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此生
炎黄峰后山戒律堂,悔悟崖。
炎黄峰并不是和过去的土匪窝似的,占个山头就可以称王称霸。
不过炎黄峰也没高端到哪去,他们是占了很多个山头称王称霸。
炎黄峰是主峰,通过主峰入口可以进入其他几个高峰之上。
主峰除了议事大殿以及诸多长老的住所外,还有一个戒律堂,而戒律堂的后山,叫后崖也叫悔悟崖,和禁闭室差不多。
一般能进悔悟崖的弟子,基本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那种离死不远了的弟子,犯了门规或者祖训,走个过场进悔悟崖“教育”几天,最后弄死。
还有一种是山门内的滚刀肉,比如蓝衣行这种,就差在悔悟崖办张vip卡了。
如今悔悟崖下面的山洞里就关着两个人,一个是曾经的首席大师兄秦悲歌,另一个是山门里人缘最臭的蓝衣行。
蓝衣行只是稍施惩戒,毕竟他抱潇潇下山的时候并不知道其真正的身份,如今主动“自首”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公平一说,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让楚至道一掌拍烂狗头了。
可是蓝衣行的狗头他却不能动,首先这家伙掌握着海外所有外门弟子的行踪和身份,其次是老蓝门内少数的真正高手之一,也算是真正的精英了。
蓝衣行就是走个过场,而秦悲歌的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原本楚至道和一群长老答应过不会伤害秦悲歌的,问题是秦悲歌上赶着犯贱,连长老来了都不给好脸,居然还大打出手了。
短短月余身材修长的秦悲歌面容枯黄,身体如同缩水了一般,瘦的皮包骨头。
以前的时候,就如同二次元漫画中的男主似的,现在,也像是二次元漫画中的人物,只不过是那种黑化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是秦悲歌的一双眼睛却愈发的明亮,望向洞外漆黑的夜空,如同要刺破这苍穹一般。
拥有这种眼神的人,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那种无所畏惧有着坚定目标的人。
另一种,则是刚进传销圈子天天做着发财梦的人。
蓝衣行此时的形象模样倒也不比秦悲歌好到哪里去,衣衫褴褛,浑身上下也散发出是十分奇怪的味道,半长不短的头发,也都打了结弄的和脏辫似的,就差穿俩耳环了。
蓝衣行不时打量着秦悲歌,总觉得对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他感受到秦悲歌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浩然正气,双眼之中,也满是坚毅。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戒律堂的首座每日正午时分亲自过来,为秦悲歌吟唱道十三歌,日复一日。
道十三歌,也叫出鞘曲,分三段,黎明、佛晓、破晓。
道十三歌第一段,有词,无曲,第二段有曲无词。
第三段,则是一套内外门十二大弟子闭着眼睛都能够耍出来的剑术,每一招每一式,都代表着一个故事,一个炎黄峰弟子的故事,不被外人所知,但是却动人心魄的故事。
第一段黎明,有词,无曲,如同一段独白,带着一些狂乱,低沉和无序的味道,令人感到十分低迷和沉重。
第二段佛晓,无词,有曲,这一首曲子,琵琶、古筝、七弦琴、笛子等,都可以演奏,让人听了后会缺少一些狂躁和迷茫,而多了一份神秘的向往。
当第三段,也就是破晓这套剑术耍起来的时候,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破晓前刺破黑暗出现的第一缕晨光,给人以直接和真实的感受。
每当木剑舞动时,秦悲歌也好,蓝衣行也罢,都会通过固定的招式想起炎黄峰的先辈,想起他们那可歌可泣的事迹。
第一式剑南来,说的是炎黄峰第七任掌门人楚不凡,一人,一剑,破一城。
第二式鬼恶,说的是五胡乱华时,一名炎黄峰外门弟子以身为牢,困四魂锁九鬼,整整七日,自食其肉,自饮其血,最终,与四魂九鬼同归于尽魂飞魄散。
第三式紫气渊,说的是隋末乱世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尘烟,十室九空民不聊生易子而食,距炎黄峰山门百里余外,大旱与地龙双双降临,千里之内罕无生机,外门两位长老携内门六大弟子布下大阵,生生扭乾坤改五行,阵法成,天降雨,地生草,地龙消,而这炎黄峰八人,则以身祭阵被抽干了阳气,虽活了下来,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不行不动,与尸无异的埋入墓穴之中被法器镇压。
第四式。。。第五式。。。第六式。。。,每一招,每一式,都有一段可歌可泣动人心弦的故事。
一招一式,都记载着炎黄峰的先辈们,也传承着他们的精神。
道十三歌,不是道家歌,更不是玄门曲,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可是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道十三歌第三段,是一套剑法,也是每个入门弟子必修的剑法。
学着剑法,想着先辈们的事迹,可以说每个年少的入门弟子都会刺激的热血沸腾。
炎黄峰告诉他们,大家就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行的是正义之事,寻的是天地之道,守的是无上的道心。
虽然戒律堂首座长老舞的这套剑法与其他弟子所学没有差别,可是加上道十三歌的第一段和第二段,就足以摄人心魄了。
换了普通人,就是看个热闹,可是对秦悲歌和蓝衣行这种弟子,影响却十分严重。
至少,蓝衣行有时看着看着就从抵触变成了迷茫,又从迷茫变成了困惑和不解,直到现在,再次以为成为一名炎黄峰弟子为荣为傲。
秦悲歌太熟悉这种感觉了,那种愿意为炎黄峰赴死的无畏。
当然,这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蓝衣行的演技完全可以获得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只是如今秦悲歌却想的更多。
我为他人而死,何人为我而死?
我为不知我的人而死,知我之人,却为我神伤。
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情了?
难道我秦悲歌,或者炎黄峰所有弟子,都就这样糊里糊涂守着炎黄峰三个字从生到死么?
一个没情没念的人,何以称之为人?
我秦悲歌要救天下苍生,可在掌门师尊和诸多长老里,为什么就变成了疯人疯语?
太多太多的困惑和质疑,早已让这个曾经的炎黄峰内门首席大师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关于戒律堂首座长老的道十三歌,也就是出鞘曲,秦悲歌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是蓝衣行,渐渐无法自拔。
其实倒不是说蓝衣行道心不稳,而是每个和楚富贵接触过的弟子都要走着一遭。
在炎黄峰的长老们心里,楚富贵就是毒瘤,就是传染病,就是灰指甲,就是尖锐…所以他们总害怕门内弟子被楚富贵给“传染”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远的不说,前一段时间的黄猪就和楚富贵去了趟海外,结果回来的时候变的…更傻了。
这次正好蓝衣行回来了,完了秦悲歌也在后崖带着,算是蹭了一下免费“票”。
只不过秦悲歌根本没有被道十三歌所影响。
甚至戒律堂首座每日来的时候,他的心底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丝复杂的情感。
用楚御的话来说,戒律堂首座长老。。。宛若一个小丑一般。
秦悲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道十三歌影响。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道心早已不复存在,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已勘破了心魔。
破了心魔,秦悲歌总会有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
我秦悲歌,就是道,何须寻道?
既然我便是道,那么我做什么都是道,为何要束缚于炎黄峰的手中?
尤其是最近,每当戒律堂首座前来试图让两个人灌输“生为炎黄人,斩千妖,死为炎黄峰魂,道恒承”这个观念时,秦悲歌总会没来由感到厌恶。
人,总得活着,怎么活,是自己的事。
为别人而活,那你是欠下的。
为自己而活,那是应该的。
这些话,是楚御最早见到他的时候对他说过。
那个时候,秦悲歌不理解。
现在,懂了。
上山日夜学艺,下山双手染血。
一个人到底有要有多么的可悲,连杀了人,都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
炎黄峰从小就教导过他们,没日没夜的灌输他们。
山下的世俗人,无知,幼稚,如同蝼蚁一般忙碌奔波,死后,一捧黄土,无声,无息。
可是既然世俗之人无知且幼稚又如同蝼蚁一般,炎黄峰子弟为什么要前仆后继的为了这些人而牺牲和奉献并且在所不辞?
谁,死后又不是一捧黄土。
至少世俗之人,死后,有人悼念,有人泪目。
可是他们炎黄峰子弟呢,死后又有什么?
道十三歌中的一招一式吗?
千百年来,化为枯骨黄土的弟子成千上网,可其中只有十三人被记录在这道十三歌中。
如果说以前秦悲歌抵触,那是因为他认为他帮楚御是天命,是责任,目的也是为了拯救炎黄峰。
可被赤虎绑回来后,他有了更多思考的时间。
尤其是知道自己被山门当做筹码要挟楚御后,他甚至排斥自己炎黄峰弟子的这个身份,直到现在,他对炎黄峰山门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了。
一想到如果没有下山,没有遇到楚御和炎蛇,他的心里就感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炎黄峰先辈们,遵守着最古老的教条,然后传承下去,渐渐的,传承下来的东西,没了情,没了爱,更没了是非和黑白,有的,只有一切以山门为主。
先辈们错了吗?
他们没错,他们只是为了传承。
掌门师尊错了吗。
也没错,至少炎黄峰上上下下数千人,都不认为他错。
可实际上呢,掌门师尊斩情断念,然后让十二大弟子斩情断念,十二大弟子,在让外门弟子斩情断念,最终,一代代,全都变成了没有骨肉的“炎黄峰弟子”!
秦悲歌想起了楚富贵,也更理解为什么他不让楚御和炎黄峰有任何交集。
他也想起了楚御,也更理解,为什么他不愿意让自己回到山门。
进了炎黄峰,那和入了魔有什么区别?
人心是最大的妖魔,妖魔除不尽,炎黄峰就永远存在,他们这些人,就要前仆后继的去死。
秦悲歌转头望向了石壁,上面足足有着七千多个名字,密密麻麻。
最可悲的是,这些名字的开头都是甲乙丙丁,后面,则是一个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
这些名字的主人,无一例外,全部尸骨无存,!
他们或许没有被道十三歌所记录,可是依旧为了他们心中的“苍生”而死。
死后,墓碑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被刻在了石壁之上。
秦悲歌百感交集之时,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跑近了洞里。
“虎师弟?”秦悲歌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寅虎。
寅虎一直司职外门弟子联络,结果却在山门里见到了,而且对方脸上还青一块肿一块的。
内外门十二大弟子地位超然,倒是可以随意来悔悟崖的。
秦悲歌被关在悔悟崖后,其他在山门内的弟子的确过来看过几次,只不过寅虎不同。
鬼鬼祟祟的寅虎确定了洞外没人尾随,这才坐在了秦悲歌面前。
“楚御那小子让我给龙师兄您带句话。”
“你在山下,见到楚御了?”
“嗯。”寅虎一脸幽怨的指了指他的脸:“这就是他朋友给我揍的。”
秦悲歌哑然失笑。
能制住寅虎的,想来只有炎蛇了。
寅虎叹了口气,紧接着正色说道:“楚御说,他这一辈子,就准备干一件事了,那就是把你给带回凡间,只要他不死,只要世界没到末日那时候,他就一直干这一件事,他要是不小心挂了,那么炎蛇就一直做这件事,炎蛇要是也挂了,还有德库拉,德库拉挂了,还有楚富贵,要是楚富贵也挂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秦悲歌听完后,足足愣了半晌,随即仰头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足足笑了片刻,秦悲歌这次微微开了口。
“我秦悲歌,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躺在草席上的蓝衣行嘿嘿笑道:“怎么样,我那大儿子仗义吧。”
寅虎不经意的撇了撇嘴。
什么玩意你儿子,瞅你长的那熊样吧,和tmd加肥加大的胖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