空喉头发紧,双腿亦有些发抖。
毫无疑问,只要这酒剑气流一削,他就要命陨此地,绝无半点生还的可能!
“本道人,最讨厌在饮酒的时候,有一些苍蝇在周围吵吵闹闹。”
忽然,令狐烈长身而起,冷冷发言。
旋即,他缓步来到顾长空近前,继续冷声道:“师侄,如果是以前的我出手,你早就死了。”
“我告诉你,在我烈酒道人面前,你还不够资格那样跟我说话,若然有下一次,你再这样说我的好徒儿,那么这道剑气,就不会停下来,懂?”
听得此话,顾长空当下呼吸急促,目光含怒,但亦流露出惊惧之色,只能愤愤然地点了一下头。
显然,即便他修为急进,但还不是令狐烈这般老前辈的对手,差距太远了!
旋即,沉吟一阵,令狐烈收回剑气,浑浊的双眼瞪大,道:“还有……顾师侄,我令狐烈的好徒儿楚云,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还轮不到你们这些闲人来说三道四。”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明天的丧礼,你们注定是在做无用功,本道人也不会去看你们的笑话,如果没有其他事,那你就快点滚吧!”
冷声呵斥,“砰!”的一声巨响,将顾长空震开了足足数百米,令狐烈这才自顾自地坐下,继续仰天独饮,思绪万千。
“可恶……可恶!这个臭老头!!!”
遭受到这般屈辱,被横剑威胁,顾长空着实气得胸口起伏,正“噼里啪啦”地捏紧拳头。
但这又有什么用?以他的实力,对上令狐烈,简直只有死路一条。
最终,他也只能愤然离去,决定要好好大搞一场丧事,至少也要将全宗门的弟子都引过来!进而好好看一看楚云的灵位。
顾长空要让所有人见识,一名天才陨落的丑态!
而这一刻,小山丘上的老人,目光却是转为黯淡。
“小徒弟啊……为师相信,你一定是遇上了独属于你的机缘,希望你能顺利度过难关吧,千万不要让为师再经历一次……那一种痛苦。”
一声长长的叹息。
令狐烈怅然,继续对天独饮。
……
时间缓缓流逝。
终于,在第七天的正午,也就是举世瞩目的“楚云丧礼”,即将要开始的时候。
内剑冢的大空洞中,恰好也出现了新的变化。#####PS:更新晚了点,这章写了很多字……收不住,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