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来看你了
季心露气喘吁吁的来到天牢门口,隔着层纱帐,她客气的对狱卒表明了来意。
“暮贵妃?”狱卒不敢确定。
相传这位贵妃神秘的厉害,长年累月足不出户,便是偶尔出来走走,面上都要蒙着纱帐。
可不是每个蒙着纱帐的女人,都是被皇帝捧在手心上宠的贵妃,眼下这位身姿婀娜的女人要进去探监,他们更得好好思量,首先就得确定对方的身份真实与否,毕竟天牢这地方,出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我。”季心露轻咳了声,从袖中取出余宣帝的令牌,“皇上派我来问点事情。”
令牌是她趁着余宣帝睡着偷出来的。
她太担心容修了,因为始终听不到他被放出来的消息,所以今天回去就冲余宣帝又发了顿火。
男人面露疲惫,说了几句后突然沉默,然后钻进了房间里呼呼大睡起来。
他没心没肺,她却不能。
在天牢里的可是自己的儿子!
余宣帝今晚回去的时候,再提容修他神色躲闪,问多了他就变得不耐烦,不是心虚是什么?
女人的想象力总是丰富,她跟了他十多年,明白他本质上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对于她和容奕止的儿子,他从一开始就动了杀心。
要不是当年她的苦苦哀求,又恰逢他对她迷恋的厉害,容修早都死了十多年。
虽说近年来表面上二人很和谐,他也十分重用容修,可只有她清楚,他不止一次听到他在梦中说要杀了容修。
那种恨和不安是根植于骨子里的,流淌在血液里的,让他局促让他焦躁让他欲除之而后快。
她清楚她都清楚,她爱容修也爱他,无法在他们两个中做出抉择。
这一生中,她已经抛弃过他一次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季心露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焦,她迫不及待赶过来,一路上脚步都是虚浮的。
纱帐之后的那双眼微微泛着红,旁边两个狱卒拿着令牌仔细查看过后,彼此交换眼神过后,才恭恭敬敬的放行。
“贵妃我给您前头带路去。”
季心露没什么情绪,她胡乱的点点头,如今满心惦记的都是容修。
担心余宣帝已经对他下手,担心等会看到血肉模糊的画面,担心看到他不再完整变成残缺,甚至他失去心跳。
她每走一步,都不由自主的将手捏紧。
天牢里面的走廊很长,光线昏暗,烛火被风吹动,连带着人的影子都轻飘飘的晃,这让季心露更加紧张。
“他……”她忽然出声,把狱卒吓了一跳,回过头的那瞬间还有些懵,眼中带着疑惑。
季心露喉咙发紧,艰涩出声,失魂落魄的问,“他还好吗?”
狱卒被问的满头雾水,容修到了天牢里面,虽然身为犯人,但大家伙对他都极为恭敬,东西都挑选好的给他,他能不好吗?
“好啊。”他如实回答,“很好啊,非常好的呢!”
谁知话音刚落,对面纤细的女人忽然捂住了嘴巴,呜咽出声。
狱卒就不懂是什么情况了,这是得知对方过的很好,愤怒的泪水还是激动的泪水呢?
再者他实在不明白,没听说暮贵妃和容修还有什么爱恨纠葛啊。
啧,想远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中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赶紧止住了思绪,抬头往前看,正好马上就到。
“贵妃您这里请。”
季心露惊慌失措的整理了衣衫,又隔着纱帐擦了擦眼泪,才挺直了腰背,放缓了脚步,缓缓到达跟前。
狱卒最喜欢拍马屁,这些天余宣帝对容修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因此即便面对落魄的男人,他也谄媚的笑的,仿佛一朵绽开的花儿。
“那个……”他见容修在侧躺着,讪讪的清了清嗓子说,“王爷,有人来看您了。”
容修没什么动静,狱卒表情尴尬,看了看旁边的贵妃,见她呆呆立着,像是失了魂儿,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出声提醒。
“王爷?是贵妃来看你了。”
容修刚睡着不久,梦里全是小女人的嘤咛,他自认是个寡淡的男人,不想梦里翻来覆去都是她娇软的身子,和撩人的甜腻嗓音。
他大汗淋漓,正奋力冲刺之际,被一道男声吓得失了所有兴致,耳边的声音不停的念,女人受惊如兔子乱窜,再也不见。
可恶。
他暗骂了声,带着情绪睁开了眼,然后便听见那声音说贵妃来看他了。
贵妃?
脑子有片刻的混沌,他愣了片刻,看清了黑乎乎的房顶,以及天牢散发的霉味,渐渐醒过来。
他揉着眉心坐起来,动作优雅,身上的那袭墨色长衫,从床边滑落,他手骨纤细,容貌出落的十分英俊,胜过这万千世间所有的男子。
季心露屏住了呼吸,眼睛又热又酸。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呢?
还记得当初她为爱离开时,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那会的他还是小小的个头,纤薄的身子,他温润又阳光,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整齐的牙齿。
他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
小的时候没有惹她生气,心底存着良善,看见好看的花朵,总是第一时间给她看,他喜欢依偎在她怀里,他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
为什么眼泪止都止不住?
很多事情,季心露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原来在看到他的时候,往事一幕幕都清晰深刻,竟已然深入骨髓。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擦眼泪,抬眸的瞬间,身子僵在原地。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挺拔,稍微靠近她,便能感到一种迎面而来的压迫。
即便知道隔着一层纱帐,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季心露还是紧张的不知所措,手指捏着袖口,攥成一团。
“贵妃。”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很沉,没有了年少的稚嫩和依赖,有的只是薄凉和疏离,在她的心上割开一条细细的裂缝。
这些变化不动声色,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失去了陪伴他的十年里,他变了有多少。
季心露忽然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勇气,她嘴巴动了动,不知是干涩还是苦涩,她想要走脚底似乎生了根,扎在了地上。
她不说话,容修也不说,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空气中荡漾发酵。
狱卒察觉到不对劲,尴尬的咳嗽了声,客套说了两句后扭头离开了。
一道栅栏,隔开二人。
她站在光明里,而他立在阴影中,幽沉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扫过她,却让她的心跟着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