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峡谷之外, 是一片广阔的平原。
依然是灰扑扑的色泽, 广茂无边, 天边的灰雾比岛上其他地方更稀薄，像是被什么稀释。
有点像先前那位安姑娘用《餍鬼曲》净化后的情况, 又像是被什么吸收。
离开之前，闻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峡谷。
除了被那绿光莫名拖入幻觉之中，这峡谷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然而事后回想, 却能发现其中的凶险。
若是他们被拖入那幻觉之中时，没办法清醒过来，甚至在幻觉中因为伤心遗憾, 最终心如死灰，意识也会跟着消亡，结果亦是身死道消。
所以宁遇洲那时候给他们的灵丹, 亦是一种醒神灵丹, 让他们别耽溺于其中。
“阿娖？”
听到宁遇洲的叫唤声, 闻翘赶紧应声, 不再留恋那峡谷中的邪诡之物，朝前跑过去。
宁遇洲就站在前方的草原中，朝她微笑，明明是阴森黯淡的色泽, 却因为他, 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而温暖。
闻翘忍不住朝他露出笑容。
其实在峡谷里见到的那幻觉里的人时, 总让她有点介意, 介意那个连脸都未曾看清楚的人，是不是最后真的堕入黑暗之渊，又将会承受什么样的命运。但到底只是幻觉中的一个人，如何能和现实中的人相比？
身边的人是最重要的。
等闻翘跑过来后，宁遇洲拉住她的手，朝小麒麟说：“小霆，还有多远？”
小麒麟扑入草丛中，由于傀儡的身体太娇小，瞬间没入草丛里，几乎看不到它的身影，只有稚嫩的声音传来：“就在不远处啦。”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虽然武雄安等人对于闻翘他们竟然理所当然地让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傀儡带路怀有疑问，但他们识趣地没有追问或去探究。红岩森林出身的修炼者都有一套保命原则，知道什么能问的，什么不能问，不该好奇的事，绝对不会太过好奇。
不过心里偶尔也会猜测一下，只是就算他们的脑洞再大，也不敢将傀儡里面的生灵当成是真的神兽麒麟。至于为何这石头傀儡炼制成麒麟的模样，他们皆将之当成是对神兽的向往。
没办法拥有神兽，还不能让人将傀儡做成神兽模样吗？
反正下界也没有麒麟一族，那些麒麟没办法抗议，想将傀儡炼制成什么形象不行？就算做成凤凰和玄武都可以。
众人开始向着草原的另一边跋涉。
路上，师无命好奇地问闻兔兔，“闻大弟，刚才在那绿光里，你看到什么？”
闻兔兔绷脸，没有回答，直到被师无命问得烦了，怼道：“你干嘛不先说你自己的？”
师无命笑起来，“行啊，说我的也可以，我看到我师尊去世，我被同族抛弃，好可怜哦。”
虽然他说很可怜，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哪里可怜？
“我说完啦，轮到你了。”师无命催着闻兔兔。
闻兔兔只好说：“也没什么，就是看到姐姐在鳞台猎谷里死了……”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难以接受。
闻翘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这事，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让他别自责。
他们在草原里也遇到各种鬼怪，不过奇特的是，这些鬼怪的实力竟然还没有他们先前遇到的强，反而让人觉得它们弱不禁风的。
闻翘手中长鞭翻转，将一只趴在地上准备攻击的鬼怪抽飞。
长鞭如影，所及之处，鬼怪皆无法靠近。
“闻姐姐真厉害！”小麒麟蹲在边上吆喝。
其他人瞅着这只小麒麟，觉得这傀儡里的生灵可真是个马屁精，就没见它的嘴停过，特别是对闻翘，亲热得仿佛这真是它姐姐。
这傀儡躯壳里的生灵，不会真是闻翘的兄弟吧？
这么想着时，武雄安几人对视一眼，决定对这小麒麟尊重一些。
终于将一群来袭的鬼怪解决后，也不处理那些尸体，众人赶紧离开。
等他们走后，便有一群鬼怪闻着血腥味而来，将这些同伴的尸体分而食之，继续寻找其他的猎物。
如此又走几天，闻翘突然说：“夫君，其实先前我们路过的峡谷，它是一个分水岭吧？峡谷那边是各种穷凶极恶的鬼怪鬼植，这边只有低级的鬼怪，鬼植甚至很少。”
宁遇洲沉默了下，轻声道：“也许罢。”
“其实峡谷里的考验挺难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通过。”她继续说，心里猜测那谷内的邪异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为何能让人看到这么多幻觉。
宁遇洲明显不想继续这话题，转而道：“应该还是有人能过来的，这世间强者辈出，强者亦不少。”
正说着，师无命惊喜的声音响起：“哎呀，你们快看，咱们终于离开平原啦。”
只见那尽头处，出现连绵的山脉。
众人来到山脚，仔细观察片刻，发现这山里的强大的气息并不多，仿佛就和这草原一样，虽有鬼怪，却不是很强，完全不足为虑。
他们又翻过这片山脉，终于来到山的另一边。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泊。
“哎哟，这湖好大，和内陆海有得一拼。”师无命感慨地说，见海边的沙滩看着挺漂亮的，直接跑过去。
一会儿后，师无命又跑回来，身后跟着一群凶猛的海鲜大队。
挥舞着大钳子的帝王蟹和大龙虾追在他身后，几次差点钳住他的脚和屁股，惊得他嗷嗷大叫：“你们快来帮忙啊，这群海鲜要吃我。”
海鲜？能吃的？
闻兔兔双眼发亮，从天而降，一锤子就锤死一只帝王蟹。
这仇恨拉得非常大，那群海鲜们改而去攻击闻兔兔。
闻兔兔将它们当成食物，自然不怕它们，挥着大锤子继续锤。
师无命趁机躲到一边，等闻兔兔锤完后，他上前去捡了一只被锤得四分五裂的帝王蟹。检查过后，他十分可惜地说：“闻兔兔，这些东西的阴气太重，不能吃。”
听到不能吃的，闻兔兔将它们锤得稀巴烂，直到没有海鲜敢上岸攻击他们，方才扛着大锤子回去。
小麒麟眺望着这湖，说道：“宁哥哥，陨龙的气息最后消失在这里。”
众人看向这面湖泊，虽然阴气盛了点，但和幽冥界的其他地方比，显然物产非常丰富，竟然还有其他生物生存。
“这里的资源丰富，不怪陨龙选择此地安家。”师无命夸奖道，“要是我，我也要选这里。”
没想到望月岛还有这种好地方，食物不缺，地盘也不缺，真是好地方。
在场的人皆认为，陨龙一定是躲在湖泊下面。这也不奇怪，龙族司水，陨龙曾经就在红骨河里不知道窝了多少年，如今来到幽冥界，选择这里也是正常的。
宁遇洲思索了下，朝小麒麟说：“小霆，你能下去看看陨龙可在湖底？”
陨龙藏匿于此，气息敛尽，若是没有点办法，还真没办法找出来。
“没问题！”小麒麟依然一副很可靠的样子，“宁哥哥，你们交给我罢，我先会会它，省得它攻击你们。”
龙族都是一群傲慢的急性子，除了对同族外，很少看得起外族，要是一群人跑到它的地盘，少不得被它当成送上门的点心，一口吞掉。
所以小麒麟也没想过让他们送上门，自己先亲自过去找它叙一下同类情谊。
小麒麟叮嘱他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它的消息，直接跳进湖里。
众人眺望着湖泊，都有点担心。
伍靖平轻声道：“交给它真的没事吧？它虽然有傀儡和躯壳，但以龙族的力量，傀儡亦不过是凡俗之物，不堪一击。”
宁遇洲道：“所以便看这头陨龙能不能和平交流。”
如果它已经完全堕落为没有灵智的死亡生灵，他们只能放弃走陨龙这条路，另想办法回人修大陆。
接着，他们在附近寻了个隐秘之地，布上阵法隐藏起来。
小麒麟这一去便是半日时间。
直到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且这涟漪变成汹涌的波澜巨浪，轰隆一声，一条灰白色的巨龙破水而出。
一直关注湖里情况的武雄安几人瞳孔微缩，满脸不可置信。
那只披着麒麟石像傀儡的生灵竟然真的将陨龙叫出来了？
那傀儡躯壳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陨龙出现，风起云涌，整个湖泊波涛汹涌，气势磅礴，湖边的人修几乎顶不住腿软。
闻兔兔和闻滚滚本能地恐惧，神兽之威完全能碾压它们，这是血脉和等级的压制，也是力量上的压制，不是现在的他们能扛得住的。
武雄安几人更是没出息，陨龙的龙威乍现时，他们就已经瘫在地上。
在场唯一能站着的，只有宁遇洲和闻翘两人。
陨龙的目光在岸边扫了一眼，那双灰色的眸子仿佛已经看破阵法，目光落到站着的两人身上。
龙族的威压让人几欲失去反抗之心，只能俯首匍匐。
直到真正面对这条龙陨时，武雄安才知道，神兽之威原来真的不是下界之人能直接面对的。这么想着时，突然一声龙吟响起，龙吟中饱含的威力直逼而来，在场众人只觉得识海震荡，双耳轰鸣，七窍溢出血渍，猛地喷出一口血，最后失去意识。
闻翘和宁遇洲同样不好受，口耳眼鼻皆溢血。
他们比其他人要好的是，他们拥有神异血脉，虽然是血肉之躯，却能凭血脉力量，扛住龙族的压制，不至于太狼狈。
在闻翘流血时，突然陨龙收回它的威压。
陨龙从湖中飞起，狂啸而来，来到两人面前。
周围倒了一地的人，只有两人站着，格外醒目。但这并非是陨龙注意他们的地方，而是……
“神皇一族的小崽子，继承帝羲之责的人族。”
陨龙的声音响起，轰隆隆地在耳边炸开。
好半晌，闻翘才将它的话从声音转为准确的意思，一双被血染后依然干净如洗的眸子望着它。
陨龙盯着这两人，有些焦躁地甩了甩尾巴。
它的视线滑过这两个渺小的人类，比起神皇一族的小崽子依然明亮干净的双眼，那觉醒帝羲血脉的人族却已是双目染血，浴血而生，让它依稀间仿佛看到当年挥下星之镰，欲毁灭三界的大魔头。
这让陨龙心头有些不快，尾巴正要甩出去时，终于从湖里爬出来的小麒麟喊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陨龙的尾巴缓缓落下，用轰隆隆的声音说：“没做什么，和他们打个招呼。”
小麒麟果然是个单纯好骗的，迈着四条小短腿跑过来，高高兴兴地说：“我和你说，宁哥哥和闻姐姐可好了，他们答应帮我找我的身体，以后还会带我飞升到上界，送我回家呢。你呢，你要不要也跟着宁哥哥和闻姐姐，让他们帮忙带你回家？”
“不需要。”陨龙的尾巴拍了拍海水，“这里很好，我已经习惯了。”
小麒麟抬头看着它，无人能从那张永远凝固的傀儡石像中看出什么，只能从它的声音里揣测它的心情，“难道你不想回归上界吗？下界毕竟不是我们神兽的孕育之地。”
陨龙没吭声，看起来非常平静，只有那条时不时拍打湖水的尾巴中可看出，它的心情并不平静。
没有生灵不向往上界。
更不用说原本就出生在上界的神兽，如何甘心被困在下界，接受这等身不由己的悲惨命运？甚至以此等恶心的方式活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小麒麟疑惑地问。
陨龙嗤笑一声，“我不想到上界。”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陨龙哈哈大笑，随着它的笑声响起，天空乌云聚集。
啪的一声，豆大的水珠落下来，接着是倾盆大雨。
陨龙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我现今如此，还有什么资格称为神兽？我早已经陨落，纵使能到上界，所去之地，也只是幽冥界，与一群鬼仙为伍。我永远也不可能回归龙族，龙族已经抛弃我，我亦没有资格……”
雨下得越来越大，正如陨龙收敛在收冷的躯壳下的心情。
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冰冷异常，闻翘终于忍不住取出天机伞，将它放大，为他们挡住雨水。
因她这举动，陨龙的目光重新回到他们身上。
闻翘眨了下眼睛，一脸无辜地问：“我们不能挡雨吗？”
陨龙没有说话，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灰色兽瞳锁着她。
宁遇洲垂眸，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冰冷的雨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滑入那双被雨水冲洗后、徒然变得漆黑无泽的眼眸。
终于，他抬起头，和陨龙对视。
陨龙和他对视半晌，终究退了一步。
小麒麟哦一声，疑惑地问：“你可知你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陨龙嗤笑，并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今日过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想让你帮忙打开两界的空间通道，将我们送回人界啦。”小麒麟欢快地说，“我们当时是从红骨河里落下来的，红骨河你还记得吗？”
陨龙道：“不记得了。”
小麒麟愣了愣，仿佛有些不解。
“我是进入幽冥界后，才恢复意识的。”陨龙解释，“在红骨河时，我没有意识，行事全凭本能而为。”
小麒麟愣住，然后仿佛很苦恼地蹲坐在那里，一只帝王蟹鬼鬼祟祟地经过，张嘴就叼住它的大钳子，拿它的大钳子来磨牙似的。
陨龙在人修大陆时，是没有灵智的，那很多事情也没办法从它这里弄清楚。
这时，宁遇洲开口道：“听说红骨河是你的陨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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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陨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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