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部
相对来说, 这年头的拆迁工作比后世好做很多倍,普通老百姓心里永远是怕官的,刘福儿子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还真就是现如今大多数百姓心里想的实话。
莫说衙门给置办了那般好的房屋让他们搬迁,真就什么都没有, 直接把人往山上撵,他们也有理没处说。
总之不是个法治时代, 没有什么人权。
周老爷此次前来, 除了汇报拆迁进度, 还有件事要和锦绣商量:“大人, 小的瞧着自行车因为有了橡胶轮胎,里面充满了气,能很大程度减少震动和磨损,就想着是不是能给马车也装上橡胶轮胎?
听下面的匠人说,您在这方面十分精通, 便斗胆前来一问。”
这是当然。
锦绣本以为橡胶出现后, 各种副产品随之也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但很可惜的是没有。
外界因为橡胶的稀缺性, 少有人真正拿那玩意儿当大白菜似的随意摆弄, 更别提浪费他用来做各种可能没有丝毫效果的试验。
周老爷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在他面前提出将橡胶另作他用之人。
于是锦绣点头对周老爷的大胆主动提出了高度赞扬:“这个想法很好, 在有了自行车的前提基础上,想来为马车制作轮胎也不是困难的事,这事儿回头你直接去找下面的匠人们商量便可。”
周老爷很高兴他的想法得到认同, 其实他有这个想法很久了,但是以前的橡胶供应量不够, 单是雨衣一项的支出就不太够, 遑论其他。便一直没好提出来。
这半年来, 经过他的仔细观察,这一现象明显好转,听说是南边儿又找到了大批橡胶林,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周老爷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要知道,虽然现在明安府周边都在模仿明安府修建水泥路,但在周老爷心里,只有他们明安府的大街小巷全部是用水泥铺的整齐平坦的,别处还不是只有主干道亮堂,内里和过去一样颠簸。
可他是个生意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明安府不走动。
不管是什么轮子的马车,走在明安府的水泥路上都平坦的感觉不到丝毫颠簸,但出了明安府,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就让人不得不未雨绸缪,在马车上下功夫。
单有减震弹簧是不够的,于是周老爷最终将主意打到了轮胎上。
得到锦绣的允诺,周老爷快速弄出两辆带有减震弹簧和轮胎的马车,特意邀请元老爷前去参观测试。
这个试验就不能在明安府内进行,现在府城内根本就没有崎岖不平的土路,必须出城才能感觉到效果。
至于效果,那是真没让人失望。
元老爷当场就与周老爷签订了一批橡胶订单,让周老爷拿去改造他们家商队用的马车,说起来,自从有了衙门的公车,周家的车马行生意就一落千丈,但还是那句话,周老爷子是个脑子十分灵活之人,当下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将他们家的车马行生意改为货运。
主要以出租拉货为主,迅速在周围占领了巨大的市场,现在生意也做的风风火火。
日后有了橡胶轮胎的加成,想来还能更上一步,以前不敢随便运送的货物比如一些精致易碎的东西,现在也可以尝试着运送一下,扩大业务范围。
周家在老爷子的带领下走的是闷声发大财的路线,衙门则不同,不出几日功夫,府城周边所公交车全部换上了橡胶轮胎,以前木轮子包铁皮,走在水泥路上,若是载重过大,还会发出非常明显的摩擦声。
现在不同了,用上了橡胶轮胎,少了包层的铁皮,重量减轻,摩擦力减小,拉车的牛都松快了不少。
同时走在路上,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任何轮子与地面之间的摩擦声。
这一变化很快就有无数人发现。
其中的好处显而易见,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各路人马纷纷上衙门寻求合作。
在此种情况下,锦绣将衙门众人召集起来议事。
冯大人作为二把手,最先开口,摸着一把胡子,即使是大冬天,人也看起来精神的很,听说这人现在每晚都住在外城的家中,早上早早地起床赶着上衙,一天到晚精神奕奕,精力旺盛简直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平均水平。
“大人,近日各衙门都在盘点年终账目,忙着组织人手处理拆迁事宜,您召集下官等人前来可是与这事有关?”
众人目光灼灼,都在等锦绣给他们分配任务,现如今的衙门里,不怕忙,就怕手头没活儿忙。
但凡手头有差事的,办好了仅仅季度奖励还有年终奖励,就能抵得上当官十来年的俸禄,这笔钱来的光明正大,还有百姓称赞,同僚敬佩自己的办事能力,自己脸上有光,家人跟着自豪,简直不要太舒心。
有这样的收入,谁还会顶着被锦绣发现踢出局坐冷板凳的风险去贪污啊?
锦绣自然明白下面人的心思,摇头失笑道:“是这样的,近两年特意来寻衙门合作的商人越来越多,就好比这次的橡胶生意,虽是我家中和南边儿官府的合作,外人却总是将两者混为一谈,直接找到府衙来谈。”
锦绣话音一落,就有人忍不住变了脸色,直言道:“大人,这是外人对您的误解,我们自然是相信您公私分明,并未以公谋私。”
锦绣摆手:“无妨,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我们家的账本不怕查,你无需为我辩解,今儿请诸位来是想商议另一件事,咱们衙门不妨成立一个招商部。
字面意思,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和各路商家合作,比如修路架桥盖房子修城墙这类事情,衙门里预算不够的话,需要和各地商家合作,就由这个部门去和下面的商家一起商议出个具体章程。
之前咱们在外城修建房屋城墙时,是因为衙门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事事都要本官亲自盯着,但经过这将近两年的磨炼,诸位的努力和成长本官都看在眼里,是时候独挑大梁了。
这招商部只是本官的一个提议,具体章程还需诸位大人一起商议着来,群策群力才好。”
说实话众人有些心动,眼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明安府正处在高速发展时期,按照以往的模式,和商人打交道的时候太多太多,不说在其中真金实银的谋福利,单是知道某些消息,就掌握了无上的价值。
不说这些,单就其中的成就感,就是这些当官之人一辈子孜孜以求的东西。
既然是一个新部门,肯定就要有领头人,有了领头人,下面不可能不给配备相应跑腿的吧?
大大小小也是个官儿,手底下有人的官儿,这感觉有不一样了。
锦绣看这些人意动,小声商议什么,一个眼神,和冯大人出来议事厅。
临近冬日,草木枯黄,衙门里夏日茂盛的花花草草不见了踪影,目之所及却并不显得空旷,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下,锦绣道:“方才瞧你好似有话想说,是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吗?”
说起来,谢六和冯宛成亲,冯宛又是冯大人的堂妹,而锦绣和谢六私下里以兄弟相称,两人也能扯上点儿亲戚关系。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冯大人还是很一副很怕锦绣提起谢六和冯家的关系的样子。
冯大人自觉落后锦绣半步,关于这点,他从不逾越,说话之时一团白雾在空中飘散:“大人,下官觉得,其实这个招商领头人,最合适的人选,乃是谢公子。
你我心知肚明,这个位置上的人不仅要八面玲珑,最好出身上能说得过去,有绝对的压制作用,才能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商人中无往而不利。
那些出身不显,才从下面调上来的小子,见识少,底气不足,很容易被富商大贾牵着鼻子走,导致官府方面的被动。
不过谢公子身上只有一个武将官职,认真算起来并不归咱们衙门管辖。以往他是用您朋友的身份,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活儿,从不曾和旁人的发生利益冲突。
一些举动甚至是和衙门互利互惠。
但今次不同,这是实打实和众人抢功劳,抢官职,怕是下面人不会同意。”
其实锦绣也是这么想的,要锦绣说,最好是定王在招商部挂个名,然后谢六作为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全权处理招商部的事,才叫人放心,下面人看在定王的面子上,也不敢轻易搞鬼。
但这不合适。
定王要是明面上和府衙有太多的勾连,怕是皇帝也会不安心。
但谢六这事儿说来简单:“半月前,我请先生书信一封送去京城,请宗室里的老王爷帮谢六在圣上面前说说好话,封个一官半职下来,免得给宗室子弟丢脸,这事儿明南郡王那边儿也会使力,想来应该不是难事。”
冯大人一噎,心说自己这顶头上司有时候表现的太低调,以至于让人忘了他是个上面有人的,不仅有人,这人瞧着着实不少呢。
合着他担忧了半晌的事儿,在大人这里简直什么都不是。
冯大人道:“半月前?大人您早就想好了有今日这一遭?”
锦绣自然不会承认:“怎会?不过是瞧着谢六几人在明安府出生入死,卖命干活儿,不好意思白白压榨,便将他们的功绩上呈给吏部,希望让有功之人不至于寒心,继续为建设我明安府好好努力罢了。”
冯大人深深看了上司一眼,心说我信了你的邪。
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算是资深戏精了。
不出两日,京城那边儿吏部的文书就下来了,不仅谢六,就是冯舒年和程远青二人也在列,摇身一变,全都是正儿八经明安府在册官员。
当然锦绣做事也不至于这般不靠谱,同时升官的还有衙门里好几个这两年业绩年年评优的官员。
众人心下羡慕,也无话可说,毕竟这次所有升官之人中,每季度的业绩都一骑绝尘,是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样子。
瞧着他们手握吏部任职文书激动的样子,只能心里暗下决心,好好努力,争取下次让自家大人也在后面推自己一把,光宗耀祖。
谁都没有怀疑锦绣的公正性。
谢六穿上崭新的官袍,大摇大摆的来找锦绣,面上的开心谁都能看得出。
和锦绣勾肩搭背的:“兄弟,这次谢了。”
谢六知道要不是有锦绣在后面运作,别人不好说,单就他自个儿,任职肯定被早就和他撕破脸的荣国公压的死死地,荣国公在一日,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锦绣背着手摇头:“也是你自己争气,每年的业绩比衙门正儿八经的官员都好,大家伙儿对你心服口服。”
谢六嘿嘿一笑,朝锦绣露出几颗大白牙:“你的好意我心里都明白。”
锦绣拍拍谢六肩膀:“日后好好干吧,离了国公府,你还是谢六,你自己,也能有不一样的人生。”
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新婚好几月,怎的不见带你夫人上家中做客?隔壁的定王妃每日都和缘儿坐一起说说话,顺便处理事情,好歹有个伴儿。
你若想往上走一步,有时候夫人们的交流就必不可少,尤其你这边只你一个人,更需要后面有一个真心想帮助你的妻子。”
锦绣当初不看好这两人的婚姻,但既然兄弟已经成亲,他自然是希望对方能琴瑟和鸣的,说这话也不是盼着谢六和他夫人的感情能有什么改变。
只不过是希望谢六在其中稍加引导,让她夫人走进真正的官太太圈子,现在时日还短,看不出效果,若日子长了,谢六妻子真的被这些人排挤在外面,局面势必不好看,可能会给谢六的发展扯后腿。
现下夫妻之间有真正爱情的还是少数,夫妻之间,就讲究一个互相扶持,互相成就,可别互相扯后腿。
谢六哼笑一声:“先别了吧,那女人就不是能学乖的,先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是正儿八经的夫人圈子再说,免得贸贸然冲进去什么都不懂净给我惹麻烦。”
锦绣想说你是她丈夫,你不主动教,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怎么学会?上哪儿学去?
但这终究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他今儿能说这么多都有些逾越了,再深的,只能谢六自己想通。
不过也不用锦绣想太多,晚上回家吃饭,姜良缘就温声和他说了事情的概况。
彼时两人吃过晚食,手牵着手在后院儿散步消失,锦绣走路看似随意,但手臂始终牢牢将人护在怀里,保证不会让对方发生任何意外。
姜良缘的肚子已经显怀,不明显,走路姿势开始改变,腰身还是纤细,脸颊上有了更多的肉,总让锦绣忍不住想去捏一捏,试试手感。
姜良缘道:“上次国公府给谢六送了整整十二个青楼出生的女子,还是在新婚不到一月的时间,冯宛那个脾气,当即就和那些女人闹起来了。
要不是谢六家院子够大够深,谢六将下人管的嘴够严,这事儿怕是早就成了明安府的一个笑话了。
双方你来我往,最后冯宛凭借谢六的偏心以及绝对的武力值,让那十二个女子给他们家端茶递水扫院子做粗使嬷嬷。”
这事儿锦绣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太忙,很少有听人谈及八卦的时间,不过:“谢六还算清醒,知道这些事只能烂在自家后院,没将消息传出去,否则往后在明安府的面子里子都丢了、”
良缘道:“可不是,谢六瞧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最好面子。”
锦绣道:“然后呢?”
两人转过一个弯儿,前边儿有个凉亭,周围挂上了厚厚的帘子,烧着炭盆,是专门给两人准备歇脚的地方,锦绣将人扶着进了凉亭坐下。
姜良缘这才道:“最近,京城那边又给送来了整整五个教养嬷嬷,有从宫里出来的,有各家王府里出来的,还有国公府自家的,一个个全都是厉害角色,当年满京城的闺阁小姐们还有宫中女官,没少遭那些人的毒手。
现在双方正在谢六家中大战呢。
我猜谢六的意思,应该是那些嬷嬷说的有些话还是能听一听的,有些话完全就是为了找茬整治人才说的。
谢六不插手,具体能学多少,就要看冯宛的悟性了。”
锦绣觉得好笑,姜良缘可是个从来不随意评价旁人之人,眼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十分不看好冯宛的样子。
“你可知有句话叫一力降十会?嬷嬷们再厉害,还能有冯宛不顾脸面直接上手来的实在?”锦绣提醒。
谁知他夫人幽幽看了他一眼道:“据我所知,其中有位嬷嬷身手不凡,师承禁卫军大统领的大弟子,那日在街上我远远地瞧了一眼,就知道是她没错,不过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锦绣:“谢六也不知道?”
姜良缘:“其他几位嬷嬷都不知道。”
行吧,看来确实是来了几位厉害角色,谢六又有的闹了,锦绣捏捏姜良缘的手,将人揽在怀里:“行了,谢六的家事咱们在旁边瞧着,只要不是闹的太过,还是别插手为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