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撕破脸皮

  云意当晚在府上住下了。
  发生了这种事,她很担心云守道。
  毕竟老人上了年纪,经不起什么剧变。
  她害怕他受不住,像张大人那样,气急攻心昏过去。
  本来欢喜的一天,谁想到用这种方式,潦草收场。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愁的一言难尽,连带看着容修时,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理?”
  她晃了晃盆中的脚丫,湿漉漉的带起一串飞溅水花。
  容修正半蹲着给她洗脚,被突如其来的水迷到了眼睛。
  他无奈的抬起头,见小女人揪巴着脸,成了只苦瓜。
  她瘪瘪嘴跟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容修揉着她的脚,又软又小,放在掌心显得玲珑可爱。
  时机不合适,他却可耻的起了反应。
  容修下意识的将身子放低了些,掩饰他身下的尴尬。
  片刻后他擦了擦手,“放心,岳父和张大人,都是朝廷重臣,皇上会小心应对。”
  “那云展会掉脑袋吗?”云意不放心,缩着脖子问。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就七上八下坐立难安。
  “不会。”容修很笃定,“我保证。”
  云意不是要包庇凶手,只是她不想,让云展不明不白锒铛入狱,丢掉性命。
  在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有权有势的好处。
  如果今天,打死张少爷的是群平民,那么只怕平民都早已凉透。
  甚至连平民的家人,都难逃飞来横祸。
  幸好他们是权贵人家,才能够为自己争取真相,争取生机。
  云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除了庆幸,还有悲哀。
  两种感觉交织,将她从头吞没。
  云意浑身冰冷,颤抖着回过神来。
  她身子前倾,抱住容修的腰身,依赖的蹭了蹭,说道,“好,我相信你。”
  隔天清晨,宫里就来了圣旨,宣云守道和容修二人进宫。
  问了宣旨的太监,说是同行的还有张大人以及其外甥姚东浩。
  容修心中明白,是为了张少爷的那件事。
  从宫门口到议事殿,有半个时辰的路途,期间禁任何座驾车辇,四个人徒步前行。
  容修沉默的看向张大人。
  他状态很不好,一夜白头,皱纹沟壑纵横,深深浅浅坑洼里,装满了悲伤和愤怒。
  丧子之痛,让他模样大变。
  至于性情……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张大人阴沉沉的看过来。
  浑浊的眼睛,触及到他时,顿时像是被点燃的火,熊熊的烧着。
  容修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今天是场难打的仗。
  一路无语。
  到达议事殿门前,守门太监直道不必通报,说,“皇上一直在等诸位。”
  四个人分成两拨,先后进入殿内。
  云守道和容修,走在前面。
  二人立到大厅,神色严谨肃穆,看向高座上的皇帝。
  余宣帝气宇轩扬,颇具龙威。
  他有双孤傲的眼,鼻尖微勾,本该秀气的长相,因一双浓眉,更显霸道冷酷。
  见到容修,他冷硬的表情,有了几丝松动。
  “见过皇上。”
  容修二人弯腰行礼,余宣帝正要开口,就听见张大人嚎啕大哭,踉跄着跪在地上。
  “皇上啊!老臣的儿子死的惨,死的好惨啊!”
  众人表情难看,纷纷抿紧了唇。
  云守道垂下眼睛,心思流转。
  他知道张大人是故意的,只有以夸张的方式,才能引起注意。
  为了避免皇上当和事老,索性一开始就截断了后路,逼的余宣帝不得不严正执法。
  他能理解张大人,甚至有些同情。
  换成是他,哪怕头破血流,哪怕同归于尽,都要追究到底。
  只是理解归理解,同情归同情,毕竟立场不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毁。
  别说云展没有杀人,就算是杀人了,他明知是错,也想给他一个机会。
  那些六亲不认,大义灭亲的戏码,永远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妻子撒手人寰,留下的几对儿女,如果护不周全,百年之后,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张大人还在痛苦的哀嚎,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皇上啊!我儿才十三岁啊!为什么就要夺走他的性命!”
  “老臣生不如死啊!让我死了!让我死了吧!”
  “这让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就这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
  “这件事你如果不给老臣个交代,老臣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张大人咄咄逼人,满脸涕泪,说到情绪激动处,一边说一边抖着身子。
  形容戚戚,模样愤愤。
  余宣帝只能先稳住他,“张爱卿,有话好好说,这件事朕已经知晓,定然会查出真相。”
  “什么查出真相!”张大人像是被人刺中痛处,顾不得君臣之礼哭道。
  他重重捶着腿,半个身子趴地上,张大嘴巴哇哇叫,“真相就是,丞相之子杀了我儿,老臣要让他以命抵命!不然不死不休,就算拼的鱼死网破,老臣都绝不放弃!绝不!”
  张大人游走在崩溃边缘,他脖子上满是青筋,像个充足气的皮球,随时会炸。
  余宣帝表情讪讪,准备劝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他很是为难。
  云守道是义薄云天的兄弟,是他的左膀右臂,得照顾他的情绪。
  张大人是兢兢业业的官员,一生勤勉,克己奉公,是文武百官的表率,不能辜负了他。
  就像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二者打起架来,非要你死我活。
  他看着尴尬,处境尴尬,一不小心说错话,还得自己背锅,更尴尬。
  余宣帝揉了揉眉心,看着趴地上的张大人,对方哭的没有人形,着实可怜。
  “张大人。”就在这时,云守道不疾不徐的开口,“您的心情,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个屁!”张大人爆了粗口,扯着嗓子叫嚣,“你儿子杀了我儿子!”
  “大人不要血口喷人!”云守道有些生气,音量不由拔高。
  “就是你儿子!”
  “呵!”云守道不屑继续争执下去。
  他抱拳看向余宣帝,“皇上,张大人情绪激动,恐怕有失公允。悲剧发生时,我儿确实在场,但当时混乱不已,有人浑水摸鱼也说不定。并非是臣执意替我儿开脱,而是此事蹊跷,在没有查证的情况下,张大人若是贸然给我儿戴上杀人犯的帽子,毁坏我儿名声和前途,便是撕破了脸皮,微臣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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