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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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 这饭厅虽然不大,但格局布置无一不精,主人家别出心裁的将其做成了半开式的布局, 西边连着长廊, 隐约可见两旁葱郁的灌丛树荫。
容妤在饭厅里转悠了一圈, 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墙上挂着的两幅山水图上,等看清上面的落款印章,容妤不由得咋舌。
她虽然不懂书画品鉴, 但也知道松寒先生是书画大家,可以说一画千金都不为过,她的外祖父也就是从前的首辅林老爷子家里也收了一幅他的亲笔, 每次拿出来赏玩的时候都仔细的不能再仔细,生怕磕着碰着了,而这两幅画居然就这么随便的被挂在了饭厅?
如果不是赝品, 那就只能说是主人家太过财大气粗,压根就不把这种名画放在眼里。
再看厅里其他的摆件,容妤觉得, 殷公子大概属于后者。
“容娘子。”容妤正研究花架上摆着的瓷器是什么品种, 听见声音, 忙转身,就见殷玠缓步上了台阶。
瞧见殷玠, 容妤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说起来她与这位邻居见面的次数虽不多, 但回回都是见他穿的一身墨衣,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穿白袍, 果真是人靠衣装, 相比墨衣肃然清冷, 白衣的殷公子更多了一丝温雅,就连身上那股子冷肃疏离也散了不少。
容妤一晃神的功夫,殷玠已经到了跟前,容妤忙收敛了目光,冲他盈盈一笑,“殷公子,今日可好些了?”
殷玠淡淡颔首,“劳容娘子挂心,已经无大碍了。”停顿了两秒,又问,“团哥儿如何了?”
容妤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果然,昨日起的疹子一夜下来已经全部消了,她对祁大夫的医术有信心,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容妤松了口气,听见殷玠问就笑道:“劳殷公子记挂,团哥儿也好了。”
话刚出口,容妤就觉着有些不对味儿,这一来一往的不像是互相关心,倒像是职业互吹。
两人相对站着,一时无言,殷玠也不是个会主动挑话题的人,饭厅的气氛一下子倒有些冷了,容妤这会儿很是希望开阳跟过来,毕竟够活泼。
容妤悄悄抬头打量了殷玠一眼,就见他目光正落在餐桌上,倒像是在出神。
容妤弯了弯唇,笑道:“今日正好得空,做了些早膳送来,殷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尝尝,想必应该也还能入口。”
殷玠收回目光,摩挲了一下手指,脸上同样带出了一丝笑,认真道:“容娘子过谦了。”
这种商业互吹的氛围实在是有些尴尬,容妤轻咳了两声,“早膳得趁热吃,我就先回去了,吃完了让开阳将食盒送过来或者我让人过来取都行。”
容妤正准备告辞走人,就被殷玠唤住。
“这些吃食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容娘子留下一同吃?”殷玠缓缓道,赶在容妤拒绝之前又补了一句,“正好,我还要一些事要向容娘子请教。”
要是留吃饭的话容妤当然是准备拒绝的,毕竟哪有送吃食还要自己个儿吃一半的道理,但后面那句话一加,她还真不好就这么走人,也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道了声谢,默默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前坐下。
开阳这会儿不知哪儿冒了出来,一边状似老实恭敬的给两人奉上碗筷,一边眼睛不住的往食盒上瞟,隐隐还有些怨念。
“爷,容娘子,您两位慢吃哈。”默默吸了一下口水,开阳一步三回头的蹭了出去,刚出饭厅撒腿就往外跑,眼看这顿是蹭不上了,那就只能早些出去没准还能抢到徐家酒楼新出的那什么水晶包。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开阳什么德行容娘子只怕也都清楚了,殷玠都懒得嫌他丢人,大不了关小黑屋扔去刷马桶,殷玠这会儿的注意力全部黏在了那锅奶白色散着诱人香味的粥上。
“这是什么粥?闻着似乎还有股豆香。”殷玠问。
“美龄粥,加了豆浆与山药熬的,健脾胃吃着也甘甜,算是甜粥,想必殷公子应该也会喜欢。”容妤舀了一碗递过去,笑吟吟道,“殷公子不如尝尝看?”
殷玠眯了眯眼,终于琢磨出了点不对。
“容娘子知道我的口味?”殷玠抿了一口粥,软糯香甜的米粥入口即化,浓浓的豆香在唇舌间弥漫开来,丝丝清甜回甘,当真是极合他脾胃,殷玠又喝了一口,问得不动声色。
容妤正去端餐盒里装的肠粉,听他问也没多想,笑道:“不知要请客么,就特意问了开阳。”
殷玠虚了虚眼,在心里又给开阳记了一笔。
想到这几日送来的甜口吃食,再看看面前这碗熬得浓稠顺滑的甜粥,殷玠轻咳了两声,“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甜食,毕竟甜口的东西吃多了容易腻,还是咸口的要好些。”
容妤轻挑了下眉,心中暗忖,如果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一口接一口的喝粥我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见殷玠一本正经强调自己不爱吃甜食的样子,容妤突然起了一份逗弄的心思,顺着他的话点头,笑吟吟道:“原来是我误会了,既然殷公子不喜甜食,那下次我就做多些咸辣口的,吃着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殷玠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掩饰性的轻咳了两声,“容娘子手艺极佳,不论甜口还是咸口吃食滋味都颇为美妙。”
容妤忍不住笑了,莫名的觉得殷公子明明喜爱甜食却还嘴硬的模样像极了她家想吃糖却又装看不见的小崽子,没想到瞧着冷肃的殷公子也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在她看来口味偏甜并没什么好奇怪的,不同地域的人有不同的饮食习惯,就比如北方菜式大气重油盐,南方菜式精致颇重养生之道,有人嗜辣,有人则口味清淡,说起来也不过是喜好不同罢了。
将手中的那碟子肠粉递过去,容妤笑道:“这是新做的肠粉,正好是咸口的,外头是用的米浆,里面裹了肉糜与鸡蛋,吃的时候淋上酱汁,殷公子尝尝看。”
早在她拿出来的时候殷玠的目光就粘了上去,按容妤说的淋上调制好的酱料,筷子略一翻搅,入口爽滑,酱汁洒在上面,入口咸香。
殷玠眼睛微微一亮,两三筷子下去一叠肠粉就快见底。
容妤托着下巴,见殷玠一口连着一口吃,虽然他进食的速度有些快,但举止丝毫不见粗鲁,反倒透出一股子雍容,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
殷玠吃得尽兴,等吃完才想起来面前还坐了一个人。
想到刚刚自己习惯性的让人给他添粥,这会儿开阳他们不在,帮他添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殷玠抿了下唇,难得生出一丝羞赫,“容娘子见笑了。”
容妤摇头,笑吟吟道,“做出来的吃食有人喜欢对一个厨子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了,殷公子可吃饱了?”
殷玠很想摇头,但眼见面前已经堆了四个装肠粉的碟子,又添了两三碗粥,犹豫了一下,为了不让人将他当饭桶,只能矜持的点点头,“容娘子手艺极佳。”
还说要让人家一块儿留在这吃早膳,哪想自己一个人都快吃了大半,殷玠咳了两声,温声道:“容娘子也吃吧。”
容妤摇头,“家里做了还有,我待会儿回去再吃,不知道殷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殷玠捏了下掌心,缓缓问道:“昨日见那位祁大夫似乎与容娘子颇为熟悉?”
“祁大夫?”容妤没想到他要向自己问的就是这件事儿,点点头,“算是比较熟悉了。”
以为殷玠是记着昨日祁大夫的话,容妤忍不住解释,“祁大夫性子直,有时候说话是难听了些,但他医术高明,为人也十分赤诚,若是说了什么得罪的话还望殷公子担待。”
殷玠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没忘记昨日那位祁大夫是怎么指着容娘子的鼻子骂的,结果容娘子今日还反过来替他说话,看来关系是当真不错。
想到昨日天枢他们出的主意,殷玠敛目:“容娘子误会了,我有一友人卧病,遍访名医不得,听说祁大夫素有神医之名,所以想请他出手诊治,只是不知道祁大夫接不接诊。”
一般情况下,说友人的大概率就是指的自己,容妤下意识瞥了殷玠一眼,见他虽然脸色有些白,但也不像是卧病不起的样子。
“殷公子是怕祁大夫不治,想让我从中说和?”容妤听懂了他的意思,面上微讶,“原来祁大夫名声这么大的么?”神医的称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冠的,。
殷玠也有些惊讶,“怎么,容娘子不知道么?若是没猜错,祁大夫就是当年极富盛名的鬼手神医。”
“鬼手神医?”容妤表情有些微妙,不是她想吐槽,而是这个称号真的有点中二,摇摇头,“这我倒不知。”谁能想到一个整天跳脚脾气暴躁的老头会是什么神医呢。
想到昨天那位祁大夫抱着烤乳猪啃得满嘴流油的模样,殷玠目光有些迟疑,难不成是他判断错了?
昨天见到祁大夫拿出的那根针,他差不多就已经确定了他神医的身份,鬼手神医的名号之所以这么出名,就是因为他独创的“鬼门十三针”。
只是他没想到闻名天下的神医居然会窝在这小小的淮安城,每天就专门给那些孤寡老人以及乞儿义诊,听了天枢昨天查到的这些事,殷玠心情突然有些复杂,倒不是说神医的品格有多高尚,而是,想起了神医当年名扬天下的一句话——
宁救天下穷苦人,不治皇族公卿!
殷·皇族公卿第一人·玠:我好愁!
殷玠原本身份上就不占优势,在听说昨儿个天枢是直接将祁大夫扛上马的之后,殷玠觉得自己可以洗洗睡了。
“别看祁大夫说话不饶人,心肠可软了,殷公子安心就是,只要能救,祁大夫不会见死不救的。”容妤安慰道,虽然这话说的她自己都心虚,祁大夫可真算不上什么好脾气,到底治不治还真得看他心情,“只是祁大夫时常外出游历,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不见人,若是要找他还得尽快才好。”
见殷玠似乎还有些忧色,想到祁大夫这两年除了来自家帮着看病和出义诊,似乎还真没给旁人看过病,容妤想了想道:“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愿意帮着说和。”只是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毕竟,她也是沾了团哥儿的光。
“那就先谢过容娘子了。”殷玠淡淡一笑。
“殷公子似乎还有话要说?”见殷玠一脸欲言又止,容妤有些好奇的问道。
殷玠轻咳了一声,脸色正经,“听说容娘子的酒楼很快就要全天营业了,这两日还有个试吃活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殷公子在提到吃食的时候目光格外的亮,容妤笑了笑,“对,打算下个月就开始整天营业,从明天起有个三天的试吃活动,殷公子若是有兴趣也可以来,只是明日的席位已经订出去了。”
殷玠微挑了一下眉,点头,“后日一定过去。”
两人又略寒暄了几句,容妤告辞。
等容妤走了,一直躲旁边廊下的天枢疾步走了来,见殷玠慢条斯理的喝着粥,有些着急的问,“王爷,祁大夫的事儿容娘子怎么说?”
“能怎么说?”殷玠瞥了他一眼,习惯性的想再去夹筷子肠粉,可扑了个空,殷玠有些遗憾,那肠粉滋味当真不错,鲜香爽滑,就是分量少了些。
天枢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讪讪,懊恼道:“要是我知道那位祁大夫就是神医,一定会毕恭毕敬八抬大轿将他抬过来!”
殷玠慢悠悠将碗里剩下的粥喝完,接过帕子拭了拭嘴,淡淡道:“算了,后悔也无用,祁大夫那边再看吧。”
天枢称是,心里则琢磨着要怎么刷那位脾气火爆的祁大夫的好感值,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让王爷的病情耽搁了,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疚了。
*
转眼就到了试营业的日子,店里照例早早的就来了吃朝食的客人,只是这回却不像之前安安静静的等吃早餐,一个个都往柜台前涌。
“大家别急,一个个按顺序抽签。”红豆在柜台前维持秩序,柜台上则摆了一个木制的竹筒,里面是捏了一些小纸团,按照规矩,凡是在店里吃朝食的客人都可以通过抽签来获得第二天试吃的名额。
“呀,这个有字。”有人扒开纸团一看,上面写了个二,赶紧递过去让红豆瞧。
红豆看了一眼,笑道,“恭喜王公子,明日来试吃,二号桌。”
“你小子运气可真好。”一边扒出个空白纸团的客人撇了撇嘴,颇有些遗憾。
“行了吧,我说你小子忒不知足,你不是今日就试吃么,人家掌柜的都说了,为了公平起见,第一次中了的就不要再抽签了,你倒好,吃了一次白食不够还想再来一次。”旁边还等着抽签的客人毫不留情的嗤笑出声,店里宾客云杂,什么人都有,既然有豪爽不拘一格的,那自然也会有爱占小便宜的。
听见等着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先前那个抱怨的客人脸一红,也不说话了,老实端了送出来的朝食找了个桌子吃去了。
在众人的火眼金睛下,凡是想浑水摸鱼多占便宜的都被揪了出来,本来试吃的名额就少,人家多吃一回,他们可不就少了一回?
英娘一边忙着收钱,一边注意着抽签的动静,见这边秩序井然,不由得悄悄跟红豆耳语,“红豆姐,我起先还担心会一团乱呢,没想到这秩序倒比想象的要好。”
红豆也笑,见众人没注意,压低了声音,“小姐说了,这些客人本就不缺咱们这一餐饭钱,试吃活动弄出来也不过是图个乐子,一来可以试探客人口味,二来也是一种宣传,算是什么先声夺人?”
英娘若有所思点头,赞道:“掌柜的可真聪明。”
红豆觉得听人家夸她家小姐比夸自己都高兴,重重点头,“可不是。”
后厨,容妤正忙活着准备待会儿试吃的菜品,今日她预备主打一道汤,算是客家名菜——猪肚包鸡!
因为这道汤煲煮的时间要比较长,所以得先提前做着。
容妤手法熟练的将整鸡塞进处理好的猪肚里,又用竹签扎好两头,直接将其放入调配好的汤料中煲煮,前两天她订购了一批炖锅,眼下正好一锅一只,待会儿就连锅端上桌。
让小许氏帮忙看着火,容妤出了后厨。
一进前堂,容妤就愣了一下,朝食都已经卖完了,按理说店里客人可该走的差不多了,怎么这儿还坐着十来个人?容妤粗粗一扫,就发现这些都是待会儿参加试吃的老熟客,心中顿时明了,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刚吃了朝食,莫不是就等着吃午膳了吧。
见容妤出来,正与人谈笑的李掌柜赶紧打了声招呼,笑道:“容掌柜,咱们这些人可都盼着待会儿的试吃呢,为了腾出肚子来,方才都只吃了两个酥油火烧与一碗面线糊,眼下还只得了八分饱呢。”
“你这还嫌不够?”同桌的人笑道:“不提别的,就那碗面线糊分量就够足了,一大碗下去肚子就得饱个七八分了。”
像是开了阀门的水,听客人们你一嘴我一嘴,都是对今日新出的面线糊赞不绝口,容妤脸上也带了笑。
面线糊算是闽南名点,由细面线与番薯粉做成,呈糊状,做起来也容易,用猪骨熬汤,然后将面线碾碎翻进去,加入味料调味,最后番薯粉勾芡成糊状,成品晶莹透亮,吃的时候随个人口味可加入大肠、小肠、猪肝、卤蛋、炸肉片等,味道鲜美,清甜爽滑。
“莫说,从前我从不碰这些下水货,结果没想到在容掌柜店里吃了两回,倒是爱上了那猪大肠的滋味。”有客人笑。
“可不是,上回那个鸭血粉丝汤里的鸭血,吃着甚有嚼劲,上回家里杀了鸭子,我硬是留了碗鸭血,下锅一煮,伴着面吃别提多舒坦,我家夫人起先还不吃,后来尝了一块也爱上这个味了,家里没有鸭子杀,还说要去找那卖家禽的淘点鸭血呢。”旁边人哈哈一笑。
眼见店里气氛着实好,横竖无事,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容妤干脆让英娘与红豆先去后厨吃饭,自己则坐在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客人闲聊。
渐渐的有客人走了,只说待会儿再来,剩下的人也不大好意思再留下去,毕竟掌柜的一直在这儿陪着说话,不是耽误人家做事么,略说了两句也都纷纷告辞。
客人刚走完,容妤揉了揉因坐久了有些发酸的腰,正预备伸个懒腰,刚伸到一半,就见一只颇为眼熟的大白狗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则跟着殷玠几人。
容妤还保持着伸懒腰的姿势,眨了眨眼,“殷公子,你这会儿怎么来了?朝食已经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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