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娘,您怎么过来了?”王志信赶忙伸手搀住老太太的胳膊,尽量的堆起一脸的笑容。
老太太撇了撇嘴,朝邹立东看了一眼,嘿了一声:“这不是东子来了,派人把我请来了,说是让我来劝劝你,不如这时候向国军投诚,我就过来看看你。”
没想到老太太这么不客气,邹立东不免有些尴尬,讪讪的笑了几声,赶忙给老太太见礼:“老太太,瞧您说的,我这也是为了二哥好呀,瞧你这一说,好像我想坑二哥似的,特务营已经打过来了,如果二哥还没有决断,就怕祸事就在眼前——”
“东子,你心眼多,话就不用说了,不用你二哥的血去染红你的顶戴就不错了,我一个老婆子不懂啥道理,不过就知道一个理儿,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这做人呀,别光顾着自己打算。”老太太可不是善茬子,寒着脸说话毫不客气。
邹立东干笑了几声,也没有在说什么,老太太既然来了,那肯定就是有想法,当初背井离乡的,不就是想让王志信不干这个伪军吗。
这说着话,老太太在王志信等人的拥簇下,也就进了屋里面,只等落座之后,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这才打量着邹立东:“东子,听说你已经投靠了特务营?”
哈了哈腰,邹立东嗯了一声:“是,也是被逼的,也是不想跟着小鬼子混了,不然这汉奸的罪名可就摘不下去了。”
“汉奸不能当呀,东子你选的路对,我听说特务营也是国军,不过好像又不归国军管,你既然过去了,相信里面的道道你也清楚,给老婆子说句实话,这特务营到底咋样?”老太太看着好像不经意问的,但是眼中的精芒闪现,这心里想法怕是不少。
特务营到底咋样?邹立东楞了一下,随即苦笑了起来,长长的吐了口气:“老太太,特务营七十三条军规,就有三十多条是规定士兵不能祸害老百姓的,而且比国军的军规森严的多,动则据要命了,说句不怕老太太笑话的话,我到现在还是小心翼翼的,这次来劝二哥也不是刘长官吩咐的,而是我自己偷偷来的——”
顿了顿,邹立东咬了咬牙,干脆说出了真话:“也不敢瞒老太太,那位刘长官不是好相与的,杀伐果断,对汉奸比小鬼子更恨,我在刘长官哪里也不讨喜欢,才争着表现表现,想把二哥也拉过去。”
哦了一声,老太太点了点头,倒也没有生气,这才是他邹立东,要说的好听了,还真以为是个陷阱,老太太这眼光够毒的,算是看清了邹立东这个人。
邹立东倒也乖巧,将老太太想知道的说得清楚,其实老太太要问的,无非是特务营是不是个好的归宿,毕竟特务营都传说着在脱离国军,一般的人可分辨不清这特务营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了一声,老太太点了点头:“要是听你这么一说,这特务营还有些奔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是当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要是不能从严治军,那也不值得投奔,至于——东子,能带我老婆子去见见这位刘长官吗?”
邹立东一呆,这是真有些出乎预料,他还没说话,王志信就再也忍不住了:“娘,你——”
没等王志信说完,老太太就强行打断了王志信的话:“儿呀,日本人绝不是善良之辈,跟着他们早晚要上绝路,这汉奸的罪名不能背上,我见一见这刘长官,也看看是不是个明主,值不值得投奔,眼见为实不是。”
合着老太太有些信不过他,邹立东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这老太太心机太深,自己一个晚辈也不好多说。
不过要见刘杨,却不是他邹立东做得了主的,见老太太朝自己望来,邹立东皱着眉头长出了口气:“老太太,我也刚投奔了过去,您看这样吧,我先行回去通禀一声,再回来给您送信。”
“不用,让志信陪我去一趟,刘长官见就见了,不见就不见,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时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吧。”老太太站了起来,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扭头朝身边的儿媳妇点了点头:“秀儿,不管此事成不成,此地已经不能待了,你回去立刻收拾行李,随时准备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又朝始终站在王志信身边的副官望去:“栓子,你就别跟着你哥去了,家里不能不留个人,你整顿好军队,小心防范日本人,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别让日本人算计到咱们头上来。”
副官赵铁栓应了一声,显然习惯了老太太的吩咐,随口应道:“放心吧,老太太,我晓得咋办。”
这吩咐完了,老太太才吐了口气,朝邹立东挥了挥手:“东子,咱们走吧。”
老太太开了口,邹立东也不敢拒绝,这老太太可是当的的了王志信的家,而且向来说一不二,真要我是惹恼了老太太,也够他邹立东难受的。
王志信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不过刘杨名声还不错,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的老母亲,尽管心里纠结着,还是跟着老太太一路直奔特务营那边。
而此时的刘杨却根本不知道这一切,而且就是知道,也不会将一个大队的伪军看在眼里,哪怕是伪满的王牌也不行,刘杨考虑的是如何打开镇江的城门?如何消灭渡边联队?虽然在众人面前看上去很轻松,但是刘杨自己知道,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镇江不比句容丹阳,城高墙厚,如果只有一个大队,强攻也就强攻了,但是如今渡边联队赶到,要是强攻的话,那么必然让一零五师和假十三旅损失惨重,哪怕特务营也讨不了好,不强攻的话,又要怎么破开镇江的城防?
所有人都指望着他刘杨想办法,可是鬼才知道,人不是机械,这主意也不是大白菜,看似平静,看似每次轻而易举,实则是绞尽了脑汁。
从下午一直站到了快半夜了,刘杨虽然几次让部队露了一小手,但是却只是为了稳定军心,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意图,说到底,刘杨有些计穷了。
“营座——”赵来福在身后轻轻唤了一声,眼中有些担忧,别人看不出来,赵来福却知道自家营座应该是想不出办法来了,现在在这里逼着自己。
“夜深露重,回去休息是不是——”刘杨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急躁的,总是能让人安心,吐了口气,幽幽地道:“你说小鬼子饿了一天了,他们——”
赵来福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眼光在周围一扫,确定没有什么人,忽然压低声音道:“营座,别勉强自己了,打仗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实在不行,让特战队顶上去,总能凿开一个口子——”
所谓凿开一个口子,就是抢占一个城门,以特战队的手段,强行进攻一个城门,只要舍得付出代价,总能打开一扇门的,这一点赵来福有把握,只是这真的合适吗?
特战队的强项在于偷袭打埋伏,在于野外或者丛林作战,适合以少胜多,但是如果攻城的话,未必会比假十三旅的弟兄强多少,一场仗打下来必然是死伤惨重,这一点赵来福很清楚,甚至于他自己都要死,可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营座这么逼迫自己,打仗真的不是营座一个人的事。
都知道刘杨善战,总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是人里总有尽时,刘杨也一样有想不出主意来的时候,但是所有人的期望都在刘杨这里,刘杨站的太高,想要歇一歇都不行。
被赵来福看破了,刘杨苦笑了一声,终于脸上露出了烦躁,掏出烟来,递给了赵来福一颗,便自顾自的点上了,吞云吐雾之间,叹了口气:“来福,我不能歇着,这关系到几千弟兄的生死,由不得我大意。”
“营座,其实我有些话不该说,您是自己把自己举的太高了,什么战无不胜,什么常胜将军,您风头太盛,让自己都下不了台了,其实就算是败一次也没什么,弟兄们没有人会埋怨您的,也不会因为一次失败会有什么想法——”赵来福使劲的嘬了口烟,缓缓的吐出来,有些心疼的看着刘杨。
虽然秀才虎子李彪他们才是跟着刘杨最早走出来的一批人,如今也都一个个走到了高位上,但是要说最亲近的,却莫过于李宝柱赵来福和段鹏飞金豹李虎这一群人,这些人才是刘杨真正的嫡系,不敢刘杨落到那一步田地,这些人也不会背叛他,才是他的死忠。
如果说忠诚,秀才虎子他们也不如他们忠诚,或许刘杨也只有在他们面前才是那个最真实的刘杨,而不是众人面前那个常胜将军,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又或者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所有人都在拼命地抬高刘杨,刘杨也不得以将自己举得那么高,但是高处不胜寒呀,站得越高除了享受高处的风光之外,就是要承受高处的寒冷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