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离人引
箜桐山的花谢了又开,转眼已是十六个年头。
三月里,梨花似雪,落英缤纷。
我倚在树下打盹,顾青城便在院里练剑,剑气呼啸而过,落了一地梨花白,似是铺了一层白色织锦鸾被,顾青城一袭青色衣襟,长身玉立,晨光熹微间,模糊的像是茫茫雪山中的一缕青烟,缥缈而虚妄。我看的有些痴了。
他笑着向我走来,伸手拂落我发间的落花。
‘’怎么不好好练剑,往后若是遇了什么不测,如何是好?
我嘻嘻笑着,不会的,就算有什么不测,你和师父也会保护我的。
他却意外的没有应我,只是定定的瞧着我,眸中有我看不懂的意味深长的光。
顾青城是我的师兄,七岁时他便入了桐山派。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年纪轻轻便已在武林中小有名气。自然而然,这下一任掌门之位非他莫属,可我却总不明白,为何他的眉目间总是有细细的忧伤,似是箜桐山间终年不化的薄雾。
次日,我起了个早,便泡了上好的铁观音茶,置于蓝花白底的青花瓷盏中,端了去大厅。我递过茶盏道,师父,不知找弟子有何要事?
师父捋起茶盖,冲杯中茶水吹了口气,顿时,阵阵白烟缭起,他抬头看了我半晌,忽的长长的叹了口气,茶水升腾起朦朦胧胧的水汽,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正莫名奇妙,却听他说,芙儿,你今年如今已是十六岁了吧?
我不明其意,只得点头。
他又说,你习武也有些年头,你往日总说带青城下山,不带你去,如今,你也长大了,今日辰时,便收拾收拾,下山去历练历练吧。
听罢,我心里一阵欢喜,也不去猜测师父此番是何缘由,连连应了,生怕师父反悔。
师父却不似我那般欢喜,我察觉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是欲言又止。
我便说,师父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后只说了一句江湖人心险恶,万事小心。
才下山第一天,我便体会到了师父所说的人心险恶——在客栈午睡时,竟有人下了迷香,我身上所有的值钱的物品,包括我下山前一天偷偷的从青城师兄房里偷来做纪念的青玉镯子,身上没了一分钱,愣是我说破了嘴皮子,客栈老板还是把我哄了出来。
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又累又饿,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想回去,却又怕被师父师兄笑话。眉毛拧成一拧,正在纠结怎么办才好,忽的计上心头。
我偷偷的躲在街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瞅准了时机,箭一般的奔了出去,夺过一个白衣男子的包袱就跑,应该是做贼心虚,我不敢看他的脸,拔腿就跑。
他却紧追不舍,我真佩服他的执着,竟跟了我两条街。
我终于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他也在我背后停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不满的嘟囔,你这个人也忒小心眼了,竟然为了个破包袱,追了我这么久。
他似是不可置信,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明是你偷我东西。
我这才抬头看我,一袭白衣沾了些尘土,面色微微泛红,似是铺了一层霞光,额头有细微的薄汗。
乌黑明亮的眼珠一转,我装作可怜,抱住他的大腿。
公子,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几天没吃饭了,说完还抹了一把眼泪。一边还在心里暗暗佩服自己演技高超。
他却不吃我这套,玩味的笑着,那你怎么还生龙活虎的,跑的那般快,把小爷我给累惨了。
我撇了撇嘴,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他却丝毫不理会,接着笑道,这样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你来给小爷我揉揉腿。说完还作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我笑嘻嘻的应着,好啊好啊,却趁他不备,踹了他一脚,然后撒腿就跑。
跑了许久,想来他也追不上了我才停下来。
肚子咕噜咕噜的打滚,我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边咒骂着那人,一边想着怎么弄些吃食来。
许久,在一坐酒楼面前站定,门口三个鎏金的大字—福满楼,气宇轩昂,好不气派,我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了。
前脚刚刚踏进大门,我便后悔了,早上见过的那人,此刻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我玩味的笑。
我一咬牙,还是走了进去,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不过片刻,他竟走到我对面,坦然的坐定,随后招呼小二点了些菜色,丝毫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似乎他对面的只是一抹空气。
我瞪着他,随后起身想换个位置,他却伏下身来,嘴唇靠近我的耳畔,用只有我们两个听的到的声音说,你若走了,我便告诉他们你是来吃霸王餐的。
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姿势有多么的暧昧。
干笑两声,随后忙拉住他的手,故意抬高声调说,你经常背着我去那红粉勾栏之地,我也并没怪你,我也不是故意撞见的,我好歹也是你的结发妻,你怎能这般对我呢?说完还假兮兮的抹了抹眼泪。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有调笑的,也有戏谑的,也有指责他的。
我想这次他丢人可丢大了,我以手掩面,装作哭泣,实则心里偷偷的笑着,我就着指缝偷偷观察看他的脸色。
一张脸早已气的铁青,瞳眸里似要喷出火来,我正想着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他忽然紧紧的拽着我的手,在我的惊诧中,连拖带拽的把我拖出了客栈。
他的力气可真大啊,像是要把我揉碎了似的,拉扯间我肩撞上了门口的柱子,一阵钻心噬骨的疼痛袭来。
我这才觉得害怕,带着哭腔含糊不清的囔囔,放开我。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察觉到他怔愣了一下,随后拉着我的手松开了。
忽然 失去了重心,我一下子跌倒在地,呜呜咽咽的哭着。
他一时间无措的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胡乱的用衣袖擦着我的眼泪,笨拙的安慰着我,对不起,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