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妇人卧室门后,有一花瓶,狐妖畏惧男子,每次妇人公公经过窗外,立马藏于瓶中。妇人冷眼旁观,心中一动,思索出一条对付狐妖的妙策。
这一日狐狸照例钻进瓶内,妇人疾步上前,用棉絮塞紧瓶口,放入沸水中蒸煮,热气弥漫,狐狸浑身难受,在瓶内大叫“热死了,快停手,勿要恶作剧。”妇人不理,继续添火烧水,狐狸急得哀哀号叫,叫声渐渐有气无力,再过一阵,便没了声息。
妇人打开瓶子一瞧,狐狸早给烧死,但却没有骨头留下,只有毛一堆,血数滴而已。
第二十四回 真定女
真定界,有狐女,年方六七,寄居于丈夫家,是为童养媳。过一二年,女九岁,丈夫诱而与之交-欢,不想竟然怀孕,肚腹隆起,女懵懂不知,以为生病,告之婆婆。
婆婆问“会动吗?”
女曰“动!”
婆婆心中惊奇不定,暗想“莫非有了?”但因女子年纪太过幼小,不敢妄下判断。未几,女生男婴,婆婆惊叹道:“不图拳母,竟生锥儿。”(没想到拳头大小的母亲居然也会怀孕,生出锥子大小的婴孩。)
第二十五回 狐嫁女
山东历城殷尚书,少年贫穷,为人有胆略。县城有一世家宅第,占地数十亩,楼宇连亘,常有怪事发生,因此缘故,人去楼空,渐渐荒废。时间一久,杂草遍生,虽在大白天,亦无人敢进。
某一次,殷公子与朋友宴饮,有好事者开玩笑说“谁有胆子进荒宅住宿一宿,咱们便把这桌酒席送给他。”殷公子一跃而起,叫道:“这有何难,我去!”语毕,带着一桌酒席,搬进旧宅之中。
众朋友送至大门,笑道:“殷兄,吾等在外等候,若是碰到鬼怪,可以大声呼救。”
殷公子道:“若有鬼狐,正好擒拿,以作见证。”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宅院,只见乱草茂密,蓬蒿如麻,其时正是夜晚,上弦月高挂半空,月色昏黄,依稀可以辨别门户。
殷公子一路摸索,闯入后楼,见一月台,光洁可爱,当即坐下歇息。西望明月,只剩一线余辉。坐良久,更无半分异状,心中窃笑“什么狗屁狐妖传言,全是骗人的。”席地枕石,卧看牵牛织女。
一更天末,殷公子神思倦怠,朦胧欲睡,忽听得楼下传来细微脚步声,万籁寂静中听来,清晰入耳,沿着石阶一路上传。
殷公子心中大喜“正主儿终于来了。”假寐偷窥,只见一青衣妇人,手提莲花灯,骤见公子面,惊而退却,小声说道“有生人在。”
石阶下有人问:“是谁?”
妇人回答“不认识。”
俄尔,一老翁走上月台,凝视殷公子面容,笑道:“这是殷公子,二十年后当为尚书。眼下酣睡不醒,咱们只管办正事,公子性格倜傥,或许不会责怪。”
招手而行,率领众客人走入楼中,将楼门一一打开。过一会,宾客云集,往来穿梭,楼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殷公子睡梦中转了一个身,轻轻一声咳嗽,慢慢站立。
老翁听到声响,出来查看,见公子苏醒,忙跪倒在地,说道:“小老儿今晚嫁女,不想惊动贵人,请公子勿要怪罪。”
殷公子伸手扶起老翁,笑道:“不知贵府夜有喜事,仓促间没来得及准备贺礼,惭愧,惭愧。”
老翁道:“贵客驾临,小老儿受宠若惊,若不嫌弃,就请进屋喝几杯水酒,蓬筚生辉。”
殷公子大喜,与老翁并肩走入大厅。放眼凝视,只见屋内陈设奢华,芳香扑鼻,一名四十来岁的妇女上前万福行礼。老翁道:“这是拙荆。”公子点头,还了一礼。
未几,鼓乐齐奏,一名仆人叫道:“新郎官来了。”
老翁出去迎接,屋外纱灯引导,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缓缓走来,只见他丰姿俊雅,竟是位难得的美男子。
少年入屋,老翁手指殷公子,命少年行礼。少年睁眼打量,见公子气度不凡,以为是司礼宾客,客客气气打过招呼。
不久,厅内大开酒席,许多丫鬟少女粉黛纱衣,斟酒端菜,里外忙碌。桌上醇酒香肉,玉碗金杯,待客用的器皿,无一不是上上珍品。
酒过数巡,老翁命丫鬟请小姐出来见客,只听得环佩叮咚,珠帘掀起,一名二八佳人款款走来,头插凤钗,耳坠明珠,容华绝代,身上不时散发阵阵幽香。
少女在母亲身旁坐下,老翁以金爵斟酒,请公子畅饮。金爵巨大,一杯装满,能容数斗佳酿。公子心想“这金爵贵重不凡,正好偷藏回去给同伴观赏,也算不虚此行。”
于是趁众人不备,偷偷将金爵放入袖中,伏桌装醉,鼻息沉沉。众宾客见状,都道:“相公醉了。”
再过一阵,酒宴收场,新郎官起身告辞,一片锣鼓声中,众宾客纷纷散去。老翁命丫鬟收拾碗筷,独不见了一只金爵,私下里小声猜测“肯定被殷相公偷走了。”
老翁连忙摇手,嘱咐众丫鬟噤声,说道:“不可胡言乱语,免得吵醒了贵客,令其尴尬。”众丫鬟唯唯诺诺,撤去酒席,一干主仆,悄悄离别。
人去茶凉,四面一片寂静,殷公子轻轻起立,周遭一片黑暗,惟屋内脂粉肉香缭绕,久久不退。
俄尔东方既白,天已亮,公子从容出门,探手入袖,金爵仍在,门外人群一小堆,一帮朋友正苦苦等候。见公子安然无恙出来,都道:“你小子肯定是夜出早归,借此来蒙骗我们。”
殷公子笑笑,将晚间奇闻一一分说,又拿出金爵给众人细瞧,问道:“那么我手上这件东西,又如何解释?”
众同伴寻思“金爵贵重,殷兄家贫,如此说来,他真的在鬼屋中住了一宿。”至此才相信公子所言非虚。
后来公子考中进士,去往河北肥丘县上任为官。其地有一世家贵族,主人姓朱,摆宴席替公子接风。席间,主人命下人取金酒杯待客,久无回音。主人急了,询问究竟。一名仆人低声道:“回禀老爷,八只金酒杯,有一只不见了。”
主人点点头,道:“这事先别管,不还有七只酒杯吗,拿两只上来。”
不久酒杯送到,殷公子见酒杯以黄金铸成,雕纹刻花,与自己昔日在荒宅中所偷回来的那一只一模一样,不由得满腹狐疑,忙询问缘由。
主人道:“不瞒大人,小人家中共珍藏有八只金爵,那是家父当京官时命巧匠打造而成,世代相传,算是传家之宝,一直舍不得使用。今日大人登临寒舍,特地拿出来会客。不想仆人奉命去木箱中提拿,八只金爵,只剩下七只,有一只不翼而飞。我本以为是仆人做贼偷窃,但木箱上铜锁原封未动,箱子中又积满灰尘,这件事情实在难以解释。”
殷公子笑道:“可能是金爵修炼成精,自己飞走了。说来巧合,在下府中恰好也有一只金爵,与贵府款式十分相似,如果不推辞,便送给你吧。”
宴席散去,殷公子回归府邸,命下人快马将金爵送给朱老爷。朱老爷审视把玩,心中奇怪“这金爵明明就是我丢失的那一只啊。”于是亲往殷府,请教原因。
殷公子哈哈大笑,将荒宅遇狐一事,原原本本说出,朱老爷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狐妖捣鬼。嘿,这狐妖本事倒也不小,千里外摄物,轻而易举呢。”
第二十六回 娇娜
孔雪笠,孔圣人后裔,为人宽厚儒雅,诗词精通。时有朋友在天台县为官,写信召孔生前往一聚,孔生欣然启程,到达后,朋友不幸去世,身在异乡,人生地不熟,孔生穷困落拓,无钱归家。无奈下只得寄居菩陀寺,以抄录经文谋生。
寺西百步,有一宅院,乃单先生府邸。单先生本是大家子弟,因惹上官司,弄得家境败落,无奈下迁往乡下居住,宅院因而闲置,衰败无人料理。
这一日天降大雪,路无行人,孔生偶尔路过单家门口,见一少年外出,丰都秀雅,文质彬彬。两人碰面,互打招呼,少年请孔生入府一叙,孔生慨然允诺。
来到府中,所过之地,屋宇俱不算宽广,处处悬着锦缎帷幔,来到一间大厅,墙壁上挂着许多古人书画,案头一本书册,名曰《琅嬛琐记》,略略翻阅,所记载的都是些稀奇怪事,闻所未闻。
两人一番寒暄,孔生先入为主,想当然以为少年是宅院主人,言语间并不打探少年家世来历。少年却是问东问西,详细盘明孔生一切资料,听说孔生漂泊无依,流浪在外,十分同情,劝道:“兄台才华横溢,为何不设帐收徒,教书为业?”
孔生道:“流落在外,恨无人推荐。”
少年道:“兄台若不嫌弃在下资质愚鲁,情愿拜您为师。”
孔生大喜,忙道:“师父不敢当,以朋友相称吧。”问少年“尊府为何老是上锁,大门紧闭?”
少年道:“此为单府,久旷无人居住。我本姓皇甫,家住陕西,因住宅被野火烧毁,无处安身,暂借此院落脚。”孔生恍然大悟,当晚二人谈笑甚欢,少年挽留孔生同榻共寝。
第二日清晨,孔生起床,其时天气寒冷,少年为人体贴,早已安排童子在室内燃起炭火。
不一会,书童进来禀报“老爷来了。”孔生慌忙迎接,只见一老叟走进屋中,鬓发雪白,向自己殷勤致谢“先生不嫌弃小儿顽劣,悉心教导学问,在下感激不尽。但小儿初学涂鸦,师生之礼不可轻废,盼以后勿要平辈论交。”语毕,命下人送上衣帽鞋袜,赠予孔生。一面摆酒设宴,请孔生共饮,席间桌椅杯碟,俱都奢华豪气,光彩夺目,好多物品孔生连名字都叫不出。
饭毕,老叟告辞离去,少年递上文章作业,内容都是些古诗古词,并无策论时艺,格式也不是社会上流行的八股文。孔生不解,忙问原因,少年笑道:“在下学文,不过为了修身养性,无意参加科举,谋取功名。”
黄昏时分,少年请孔生饮酒,说道:“今夕可一醉方休,明日便不能再喝了。”又对书童道:“出去看看,老爷有没有安寝?如果睡了,可唤香奴出来陪客。”
书童领命,过不多时,拿了一面琵琶进屋。再过一会,一名女子盈盈而至,红妆艳艳,美不可言。
少年对女子道:“弹一首曲子来听听。”少女点头答允,以象牙拨动琴弦,声音激扬哀烈,奏的是一曲《湘妃怨》,曲调别致,闻所未闻。
婢女弹完曲子,默默在一旁斟酒服侍,一直饮至三更,方才撤去酒席。
次日早起读书,少年聪慧,过目不忘,两三月后,便能作诗填词,文笔不俗,孔生连连赞叹。两人约定,每隔五天饮一次酒,凡有喝酒,必招香奴作陪。
这一晚酒酣耳热,孔生凝视香奴,目不转睛。少年会意,道:“香奴从小为老父收养,蒲柳之姿,算不得佳丽。孔兄单身一人,我日夜筹谋,必当为君觅一佳偶。
孔生道:“如果真有伴侣,一定要找香奴这样的。”
少年笑道:“孔兄真是少见多怪,世上佳丽无数,香奴算得什么?比她貌美的女子多的是。”
半年后,孔生与少年相约出游,走至门口,见府门紧闭,问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少年道:“家父担心交游过多,分散精力,所以关门谢客。”孔生听闻解释,点点头,并不怀疑。
这一日夏天,天气炎热,孔生偶染疾病,胸口肿起蜜-桃大小一块脓包,过了一宿,脓包疯长,已有碗口大小,痛苦呻吟,难受非常。少年日夜照料,寝食俱废。安慰孔生道:“先生不用担心,我有一小妹,名娇娜,善治百病。已快马派人去请她前来,等妹妹驾临,包管手到病除。”
说话间童儿来报“娇娜姑娘到,姨娘到,松姑娘到。”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细碎,走进来三名女子,中间一名少女,十三四岁年纪,娇波流慧,细柳生姿,正是娇娜。左边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成熟妩媚,那是少年姨娘;右边一名女子十七八岁,姿容绝色,却是松姑娘。
少年引着妹妹娇娜来到床边,孔生一见少女容颜,神魂颠倒,连呻吟声也忘记了。少年嘱咐妹妹“这位孔兄是我老师,情同骨肉,你好好替他医病,莫要怠慢了。”
娇娜含羞点头,轻舒长袖,伸出纤纤玉手替孔生把脉,手掌接触,孔生只觉少女气息如兰,不由得目瞪口呆。
娇娜笑道:“哥哥,你这位朋友心跳迅速,病得不轻。不过你放心,病情虽重,还有救。但他肤块凝结,要想治疗,非伐皮削肉不可。”一面说话,一面褪下手臂金镯,徐徐箍住孔生患处,只见脓包尖端突出寸许,高出镯外,剩余部分被金镯紧紧束缚。
娇娜左手固定金镯,右手拿出一柄薄如纸的小刀,在脓包根部轻轻切割,只一下,紫血流溢,沾染床席。孔生痴痴瞧着少女,贪恋美色,刀割肌肤,亦半点不觉疼痛。
很快,腐肉切除,娇娜命仆人送来清水,细心替孔生清洗伤口,又从口中吐出一枚红丸,玻璃弹大小,紧贴伤口缓缓旋转,只转得一圈,孔生手臂肌肤有如热火蒸腾,再转一圈,伤口处习习发痒,第三圈转完,遍体清凉,沁入骨髓。
娇娜收起红丸,说道:“病情痊愈了。”转身出门离去。孔生从床上一跃而起,只觉身轻体健,精神犹胜往昔,想要跟娇娜道一声谢,但少女芳踪渺渺,又去哪里寻找?
从此后,孔生日日思念娇娜,茶饭不思,少年瞧在眼里,笑道:“哥哥不用单相思,弟弟已为你物色了一位良配。”
孔生问“是哪家姑娘?”
少年道:“说起来这位姑娘你也见过,她是我亲戚。”
孔生凝思良久,叹气道:“不用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少年笑道:“家父仰慕哥哥才华,有心与您结成婚姻。但我只有一名妹妹,年龄太小。我姨娘有一爱女,名阿松,年方十八,容貌绝代,如果不信,松表姐眼下正在园亭赏花,你可以前去一探究竟。”
孔生沉吟道:“我想起来了,上次替我看病,一共来了三位女子,这位松表姐,想必就是松姑娘。”
少年道:“不错,就是她。”
孔生眉开眼笑:“好,我这就去瞧瞧松表姐。”走到园亭中,果然见到阿松与娇娜一块有说有笑,细细凝视,松姑娘峨眉秀足,容貌之美,实不在娇娜之下,而且正值妙龄,比之尚在发育中的娇娜,更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孔生大喜,忙托少年撮合。少年一口答允,第二天前来回复“大功告成,今晚便成亲。”
是夜,鼓乐齐奏,孔生迎娶松姑娘过门,只见妻子飘飘出尘,似月中嫦娥,不由得骨酥筋麻,洞房一番云雨,更是鸾凤和谐,美妙销魂。
这一日,少年对孔生道:“蒙哥哥教授学问,此恩此德,无日或忘。近闻单公子从乡下归来,理当将宅院物归原主。往后你我各奔东西,不知何日才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