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顾琴的绝望（二更）
顾琴要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父亲和大哥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不停交织，让她的心都痛了。
良久，顾琴苦笑一声，“侯爷，你这话也是认定了是皇太孙在边关闯了祸，才令边关大败，大凉人打了进来吧。”
沈茂直视着顾琴，不许她躲避，“你拍拍自己的心口说一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真的觉得边关出的事和皇太孙没关系？”
顾琴张口就想说，边关的事当然和皇太孙没关系，但是话到了嘴边，在撞到沈茂那明亮透察的眼神后，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顾琴转过脸，捂着嘴痛哭，“唔——我知道！我知道！我心里其实是都知道的！可我忍不住啊！侯爷，我的明月该怎么办啊！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怀着孩子，难道要明月以后的日子都在幽禁中度过，只能暗无天日，毫无希望地活着嘛！侯爷，我心疼啊！明月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顾琴作为一个母亲，她为顾明月心疼，这固然是令人动容。只是沈茂的心里却掀不起丝毫的涟漪，顾明月是顾琴生的，所以她心疼。那么明卿呢，因为明卿不是她生的，所以她就能毫不犹豫地牺牲明卿吗？
沈茂没有安慰顾琴的心思，他的眼眶一红，自嘲一笑，“明月再怎么还能活着，身边有个孩子，起码有盼头。明卿呢？大凉人打进来，明安府在没被救援时，大凉人在明安府辖下的县城里杀人无数，明卿是不是也——
黄真那些人去了明卿那儿，却一点消息都还没传过来。我刚从娘那儿回来。娘现在就是撑着一口气。娘说了，要是明卿真的去了，她也会跟着一起去。我沈茂如果没了一个亲生女儿，连带着就会失去亲生母亲。”
顾琴的哭声一顿，转头看向沈茂，她跟沈茂夫妻多年，除了她算计顾明卿的名节，逼着顾明卿履行婚约嫁到千里之外去，她见沈茂红了眼睛哭过，她就再也不曾见过。
可是今日，沈茂又哭了。
沈茂那红红的眼眶，眼底涌动着的泪意，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进了顾琴的心，令她的心瞬间一抽，痛不欲生！
“侯爷始终是怪我的。我知道，尽管从明卿离开后，你一直不曾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你是怪我的。”
沈茂摇头，喃喃开口，“我不怪你。我该怪我自己才对。如果我这个父亲能做得像样一点，如果我能多关心明卿一点，如果我能多为明卿争取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一切都太迟了，都太迟了。
夫人，其实我不怪你。相反，我还能理解你。明月是你生的，你心疼，这很正常。明卿不是你生的，你对她没有真心，这也是情理之中。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
“呵呵——”顾琴的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难听，如同晚间夜枭的鸣叫，“侯爷说着不怪，可还是在怪我的。”
“我心里难受。我——我真的承受不住，在失去亲生女儿的同时，连带失去母亲。我真的受不住！”沈茂说着失控地双手抱住脑袋，顾琴能清楚地感受到沈茂的痛苦。
顾琴想要安慰沈茂，她想跟沈茂说，俞氏可能只是在吓唬你，她不是说真的。话到了嘴边，顾琴就咽了回去。因为顾琴知道俞氏不会开玩笑，如果顾明卿这一次真的出事，俞氏定会生无可恋地去了。
顾琴苦笑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哪怕屋内还点着火盆，屋内暖暖的，她的心却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得刺骨。
顾琴想不通啊，她到底是走到这一步的！以前她明明和沈茂夫妻恩爱，她的日子过得顺心舒畅，可是自从顾明卿出嫁后，她的日子就全变了。
夫妻间貌合神离，疏离不已。
长女当众出丑，名声尽毁。
眼见着长女还不容易怀孕，在东宫站稳了脚跟，皇太孙又在边关闯下大祸，皇太孙的位置眼看着要保不住了。
顾明卿嫁去的地方，被大凉人肆意杀戮抢劫，顾明卿现在生死未卜。
顾琴现在真的是不敢想，如果顾明卿出事了，俞氏跟着我顾明卿而死，她和沈茂间就彻底完了。
一桩桩一件件事压在顾琴的肩膀上，她真的是快要发疯了！她真的是要活不下去了！
“啊！”顾琴崩溃大喊，“我该死！最该死的是我！老天爷啊，你要夺命的话，你就夺我的命好了！”
顾琴宁可死，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受够了！
顾明航正好来找顾琴，得知沈茂在，就在外间等，听到顾琴崩溃大喊的声音，担心沈茂和顾琴起争执，于是连忙冲了进来。
顾明航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顾琴，又看了看颓废失落的父亲，心里叹息不已，上前扶起顾琴。
顾明航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顾琴不想累到儿子，顺着顾明航的手，自己起来。
顾明航知道沈茂心里难受的是什么，这段日子，他也常去俞氏的床边尽孝，“父亲，您别难过了。二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出事的。”
顾明航这会儿也只能说这些干巴巴的安慰话，他深知如果顾明卿这次若是真的出事，父亲和母亲的夫妻情就真的走到头了。
沈茂不想儿子担心，随意点头，“你还记着你二姐，这很好。”
沈茂又看了眼顾琴，心里难掩苦涩心酸，夫妻间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仿佛说什么都是错的。
“夫人，皇太孙那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皇上至今都未有决断，这说明皇上心里也是犹豫的。皇太孙在皇上心里的分量的确是重。皇太孙究竟会不会被废，这一点难说的很。”
顿了顿，沈茂又对顾明航说，“多陪陪你母亲吧。夫人，该说的我都说了。岳父和大舅子在军中留下的人脉和关系，你心里都清楚。你若是想找他们为皇太孙说话，你尽管去吧，我不会拦着你的。你都不在意岳父和大舅子的名声了，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毕竟他们才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
顾明航心里一惊，却没有多说什么。
沈茂也不想多呆了，起身离开。
顾明航扶着顾琴坐下，见顾琴还在晃神，他忍不住开口劝道，“母亲，我年纪小，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懂了。边关的事，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皇太孙而大败。”
顾琴看了眼顾明航，苦笑连连，“你也是那么想的。”
顾明航抿了下嘴巴，“不是我如此想的，而是楚老将军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儿子不怕告诉母亲，我联络了外祖父和大舅舅生前的军中旧部。江南也派兵去了边关，有人参加了边关一战，侥幸活着回来。他把边关发生的事都告诉儿子了。皇太孙错得太厉害了，外面传得全是真的，没有半点虚言。”
外面传得都不用添油加醋了，光皇太孙做的那些事情说出来，皇太孙都洗不干净了。
顾琴心里最后一点庆幸，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你大姐以后该怎么办啊！皇太孙这次若是被废了，你大姐以后——”
顾琴紧紧抓着衣领，哭得难以自抑。
顾明航低声念叨了一句，这样的皇太孙还是赶紧废了的好，否则这大晋迟早要亡了！顾明航想起沈茂离开前所说的，心里纠结不已，皇上不会真的对皇太孙心软吧，还想保留着皇太孙的地位？
顾明航如果不是还顾忌着在东宫里怀着身孕的顾明月，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联合外祖父和舅舅的军中旧部势力，赶紧把皇太孙给拉下台！皇太孙那样的人若是真的当了君王，那真是天下人的不幸！
顾明航的想法，在看着为顾明月担心不已的顾琴后，顿时压了回去，他心疼他的母亲。算了，他还小，这些事情就不掺和了。
过了几日，顾琴还是下了决心做了决定，派人找了老忠勇侯和她大哥在军中的旧部以及交好的人，不是请他们帮皇太孙澄清，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已经死去的楚老将军身上。而是请他们帮忙压一压军中对皇太孙不利的言论。
在军中，大多数人还是很相信楚老将军的，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导致边关大败的人楚老将军，更倾向于是皇太孙！
沈茂知道顾琴做的事后，扯扯嘴角，不再说话。顾琴这样也算是折中了，一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二来也算是对在东宫的顾明月有个交代。
黄真在确定顾明卿没事，虽说他还要继续在青石村待一段日子，等顾明卿将礼物和信准备好，但是他在确定顾明卿没事后，立即就写信报平安，派人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送去江南。
沈茂在收到黄真的信后，有那么一瞬间的胆怯，他担心信上说的事情是他无法承受的。
沈茂一人呆坐在书房里大半个时辰，许久才颤着手打开了信。
好在黄真开篇没有什么废话，直接点名顾明卿平安无事，她的夫家也好好的。
沈茂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
沈茂来不及看信，当即抓着信去找俞氏。
“娘，明卿没事，她好好的。”
俞氏只当是沈茂在哄她。
沈茂见俞氏不信，忙道，“娘，儿子说的都是真的。黄真去了明卿那儿，见到明卿了，说明卿没事。这是黄真来的信。娘，我念给你听。”
沈茂一确定顾明卿没事，就飞快来找俞氏，甚至都没来得及将信看完。
俞氏听沈茂念信，见他脸上的欣喜不是装出来的，这才有了几分相信。
俞氏浑浊的老眼溢出泪水，嘴唇翕动，喃喃道，“我的妞妞没事，我的妞妞没事啊！这事得赶紧通知铁府一声，他们也担心的很啊。”
沈茂连连点头，“嗯嗯！娘，您只管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娘，您得好生保重身子，要是明卿知道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她该有多心疼。”
“嗯嗯!我要好好保证身子。我的妞妞就只剩下那么几个惦记她的人了。要是我不在了，还有谁惦记着我的妞妞。”
沈茂的心像是瞬间被人戳了一刀子，他的亲娘是一点也不相信他。他这个儿子在俞氏的心里到底是有多失败。
沈茂甚至不敢在俞氏的面前争辩什么，从顾明卿进了侯府，一直以来对她不闻不问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没资格抱怨！
沈茂将心头的酸涩压下，派人去铁府传信，告知他们顾明卿平安无事的消息。
顾明卿很快就将送去江南的礼物准备好，还有给各人的信也分别写好。
黄真得了这些物件儿，真是片刻的功夫都没有耽搁，就启程回江南。
唐瑾睿在黄真离开没多久，就同顾明卿说要去看望朱举人和丁氏。
朱举人和丁氏也从明安府回来了。
朱举人和丁氏的家也被抢劫一空，他们回来时，家里乱得不行。还是万易彬派来的人帮他们收拾，重新归纳整理。
在此期间，丁氏一直盯着朱举人，生怕朱举人发起火，把人给赶出去。
出乎丁氏预料的是，朱举人居然没有生气，任由那些人整理着。
顾明卿和唐瑾睿来时，朱举人的家早就整理好了，家里瞧着十分整洁干净。
丁氏说道，“这些日子我和你们师傅在明安府，你们怕是不知道吧。我们心里一直担心着你们。现在看来一切都好。损失点身外物倒是没什么，最重要的还是人平安。”
顾明卿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傅，师娘，你们去了明安府，这事我知道。我从佟大公子的口中得知大凉人打了进来，就想着要给万师兄报信。我知道万师兄一直派人保护着师傅和师娘。我想着，对师傅和师娘最好的就是去万师兄那儿，这样安全才有保证。”
顾明卿没说的是，那些人会强制性把朱举人和丁氏带走，其中有她的一份功劳。
朱举人侧眸看了眼顾明卿，后者还当他要破口大骂，谁知他一言未发。
顾明卿挑挑眉，难道朱举人改性了？脾气居然那么好！真是太叫人不可思议了。
朱举人察觉到顾明卿不可思议的眼神，没好气道，“感情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糊涂透顶的人不成？你和瑾睿对我的孝心，我能感受到，心里更是清楚的很。我还没那么糊涂啊。生死关头，还计较那些小节做什么。”
天啊！这是朱举人说的？顾明卿心里惊讶不已。
不止是顾明卿，就连唐瑾睿也是惊讶不已，实在是这话太不该从朱举人的嘴巴里说出来了。
丁氏直接拆朱举人的台，“现在说的真是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到了明安府后，破口大骂，吵着嚷着要叫人把你送回来的。现在倒是说得好听的很。”
对啊！这才该是朱举人应该有的表现才对啊。
朱举人被揭了老脸，面色一红，没好气道，“你就知道拆我的台！非要我在小辈的面前下不了台是不是？是，我到现在还是看不惯那逆子的所作所为，我从小是怎么教他的？我就想不通，我怎么就教出这样的儿子！”
朱举人在提起万易彬时，心里还是有一团火在烧，有些事情他至今无法忘怀，提起来就是满肚子火气。
丁氏却是有些诧异，今天朱举人提起儿子居然没跟以往一样怒气冲天，火冒三丈，这可真是奇迹啊。
唐瑾睿心底发出了和丁氏一样的感慨。
朱举人见他们全都盯着他，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我提起那不孝子，没有大发雷霆，你们还不习惯了不成。”
唐瑾睿无奈道，“这跟师傅以往的确是很不一样。”
朱举人叹了口气，“原本是很生那逆子的气。甚至想着就没那个儿子。但是这一次去了明安府，心里倒是有诸多感慨。那逆子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他的行为处事，他的人品道德，我一样都看不上。甚至怀疑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丁氏没好气道，“他不是你亲生的，又是谁亲生的。你个老头子真是越来越糊涂，说的什么混账话。”
朱举人横了眼丁氏，“我在说话呢！少打岔！”
唐瑾睿笑道，“师傅这次明安府，是对万师兄改观了吧。在大凉人围攻明安府时，万师兄一直坚守，毫不退却。可见万师兄在大是大非上，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朱举人满意地看向唐瑾睿，“还是瑾睿明白我的心啊。的确，那逆子就是千不好，万不好，总归他还有底线。罢了，人无完人，我何必对他如此苛求。他既以入赘万家，借万家之势，爬了上去。我也不必在对他指手画脚，多说什么。只要他能心中不忘大义，我也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