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1章宝贝对不起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一起出现的，还有两百头发灰白的老人。
没错就是两排。
左边的老人以梁一诺为首，身着一身类似中山装的草绿色衣服，领角贴着红领章，腰束武装带，头戴红五星的帽子，赫然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65式军装。
那个年代，无论男女，都以拥有一套这样的衣服为荣，看到一个时代、一个潮流的见证。
梁一诺他们推着黑色的飞鸽二八自行车，自行车把手和心口都别着大红花。
右边，是一群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同样的着装、同样的打扮，同样一脸肃穆，推着黑色二八自行车款款而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微微一愣，若非周围的高楼大厦满是新时代色彩，若非这些人鬓角灰白，他们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婚礼现场。
这规模，这架势，绝对是当时最时髦，最让人羡慕的婚礼。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就在这时，一阵哒哒哒的摩托马达声响起，紧接着只见同样一身65式老军装的白冀少，骑着一辆挂着大红花的绿色挎斗摩托飞驰而至。
紧接着，刘极少拎着一个提包，跑到老院长跟前，拉着老院长钻进了梁汉山的车子，两分钟之后，原本一身礼服的老院长摇身一变，换上了黑风衣、喇嘛裤和黑色的火箭皮鞋，手里拎着一个双卡带录音机走了下来。
这打扮，绝对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最时髦、最牛逼、最闪眼的装备。
就算是当时的天皇巨星，开演唱会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两排身穿65式老军装的老家伙们，整整齐齐地站在了老院长身后，老院长双手颤抖着拿起话筒插在了双卡带录音机上，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话筒。
这一刻，好似所有的阳光，都汇聚到了老院长身上，好似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光辉。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穿越了，穿越到了四十年前，穿越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穿越到了老院长热血微冷、尚且青春年少的时代。
这一刻，西山国医研究院门口，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深怕发出一点动静，将眼前的画面打破。
这一刻，看着情绪紧张而激动的老院长，陈剑南好似忘记了一切，就连提醒保安队长梁汉河通知梁秀青都忘记了。
这一刻，保安队长梁汉河也忘记了一切，忘记对老院长的仇恨，忘记了嘲讽老院长和陈剑南，忘记了通知梁秀青。
不，也许没有忘记，而是不用通知了。
西山国医研究所门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里面的人早就注意到了，一开始他们没当回事，毕竟以西山国医研究所的安保等级，除非大规模武装分子冲击，否则他们这里安全无疑。
可是当慧远大师他们出现之后，他们就不淡定了。
而眼前这个画面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呆在实验室里面的屠老和梁秀青都惊动了，当她们离开实验室，站在窗口的时候，看着眼前的画面，也不禁陷入了呆滞。
不仅仅是他们，老院长也攥着话筒愣在原地，良久良久。
好似突然有点怯场，又好似在组织语言，直到所有人都绷不住，以为老院长要垮台的时候，老院长深吸了一口气，“秀青，我来了。”
没有煽情的华语，没有动人的情话，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虽然这五个字，拥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砸在大家心口，让大家难受得想要窒息。
但是仅仅这五个字，力量还不够，远远不够。
毕竟，他一句交代都没有，就离开了四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这四十年耗尽的不仅仅是老院长的青春和热血，也耗尽了梁秀青所有人青春和年华。
仅凭这五个字，根本无不足以表达这四十年深厚的情感，更不足以撼动梁秀青那已经近乎枯萎的心灵。
就在陈剑南他们为之着急的时候，白冀少突然递过来一把老旧的吉他。
没错，就是老旧的吉他，很老旧，老旧到让人怀疑这把吉他还能不能发出声音，老旧道让人怀疑这把吉他下一刻就会散架。
可是老院长就这么接了过来，看着老旧的吉他，他的目光好似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曾经年少轻狂的时代，回到了与梁秀青针锋相对之时，他往昔的画面不断划过脑海。
有两人相知相恋的甜蜜，又有两人被梁秀青父母拆散时的灰心与绝望……
这一幕幕最后化作梁秀青，那满是泪痕的脸颊。
这一刻，老院长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这一刻，老院长被无尽的悔恨所笼罩。
这一刻，老院长满是褶皱的脸庞爬满了泪水。
在那一滴浊泪滴落眼角的刹那，梁院长满是褶皱的手指，猛然滑落琴弦。
铛啷啷……
老旧的吉他，声音不在纯粹，带着老旧生锈的晦涩，原本急促中带着些许自嘲的吉他声，如同大雨倾盆而下，如同满天乌云最后的疯狂，要将自己的一切洒落众人眼前。
“怕你多情，怕你多情，怕我不忍心。雨下不停，雨下不停，心情也不定……”
老院长的声音也很沙哑。
欢快的节奏，反面衬托了老院长心底的悲伤和无奈，更将老院长的愧疚和悔恨无限放大。
这首歌，虽然院子九十年代，但是跟老院长的境遇贴切到了极致。
“一千朵玫瑰给你，要你好好爱自己。一万万句对不起，离开你是不得以。”
这句歌词，不就是他们当时的写照吗？
原本还对老院长新村埋怨的众人，忍不住沉沉叹了一口气。
尤其是亲身经历了这些事的梁一诺他们，更是感觉红楼特别堵得慌。
当时的老院长何等意气风发，梁秀青更是何等的风华正茂，这样的情侣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他们本应该是最幸福的一对，没想到却成了新时代的牛郎织女。
不，比牛郎织女更惨。
牛郎织女最起码一年能见一次，但是他们一分别就是四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
一个也许少，两个也许不够。
留给他们的只有沉沉的叹息，和难以形容的无奈。
这一刻，就算是对老院长怨愤不已的梁汉山，都被老院长此刻宛若山洪暴发的一般的情感所震撼。
以前，他都是被年轻人的爱情，感动的潸然泪下。
这一刻，他却发现，老院长跟他小姑的爱情，虽然没有年轻人的浪漫和煽情，却如泰山一般厚重，如同大海一般深沉。
尤其是那深藏其中的愧疚和遗憾，更如同海啸一般势不可挡，纵然是他都忍不住汗毛直竖、两唇发颤。
当老院长唱到“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我也不愿意，又让你伤心”的时候，老院长苍老沙哑的声音，宛若电影画面，将老院长和梁秀青的故事呈现在他们眼前，让他们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
尤其是最后一句：“一万万句我爱你，我一定会来看你。”
老院长沙哑的声音，陡然提高到了极致，虽然有些破音，虽然调子也跑了，但是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应该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本来就是这样。
因为老院长他们的爱情太沉重、太深沉，一旦爆发，就应该是排山倒海，就应该直击心灵，就应该如同一股电流，涌遍所有人的全身，让人为之心颤，为之震撼。
这句话，就如同老院长对过往的解释，更如同迟来的许诺，为曾经的不要而别，点上了一个句号，更为现在的出现，画出了双引号。
直到老院长苍老的手，猛然按在琴弦上。
吉他声戛然而止，老院长痴痴看着西山国医研究所的大楼，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秀青，我来了！”
这一刻，所有人如鲠在喉，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