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齐家的两名太上,和往日一般,坐在了堂上。左边为太公齐锋,右边是太婆火然,两人都已七旬,都还是老当益壮。
两人一进庭,这才发现大家都来了个早。傲世带着若儿,嘴上说着“迟了”,两人然后一脸常色,恭敬的跪拜过两位太上和齐放夫妇。
若儿正应付着这一连串的礼数,脖子上竖起的鸡皮疙瘩,告诉她那道熟悉的眼刀又过来了。
这人是她在齐堡的第二个相熟的女眷,另外一个,自然是停在中庭外面的春韭。齐堡三辈中的孙长媳,长孙齐天的妻子南依依。
这人,在自己新婚当晚受了些小冷落时,她是一早就嘲讽地上门见礼。她尽最大努力的拉出最无懈可击的笑容,手指连着身子缠上了傲世的手臂。
傲世也看见了大嫂南依依的眼神,旁里大少爷齐天阴冷地目光也跟了上来。他对这几人,包括自己这个新婚妻子的举动不加理会,几人的暗中较量又怎会只局限在这里。他拉着若儿恭敬的退到到了右手的第二顺位上。
齐家太公这才出声:“今日是拜兰节,节后,堡里的事物也要重新编排一下了。傲世也完婚也有大半年了,直系旁系的几家成家后的小辈们也该有些自己的差事了。”底下一片诺声。
太婆伸出枯瘦的老手,精明的眼睛往两边扫了一下,“天儿,你身为嫡子长孙就带着三弟熏之儿留在帝都掌管好城内的一些日常事务。招揽些帝都内的小门小户,梳理好一些要害部门的关系。”
齐天一听和齐熏之两人一视,各自心里打起了九九。在帝都掌管事务,正是把权,树立自己亲卫的好时机,都内各种人事脉络也刚好有个接触。
太婆继续说道:“傲世,前些年也没和你父亲学些经营事务,只是窝在国道馆学些文人墨客的事情。也是时候该锻炼下了,西边的释珈城历来杂乱,没有开化,各方的势力都没有染指,前些日子,宫里下话来,说要齐堡派人去整顿下。我想着二孙媳妇是种植世家的出生,也可能有些法子让那贫瘠的地上有些起色,你们就过去整治一下。”
傲世诺了一句,若儿立在一旁,心想:“芳菲啥么时候成了种田的庄稼地了,自己可从来没再坞里坞外看到过一粒稻谷,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化贫瘠为丰饶的。”但是转念又想,自己就不用理会这里有些复杂的关系了,和傲世又多了一些相处的机会,她立刻笑如春花,无比灿烂起来。
再往下,几个旁系的子弟都被分配到了离帝都不远的城邦里,自然是要打通各个关节,为齐堡往外大扩做好准备。
点派妥当后,太公才摆了摆手:“今日既然是佳节,你们年轻人就下去好好热闹一番,傲世,若儿和你才是新婚,你要好好的陪陪她。”
若儿心里喜着,拉起傲世就想回院,身后,一阵步伐,南依依叫住了两人。
021 拜兰灯盏彻夜点
南依依为这拜兰节细心的打扮了一番。梳了个青丝半挽髻,发间应节地点上了几朵春杏。
一身鹅黄的轻纱笼的粉嫩的肌肤更加白净,精心瞄制的眉角之下,眼里含着无限的春意,湖绿色的腰绸将细腰更精致地勾勒了出来,一步一停,三步一摇,走得婀娜无比。
“二弟,还有二妹,可是有空来我院小坐,依依在庭落里放好了上好的琉璃灯,”她美目流转,有些不屑地看着前头空荡荡的院子。
“大嫂,谢谢你和大哥的好意”若儿立刻往两人身前一插,她身量和南依依差不多高,这一档,将她的视线全挡了回去,只能看见若儿有些凌乱散开的发梢。
南依依还想回话,忽然发间的杏花散落了下来,她半是狼狈地护住了头髻。若儿借机推着傲世往自己院子走去去。
若儿和傲世所在的小院,是个四方的回字庭院,里外共三层,三苑是一干仆众的住所,二苑是平日傲世练武和文书的场所,几名幕僚也是住在此处,自从银若嫁进来后,傲世却几乎都睡在了二庭的书房里。
内院是正经歇息的住所,银若嫁来之时,就在这里垦了块土地,除了原先的那片竹林,又栽种了些花木,更将碧色送的那几盆蔷薇也种在了书房和卧房外头,这里雨水充足,阳光促长,一片翠竹长得很是丰美。
冰原绿色本就稀少,芳菲坞也没见着多少竹子,芳菲坞如其名,内庄也多的是花团锦簇,林木也多是修成各色的形态,连自己小院前的竹子也是再三修剪,精致有余而灵气不足。现在齐堡的竹子既是若儿亲手打理,就任由它自生自长,几月下来,竹节长短各异,显得分外生动,春来之时,还可以看到不少冒尖的竹笋。
南依依看着前方雀跃的若儿,傲世径直被拉着,回头苦笑了一下,齐天对她也是不甚爱护,更在外拈花惹草,她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猛拉扯下杏花,丢在了一旁。
傲世才到庭院,就听见了“叮咚”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内院的门径开始,就挂上了用竹节切削而成的竹铃,夜风下,声音清脆悦耳。
傲世方才就想挣脱若儿的手,又见了她热切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忍,就顺着她一路往了里头走去。
拜兰节的夜还是有些夏日凉爽,内院里此时却已经换了一份摸样。平日有些清素的院子,此时却是截然不同,内庭的周围此时却已经白上了各色的冰灯。
确实在也是花灯,半人多高的灯盏亭亭的立在每个角落里。仔细一看,灯罩居然都是用冰制成,散发着丝丝凉烟,透明的冰里都裹着形态各异的桃梅花杏,甚至有些嫩绿的柳芽,或是花苞,或是半开,或是怒放,蕊黄,嫩粉,嫣红,翠绿各异的花瓣叶芽透过烛光是发着细腻的柔光。
若儿见傲世摸了下冰罩,看到他很快缩了回来,想是有些冰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真冰,我是用凝冰丹做引才凝了这么些冰灯。”
“凝冰丹?”傲世有些不解。
“是的,冰原的凝冰丹,你是知道的,我自从小到冰原,凝冰丹是冰原特有的一种丹药,可反复使用。寻常的水沾了,也是可以半日凝成冰,这些冰比寻常的冰更耐热气些,就是罩在这着烛火外,也是可以保证在天明前不化开。”若儿连忙解释道。
“哦,冰原果然有些奇妙,这凝冰丹夏日用来倒是很不错。”傲世想起了些什么,接口道。
“恩,夏日的时候,可以煮些清凉汤水,”若儿盯着傲世,又想起了他不喜甜食,又说道:“还有另外一处妙用,体热的人用来,可以凝神聚气。”
“如此甚好,”傲世说道,盯着若儿手中的那几粒透明丹药。
“你若是喜欢,”若儿见了他似有些喜欢,连忙说道,“给你吧,真要吃个冷食也是方便先。”
傲世正迟疑着,只见眼晴一晃,若儿五指合拢,将东西收了回去:“等等,你看我这记性,你要许我一件事,冰原的规矩历来是一物换一物。”
可还没等傲世答应下来,若儿嫌凝冰丹烫手一样塞到了傲世手中:“从今以后,每日我想你了,去找你,或者是你要来内院看我时。”若儿重重地念过这几个字“你我都得以此竹林为界,相送到此,然后我们才刻意各自离开。”
傲世想到太公方才的一番刻意叮嘱,又想到了国道馆里,女子青灯旁的红色倩影,若儿在灯火中企盼的模样不停幻变着,他有些出神,半晌才说道:“好”。
若儿一听傲世答应下来,微凉的指尖划过男子暖暖的手心,心底想到,傲世哥哥的手,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暖。
夜已经深了,空中的星辰越来越多,几缕的兰香风中弥漫,月色正浓,灯影轻摇,傲世低低地说:“我要回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释珈城。”若儿看着他,突然问道,
傲世欲走的身形:“你可以不用和我一起去的,只用木叔和融伯还有几个随身的人跟着去就是了,这次是太上第一次分派属城,我不知道要去多久,释珈处在帝国的北边,邻近北陆,那里人烟荒芜,大多没有开化,你还是留在堡里,好照应些”。
“傲世,”若儿走到他的身旁,“我是不会给你贴麻烦的,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冰原长大的“银狐”若儿。我能保护自己的,”
空气里浮现出了一丝寂静,“若儿”。
“说起人少,冰原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荒芜,那里几乎是寸木不生的,冰海上的海盗和冰狼都很凶悍,我是冰原无雪门这几十年来的第一个弟子,别小瞧了我。”若儿挺起胸膛,直直地盯着。
最后的一寸兰香化成了灰烬,月的升在了正空中,几缕竹影沙沙作响,傲世迟疑了片刻:“三日后出发”。
“傲世,就到这里,你回去休息吧。”若儿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声音里带上了喜悦的调子。
身后,听到傲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连忙回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在月色中慢慢拔长,和竹影跳跃着融成一体,心里喜滋滋的,一直盯到眼睛有了酸意,她才晃动着有些发麻的四肢,回到了内庭。
“二夫人,”春韭从内门里闪了出来。
“各色的冰盏璃灯可都送出去了,“若儿有些歉意的看着为自己登门的贴身丫头,她吐了下舌头
“二夫人,我差人几房和太上房都送了两盏精巧的去,还将一颗凝冰丹送到了太上处。夫人这次做得极好,另外几院的丫环使妇看到都一脸的不吭气,家家长辈都夸小姐心思精巧,太上间里的管事婶婶听得是冰原的宝物,也是好好谢了一通。老妪若是知道了,也是会夸小姐懂事不少。”春韭嘴上夸到,心里想着小姐刚和二少爷很是亲近,明早就通知坞里,也让她们放心些。
“哦,是嘛”若儿讪讪地应了一句,不禁有些脸红。“夜也深了,春韭,过几日我们要去少爷西边的属城,你可愿意和我们一起上去”。
春韭眼里并无多少迟疑,“小姐,这当然是愿意的,这堡里,实在是让人闷得发慌。”
若儿随手一记头栗,“你这丫头,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五日后就要出发了,你去整些重要的物品出来,今日就别收拾了,明早我们再整理整理。”
春韭应着,走了出去掩上了门,若儿再也按耐不住,几步跳到了床前,摸着胸口的黑玉,“姐姐,你说送这么些东西给其他家去,真的管用么。我们今多忙活了几个时辰,你也不看看他们个今天看我们得了齐堡差事时的神情,都恨不得将我俩生生吞了。一个属城何至如此,我看那太婆有些偏心。”
“若儿,”黑玉微微发出些许红光,在漆黑的夜色里现出了几分诡异,一阵幽幽的女声传了出来“你这次还是开了窍,这里是齐堡,每个人都是面热心冷的,你想到送这些冰盏璃花灯,自然有回报。即是提醒他们,你是芳菲坞的两名未来少主之一,冰原的高徒。这尤其是要让齐太上有些印象。说道偏心,也不全是,属城虽然比不上帝都精贵,但如治理妥当,以后就是你们的产业了,哪像帝都,各路势力盘杂,很难彻底控制。”
“姐姐,做这么些复杂的事,真不如直接解决了干脆”。若儿闷闷地说道
“若儿,这里不比冰原,那里再复杂也不过是人兽之争和师门之争,惹得熊爬狼跑的也就过了。”女子戏道。
“其实和傲世比起来,这些都只是皮痒肉不痛的事。”若儿说着声音暗了下来“话说我学不会闾女的勾人把戏,又没百里焰漪的美艳样子,但努力争取到嫁给傲世后,我就和自己说了,要如她一般,做他最喜欢的女子,温文尔雅,长伴君侧。”
半响,若儿不见黑玉回答:“姐姐?”
“若儿,你这亲事,也算是勉强得来,冰原那边都还不知道,”黑玉突然说道
“姐姐”若儿靠着枕头,半瞌睡地哼道:“也就是没有告诉暴雪,算起来,他都不算是我的师父,顶多,他出关时,我给他好好递上一杯师父茶...,”
说着说着,若儿睡着了。黑玉突然发出一阵的红光,透蓝色的身影浮了起来,女子亮亮的眸子里带几分蓝光,嘴角不笑而微微上扬,“若儿,姐姐,是否该告诉你,自打你嫁给齐傲世,我总有种不详的感觉...”
女子手摸上了若儿的颊,“你的头发也慢慢的长长了,冰原的时候,是一直不见长长的,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模样,我...。”
庭外的无边黑夜里,各色的冰盏花朵伴着风撞响的竹铃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022 轻鸿浮萍飘零命
内院里头,若儿已经休息了下来,而另一边,傲世却并没有直接回了书房。
他先停在窗口看着院落里在了风中晃动的冰灯,任由那阵子冰冷下的鲜活色彩润着自己的眼,再看看手中的凝冰丹,将它搁在一旁。房中的灯熄灭了,他悄然一身离开了齐堡。
他的步轻且快,并不见半点停歇,到了绯云城时,见城门紧闭,傲世只是看了一眼,就顺着城墙,空手攀爬而过,不见半分吃力。
城中赏灯的游客已经悉数散去,连最繁华的闾街上也是没有了多少过客。唯独那些残灯摇着光影,独自孤寂着。
凤闾后院里头,九鸾灯盏挂成了排,回廊上头,依旧亮闪彻明。拜兰佳节,这小院却闭门不接客,少了平日的喧嚣,眼前的景致倒显得静幽了不少。
金奴遣退了一屋子的访客,自个儿在了院落里头摆上了小桌小案,似在等人。
午夜时分,树影摇动,果然有一人姗姗而来迟。傲世到了院落中,却不走近,遥遥看着。
金奴在前说道:“有客自远方来,怎么不入内一坐,难道还怕我吞了你不成。”
一语过后,人已经到了傲世的前头,手中送上一杯女儿酒,傲世侧身而过,择了席间的下首,坐了下来,朗声说道:“姑娘有心相请,又何必假借他人之口。”
金奴听了他的冷淡语气,心中想着,她和他只是惊鸿一面,再次相见却在了一年之后,拜兰时节,本是多情男女的节日自己今夜也是要一偿夙愿。
她走到前头,再次投怀而去,带着浓浓香气的娇躯偎进了了傲世的怀中,傲世只是眼神一凛,并没有将她推开。
金奴眼底,一阵激荡,傲世闻着怀中点点香气,金奴的肌肤似绸般滑*润。“尊夫人耐着心思在了草丛里躲了一夜,我这做主人的又怎可让她失望而回,”她食指在了他胸口挲动,嘴里低低说道:“齐家二少爷,这些日子来,我听说你通达了不少,和那时候我见到的古板少年相比,果然是有些不同了。”
傲世的眼里闪过一阵云色,声音里带着几分冷色。金奴本是有心戏弄,见了这少年和那日还有什么区别,哪知傲世手中突然手心反转,那把共君件,抵着她衣裳欲褪的胸口上。
金奴感觉到了那阵子冷意,粉胸颤动,世上多少好男儿死在了美人胸前,情人蜜语中,而眼前的男子却三番五次拂了自己的美意。
金奴原本还带着几分得色,这时候,形势一阵翻转,看着就是锋利的剑身紧贴着自己,傲世的左手扼住了自己的命门,眼里更无半点情谊可言,她只觉得心里一阵翻腾,同为齐家子弟,齐傲世和齐熏之却是截然不同。
她敛了心神,嘴上的笑容也收了去,“齐二少爷,你可敢刺下这一剑。”
傲世轻轻摇头,“北陆金镶堂少主,金镶玉,我可不敢这么要了你的性命。”
金镶玉先是一阵诧异,只是傲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他的剑身却不见松开。
“我那日让了你夫人安然离去,也无意加害你的三弟,你怎可以以剑待主。”她樱口吐香,就是这会儿紧要关头,也不肯松了魅心术。
“就算你和若儿真的缠斗了起来,你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傲世缓缓说道:“至于齐熏之,他的生死又管我何事。”
金镶玉听了,只觉得那寒冷的剑身又近了几分,傲世的脸庞也近了几分:“我不杀你,但你从今天起,就要离开中帝都,且不可再动齐堡的丝毫主意。”
金镶玉松了一口气,只是见了自己还是被人玩弄在了股掌中却很是不愿,只是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傲世,她眼里反倒多了几分迷醉。
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和这少年一般,在了红颜笑靥中清醒如常,她食指夹住了齐傲世的剑身,往外送了几分,嘴里调笑道:“你可确定要放我离去,等我回了北陆,你又到了释珈城,你以为,你还会有好日子过。”
傲世嘴边扬起了一阵轻笑:“姑娘你是在威胁我么?”这阵笑意,似透过了千年,金镶玉的身子缓缓被松开了。
傲世退到了一边,“你尽管可以一试,只是我听说北陆临南位置,却是太子的地盘,你追随三皇子已经多年,你这趟回去,还是先办妥了你自己的事情,真能做个全身而退再说。”
金镶玉听了,眼里突然起了一阵泪迹,看着转身就要走的傲世,快步追赶了上去,一把将他抱住。北地的女子,多了几分豪爽,少了几分细腻,但这番突然的举动还是让傲世觉得有些突然。
“我在北陆等你,”说完,她点起足尖,红唇如火,烙上了傲世,月下香灯点点,星光也失色了不少。
傲世心里还有些惊异,将她猛地推开,快步离了凤闾,就急忙往齐堡赶去,哪知才走了半路,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人。
红衣如火似荼,炎舞眼里带着几分轻慢,看着傲世:“齐二少,好生风流,家里娇妻美眷,外头还是如玉红颜,这世上男子,还有几人如同二少,这般坐享风流。”
傲世知道来者不善,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再看前方空路,已经被她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