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选择

  我倒是希望阿荧、龙涛他们都保留着前一时空的记忆,万一世道乱起来,他们都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汇合。
  但我们的观察期一再延后,只要隔离区有人因感染霍托病毒死亡,其他人的观察就要加长。
  知道感染病毒的中期症状是嗜睡之后,有一部分人被转移出医院,剩下一部分人夜里不敢睡,甚至采取极端手段,通过自残来抵抗睡意。
  院方不得不对他们使用镇静类药物,来帮助他们入睡。
  我们的血液样本早就提交了,一晃多日都没个结果,而且陆续出现感染症状的人在发病前,并没有引起院方的注意。
  所以我觉着,可能霍托病毒做血验查不出来,如果真是这样,就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开始有一两个人死亡,老爸老妈并没放在心上,但随着死亡的人数不断增加,医院又转移了一部分出现症状的人,他们老两口终于不淡定了。
  我们住进来的这些天,从没吃过鸡鸭鹅,或是猪牛羊,第一天吃的包子还是鱼肉馅的,所以老妈才会说包子的味道怪。
  不接触感染源,却有人不断染病,他们难免会觉得不安,怀疑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播,而非食物。
  最初的感染者是因为食用染病的禽类才中招的,后来的感染者,是被这些人攻击,身上留下伤口,过后才被感染。
  两批感染者,都与病毒有负距离接触,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病毒传播时都借助了此类载体,因此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它们还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估计医院也是这么想的,平时给我们送饭、收垃圾的人,都是打开病房门,直接把东西送进屋。
  医护人员也没穿防护服,现在老妈都有这种猜测,何况是专门治疗传染病的医院了。
  很快我们就被转移到升级的隔离病房中,而且人人都是单间,老妈在我左边的房间,曹宝阳在我右边的房间,古昱在我对面。
  虽然房间是独立的,但我还可以跟他用意念交流,单独病房没有充电的地方,所以我们的手机都不能用了。
  接下来的七天,我们与外界完全隔绝,在死亡的恐惧与禁闭环境的双重作用下,不少人精神出现了问题。
  其实只要离开目前的环境,这种暂时性的情绪异常就能得到缓解,可是我并不认为外面比里面安全。
  从最后一次广播中报出的全市死亡人数来看,医院里的死亡率反而比较低。
  至于全国、乃至全世界,那个概率现在很难计算,新闻中也没有报。
  要么就是还没统计完,要么就是结果太过骇人。
  又过了半个月,病毒终于停止扩散,在医院接受隔离的四百多号人中,共有十九人病发身亡。
  我们被放回家,还有一些精神出了问题的,要转院去接受心理治疗。
  古昱要回他的住处,在医院门口跟我们道了别,约好晚上再见面。
  回到家我们先洗澡,老妈把落了一个月灰的床单桌布沙发罩统统洗了一遍。
  我帮着擦桌、拖地,老爸掌勺,给大家做了顿热腾腾的午饭。
  曹宝阳的事没人提,也没人登门来找,如果我们把他送去警局,他就要进孤儿院。
  老妈说先等等再说,现在外面不知什么情况,送去哪都不安全。
  我给手机充上电,恶补了半个月的新闻,不过也没什么新鲜内容,都是各方专家对霍托病毒的研究进展。
  今天说某某国专家有新的进展、明天说某某国专家发现病毒并非只通过体液传染。
  还有专家建议了一堆预防措施,然而从头看到尾,都没有实质作用。
  各论坛贴吧讨论的是今天哪哪死了多少人,明天哪哪死了多少人,还有人上传堆尸如山的视频或图片。
  六月天气正热,尸体不易保存,政府为各地百姓建造了大型冷库,用来停放来不及火化的遗体。
  我在本市的当地新闻中看到,这种能容纳十万具尸体的停尸场仅是市区就有五座,其他各县乡也有,只不过空间相对小些。
  在我们被隔离的这一个月,全世界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不过好在街上天天都有警车和军车巡逻,社会治安还算稳定。
  尽管新闻中一再强调,民众不用过度恐慌,现有的食物充足,根本不用担心断粮,但超市和商场中的食品、饮用水还是被哄抢一空。
  虽然官方宣布病毒已经不再扩散,学校也即将复课,还是有很多家长不放心,准备给孩子多请几天假。
  我在网上看着五花八门的新闻和评论,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老妈以为是古昱来了,动作比我还快,赶着去开门。
  然而门站的大帅哥却不是古昱,把老妈看得一愣,我刚好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愕然道:“你怎么来了?”
  老妈回头问:“你认识啊?”
  白君扬站在门外,冲老妈露出礼貌得体地笑,然后对我说:“找你有事。”
  我的交际圈老妈最清楚了,身边连个雄性朋友都没有,一下子冒出个气质不凡、穿着讲究的贵公子,怪不得她的表情比我还惊讶。
  我一听白君扬这口气,就是他记得另一个时空的事,多个盟友多份安心,我赶忙给老妈介绍:
  “妈,他叫白君扬,是我…学长。”
  从前的那些经历,我不想让爸妈知道,这次我想让他们平平安安地,不再为我担惊受怕,所以以前的人和事,就当作秘密,随风飘逝好了。
  白君扬也是个聪明人,听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很自然地接话道:“以前在学校桑柔帮过我的忙,现在又有事麻烦她,阿姨,打扰了。”
  白君扬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整个人透着股子贵气,实在不像骗子小偷搞传销的,老妈对他这个‘学长’身份便没再怀疑。
  白君扬不是第一次来我家,上次他来还是被老妈贴在大门上的字条吸引进来的。
  既然他记得我家的地址,那至少第一个时空的事他没忘。
  老爸把客厅的跳棋收了,跟白君扬打了声招呼就带曹宝阳去卧室玩了。
  我让老妈去厨房泡杯茶,因为不确定白君扬这个时候出现会说什么事,所以爸妈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白君扬坐定后,第一句话说的是‘恭喜’,恭喜我成功了。
  “别恭喜的太早,现在这情况还很难说。”网络上的新闻全是坏消息,也许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你的计划不是救人吗,起码…你的家人还在,难道不该恭喜?”白君扬笑着说。
  “那倒是,不止我爸妈,看到你没事我也高兴,项老师呢?”
  “她在赶来的路上,我急匆匆回国,下了飞机就转道来这了,我们分开走的。”
  “她没事就好,白家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没事,只不过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我亏欠她太多,是时候放下了,两个时空加起来,我都没能亲手为自己报仇,好不容易有第三次机会,我不想把时间和精神浪费在那些人身上,我想陪着依依。”
  “也好,那你们过来,是打算去哪?”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白君扬放轻音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重生后路过你们这座城市?”
  我摇头,白君扬在第一个时空路过我家,是要去更北边,但去更北边干什么,他没有说。
  所以他现在要说的应该就是他去北边的原因。
  “我是要去找我的生父。”
  “啊?呃,你知道他在哪?”
  “嗯,之前我不愿意提这些事,现在你都知道了,我们家的情况。”
  老妈把泡好的茶端过来,白君扬起身接过,道了谢,老妈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就让我们聊,她转身回屋去了。
  白君扬以前不说这些,想必是寻思着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家那堆烂事,说出来也是糟心。
  不过在上一个时空,我对白家已经有所了解,知道那一家子都是什么人,该扬的家丑都扬尽了,白君扬觉得也没隐瞒的必要了。
  小孩子对父母的感情态度往往有很敏锐的感知,白君扬也不例外,他小时候就觉得他父母的关系很冷淡。
  两个人平时的相处总是客客气气,从来不吵架,当然也没有甜蜜亲近的时候。
  后来他再大一点,知道有一种婚姻,叫商业联姻,男女双方以利益为前提结合,对彼此没有感情。
  能相敬如宾的过日子就算是不错了,白君扬也曾试图增进父母的感情,可惜毫无成效。
  白治顺对他一直很好,白君扬多年来都将他视为慈父,非常尊敬和崇拜。
  而白君扬的母亲,像对待丈夫一样,对他这个儿子也是客客气气,温和中透着疏远。
  白君扬以为他母亲就是这种性格,天生对任何人都比较淡漠,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虽说不上美满,好歹也算是和睦。
  第一个时空的末世爆发前,白君扬的母亲病危,白治顺瞒着他,直到葬礼结束他才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
  白治顺对此的解释是,他母亲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以至拖到病重不治,才被家里的保姆发现。
  白治顺工作忙,家里只有一个保姆负责定时打扫和做饭,白治顺说他想给白君扬打电话,但白母死活不肯,甚至为此发了很大脾气。
  因为她不想让远在国外的白君扬担心,怕他分心事业,耽误工作。
  这绝对是他母亲能做出来的事,所以白君扬从没怀疑过,加之随后病毒爆发,白治顺不幸身亡,他就更加不会怀疑母亲的死有蹊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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