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这儿
乐云话音刚一落,她的后脑就被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脊骨的汗毛根根炸立,身后玩味的笑声传进耳朵,她再一次体会到了像前世一样,对一切境遇都无能为力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是崩溃的。
“哈……只有……一个侍卫?”身后人手中的箭头,从乐云的后脑慢慢的划到她的下颚,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脖颈上增加一道刺目的红痕。
“一个侍卫你想怎么样呢?”那男声低沉沙哑,听上去年纪不小,“战无不胜的镇北王乐天之女,乐云郡主……哼。”男声冷笑。
乐云原本悲哀的心境,反倒让这样两句话给岔的哭笑不得,她上一世算是领略到她亲爹树敌的广泛性,栖身青楼的时候,不算跟风和落井下石的,光是实打实有仇的大小朝臣就一长串。
只是她没想到她父亲树敌能全面到这种地步,连皇帝手下数不清的侍卫狗里,在这偌大的苍翠林里,让她胡乱撞,竟也能撞上。
她父亲确实为人桀骜,一身战场上的杀伐戾气丝毫不懂收敛,连除夕夜里一家人一块儿吃个饺子,都是生啃敌人脑髓的架势,她父亲的对与错,乐云并不想评说,她身为他的女儿,受他生养之恩,他的孽债,她受的应当应份。
乐云心中自嘲一笑,难道老天爷就那么不待见她,步步紧逼,刚刚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就跟个阴晴不定的娘们儿一样,变脸想要收回么。
她看向已然瞠目欲裂的山奴,叹口气,顺着抵在柔软脖颈上冰凉的箭头,回头看向那个侍卫,看今天的架势,这一遭怕是逃不过去了,她总得看看她要栽在一个什么狗手里。
她头才转了一半,余光突然见一个身影一闪,接着她被扑倒在地,乐云仰脸,只见那手持弓箭,黑布蒙脸也挡不住阴鸷之气的男人,将刚刚对准她的箭矢,悬在她身上滚烫身体的后心,将满弓又拉了拉,眼神被跳跃的火光映的血红狰狞,誓要将她和身上人一起穿透的模样。
乐云想要将身上飞扑过来的青黛甩下去,怎奈青黛刚才明明坐都坐不住,软绵绵的瘫软昏迷,此刻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箍住她双臂的手紧的很,她竟然全力都没甩开!
千钧一发之际,乐云只闻得“嗖!”的一声,而后箭矢在她头顶破空而过,原本瞄准青黛后心的箭头,突然不受控制的斜飞出去,擦着乐云的手臂扎在两人身边的泥地里。
乐云抬头看去,只见刚才欲朝着她和青黛放箭的侍卫,正直直的朝后倒去,眼睛瞪的几乎要暴突,贯穿在心口的箭矢尾翼轻颤,胸前的黑衣,瞬间洇湿一片,连吭都没吭一声,就砸在了地上。
这次换成乐云目瞪口呆,她抱着青黛朝水边看去,只见那眉心带疤的侍卫,正背起弓,视线跟她震惊的眼神相碰,眼中仍旧一片看不出情绪的麻木。
“明早必须走。”声音依旧湿冷而不近人情。
乐云愣愣的看他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在即将到达她身边的时候,被冲过来的山奴一撞,载进了旁边的苇荡……
山奴扶起青黛和乐云,乐云眼瞅着那侍卫一身泥水的从苇荡里爬出来,拖着那个被他一箭射死的尸体要走。
危机来的太快,解除的也太快,这个发展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的,实际上就连她方才开口求那侍卫放过她们,都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侍卫是狗皇帝手下的人。
没想到这人不仅放过她们,还救了她们。她唇动了动,谢谢两个字,对于刚刚救了她们三条命,实在太轻,但她还是郑重道谢。
“谢谢你。”乐云说:“我们明早肯定走。”
那人没有接话,只是回头又朝着乐云的方向看了一眼,半拖半抱着尸体,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总算是有惊无险,乐云朝着侍卫消失的黑暗又看了一眼,她确认自己不认识眉心带疤的人,而且这个侍卫听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也不可能是受过她父亲的恩惠。
虽然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放过她们,但乐云总算是松了口气,放松自己和青黛一样瘫在地上,只有眼珠来回转,逡巡在山奴来回洗涮布料,小心翼翼给她擦洗伤口的身影上。
“给青黛擦擦额头,”乐云说:“她发烧呢,用水擦洗下能降下些温度。”
她回手去扳青黛的脑袋,却发现青黛整个人都在抖,乐云一楞,才侧过身,就被青黛抱住了,青黛埋在她的肩头,哽咽出声。
“怎么了啊?”乐云摸了摸青黛的脑袋,想来小姑娘应该是刚刚吓坏了,就没有开口劝,由着她哭一通发泄出来。
乐云虽然对于青黛,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舍身相救十分感动,可她想了想,仍旧用很严肃的语气说:“以后再有刚才那种情况,你不要扑过来。”
乐云摸着她的头说:“我不需要你替死,而且你扑来的后果,有可能是咱俩被穿成一串死。”那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青黛也不知道含糊的应了声什么,乐云正要歪头去听,突然肩上一轻。
青黛被山奴毫不怜惜的一把揪着后脖领子,从乐云的身上拽到旁边,然后还滴着水的冰凉布料,披头糊上小姑娘的脸,粗暴的搓了两把。
乐云瞪着山奴,捂了一把自己的眼睛,有气无力道,“你轻点,青黛还发着烧呢……”
山奴闷闷的“嗯”了一声,隔一会给青黛擦脸还是胡乱一抹,抹的乐云看着都疼。
山奴捡回来的柴不少,火堆要息了山奴就添上几根,乐云身上的伤口也清理好后,山奴弄了些干的苇草铺在离火堆不远不近的地方,扶她和青黛躺上去。
不远处的火光暖哄哄烤着,躺在苇草上放松全身,真是一动也不想动,青黛不哭了之后,就又不知是睡是昏了,乐云看着山奴跪在水边清洗自己伤口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
山奴上一世跟在她的身边,受尽嘲讽折辱,却把她照顾的特别好,好到山奴死后,她再也没用别人近身伺候过,但是上一世连山奴草草下葬,她都没能亲手添把土,想到这里她心里十分不好受。
乐云咬着牙起身,冲山奴道:“你过来,我帮你。”
“没关系的,”山奴说:“主人你快躺下休息,我自己处理下就行,火堆我来守着。”
“过来吧,”乐云说:“快点。奴隶要听主人的话……”
山奴捏着洗好的布料过来,乐云抬手轻轻拽了下他,他就蹲在了乐云的跟前。
乐云借着火光,仔仔细细把山奴头上身上的伤口都清洗过,最后指着山奴的头顶上的伤问他,“这个是用什么打的?”
山奴半跪在乐云的身前,弯腰低头方便她动作,闻言低声道:“这个不是打的……”山奴说:“是我跟一个人缠斗的时候,摔倒撞的。”
山奴轻描淡写的形容,乐云却能想象,一定是万分凶险的,她抿了抿唇,没有再问,拍了拍山奴的肩膀,“火堆不用看,现在夜里并不冷,你也一起休息。”
山奴半跪着没动,抬头看了乐云一眼,乐云又朝着苇草上倒下去,浑身疼的嘶了声,朝青黛身边蹭了蹭,又拍拍她另一侧空的地方。
“你睡这儿,”乐云说:“赶紧过来。”
苇草足够三人并排躺着,山奴才一躺下,乐云就翻身对着山奴,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臂,山奴顿时心领神会,把胳膊贡献成肉枕,让乐云舒舒服服的躺上。
山奴在火边烤的暖哄哄的身体一笼罩过来,乐云就昏昏欲睡,但是山奴整个人还绷着,他放松不下来,搂着乐云,嗅到她的气味,哪怕他此刻心里并没什么旖旎想法,可与乐云的一点点亲近,都能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
“给我唱首歌儿吧……”乐云枕着山奴的手臂,软软的在他怀里开口。
“主人……山奴不会唱歌。”
“就哼一首小曲,”乐云身体精神疲惫到极致,此刻陷入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一时分不清前世今生。
“山奴……我疼。”乐云梦呓一般道:“你会的,每次我身上疼,你就给我哼的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