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

  在苏家应下婚事的当天,一只信鸽从黎府飞出,带着信件飞向了京都方向。
  黎锐卿看着信鸽飞远的身影,翘起唇角。虽说确定了苏满娘后,并不能直接走六礼,但现在好歹婚事也算定下了,剩下的九公主那边即便仍旧有些麻烦,却也不是不能处理。
  于他而言,处理一点九公主那边剩下的麻烦,远比要他迎娶一个爱慕他的女人要能接受得多。
  之前确实是他想岔了。
  深夜,苏满娘拿着手上的玉佩细瞧。
  这是一枚满月形状的墨绿色玉佩,其上雕琢着精细的祥云图案,以此来作为双方的定亲信物,倒是与她的名字分外相合。
  与苏家的信物同心锁相比,其价值不及这枚玉佩的千分之一。
  将玉佩放入妆匣内锁好,苏满娘吹熄蜡烛,拉下床帘。
  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愉悦的轻松:她的亲事终于搞定了,下一步,就该忙活大弟和二弟的了。
  真好。
  至于黎锐卿,她垂下眼帘默默思量,既然已经应允,那么从明日起,她便也会将那些高门大户的规矩学起来,也再努力一下,将自己面对美色还会有些许恍惚的心给锁起来。
  事关她自己未来的生活质量,她还有两年时间可以好好准备和学习。
  亲事定下后,苏满娘就给自己早已嫁到外省的两位手帕交写回信。
  她们这些年的写信频率虽说不多,但也从未断过。自从她出孝后,两位友人就对她很是担心,甚至还询问过她,是否也有想嫁到外省的想法,若有的话,她们可以帮忙牵线。
  嫁到外省这种事,苏满娘想也不敢想。
  她不想离家人太远,免得苏母唠叨的时没人听她聊天,家人生病时,没人搭手,她想家时,连面都见不着。她的家虽然不是最好的,却是让她最眷恋的。
  也是因此,所以从始至终她都是任凭苏母在辛图城中寻找对象。
  即使出了辛图城外的,她都有一丝嫌弃。
  现下她的亲事终于搞定,也很该马上与两人说一声,免得她们下次回信时,总在信件末尾添上一句询问她是否想要外嫁的问候词。
  苏母看到女儿现在每天红光满面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打趣:“真是难得看到你一连几天都这样开心的样子,就那么喜欢那位黎将军?!”
  苏满娘一愣,如果不是娘提起,她差点就忘掉了黎将军那张人神共愤地俊脸。
  她迟疑地看向她娘:“现在城中我和黎将军定亲的消息,不会都传遍了吧。”
  苏母颔首:“当时那媒婆从咱家喜气洋洋出去,又去了黎府走了一圈儿,城里人就都知晓了。我听说最近两天还有人去与黎将军亲自求证,黎将军也没有否认。”
  苏满娘眨眨眼:这不就是说,如今城中那些爱慕黎锐卿的姑娘们都知晓了吗?!
  *
  黎锐卿和辛图城一位苏姓举人的大龄女儿定了亲,这事一经传开,整个辛图城中关注并爱慕黎锐卿的少女们,都炸了开来。
  辛图城中的第一美男,在回到辛图城任职的半年以后,再一次定亲了。
  只不过这一次与他定亲的,既不是什么高官大户之女,更不是什么富庶的人家,而是辛图城中正在守孝的苏举人家长女,也是今年双双上了秀才榜的苏家兄弟的长姐。
  芳龄十八,退过一次亲,因为接连守孝耽误了韶华,至于才名、美名、美貌,更是三者皆无。
  如果说之前被黎将军修掉牌位的那位前妻,还是因为与黎母有血缘关系,黎母喜欢的缘故,才最终定下的婚事,那么他现在定下的这第二位妻子,则任凭众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黎将军都看上了她啥。
  在黎锐卿领回来四个养子和养女后,虽说一些大户人家闻风撤了,但还有许多家世比苏家高上许多的人家,仍旧存有与他联姻之意。
  现下这些人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败在了哪里。
  童家,童敏凤手中的茶盏一个没拿住,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她也来不及心疼这套她最喜爱的彩瓷,只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传来消息的丫鬟。
  “为什么!为什么黎将军会和这样的女人定亲?!”童敏凤难以置信。
  就这样的出身条件,给一个正七品官员做妻室都有些不够格,她凭什么去做黎将军的正室?!
  “长相如何?我可有见过?”
  小丫鬟的头垂得更低了:“听闻长相略显丰腴,相貌温和大气。小姐应是有见过的,就是之前在沈知州家庄子参加赏荷宴时,被您夸奖过的那幅荷花图的作者。”
  童敏凤:……
  那幅荷花图她还记得,当时从马芳雯手中看到,几乎让她看呆了去,之后还升起了想要留作收藏的心思。
  可惜被沈家的六姑娘快她一步先留下了,当时她还有些扼腕。
  “莫非黎将军是一位画痴,所以因为欣赏那位苏姑娘的画,才会向苏家求娶她?!”
  除了这一点,童敏凤几乎找不到其他理由。
  家世不显,容貌不佳,甚至还被退过一次婚,年龄颇大,如果不是往画画这方面考虑,她几乎寻找不到她什么优点。
  “可我画技也不差啊,只是没来得及展现!没来得及展现罢了!”童敏凤不甘地咬住失了色的唇瓣,而后突地起身,拎起裙角小跑向书房,“不行,我要见她!我现在就去给她写请帖!”
  常家,常杉听闻这个消息时,正被他的柔儿姑娘细心照料。
  那天他与柔柔见面、被李家三兄弟逮住后,还是被揍了一顿,之后他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柔柔带回了家。
  他现在是秀才,柔柔还为他流掉了一个孩子,如果他不负责,柔柔便是真的没了活路。
  他并不是那么没有担当的男人,更何况,现在这个世间,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说到底,还是李家一个小小商户人家,自视甚高,欺人太甚。
  只他前一刻,还在与柔柔姑娘倾诉心声,后一刻,在听到书童来与说他说起前未婚妻的新任定亲人选后,就没了心情。
  他转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幅晚春山居图,久久无语。
  薛柔疑惑:“常郎你怎么了,可是这幅图有什么不对?”
  常杉没有回应,只是起身缓走两步,将墙上的画取了下来,仔细摩挲了一番,而后交给书童道:“拿去还给允哥儿吧。”
  书童应诺,拿着东西就小跑着快速离开。
  薛柔虽并不知允哥儿是谁,也并不在意,她上前轻轻搀扶住常杉的臂膀,见他反手捏住她的手心,心中松出一口气。
  果真方才的瞬间冷淡,都是错觉。
  如果说,辛图城中,倾慕黎锐卿的未婚少女们,在听闻他定亲的消息后,还是不敢置信和伤心,那么,京城中,眼见就能与那位翩然若仙、郎绝独艳的谪仙将军喜结连理,却被人横插一杠的九公主,便是如遭雷劈,生无可恋。
  接到消息的当天,她便不胜羸弱地晕倒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后,眼见还要倒抽一口凉气,再晕,就听她身边的随身大宫女秀儿道:“公主,黎将军不过就是定亲而已,这人现在还没成亲呢,咱们现在可以装作不知道这消息,继续去求陛下赐婚啊。”
  另一位宫女嫣儿也跟着附和:“现在消息才刚刚传进京城,只要这个消息陛下不知道,等他发出了赐婚圣旨,那么即便黎将军在辛图那边定了亲,最后也必须依照陛下的旨意行事。”
  “所以公主,您现在一定不能再晕,时间紧迫。”
  九公主这一口气梗在喉间,她手指颤抖地接过温茶,送入口中,半晌,在宫女们的顺气下,好容易将气给排了出去,呼吸恢复平顺。
  她悠悠看向身边两位大宫女:“你们感觉,若我这次去求父皇,真的能成?!”
  两位宫女忙不迭点头。
  “上一次您去求陛下时,陛下的态度便已然松动了,现下您再去,陛下松口答应的概率肯定比上次要高。”
  “如果这次您再不争取,那就真的相当于放弃了,您甘心吗?”
  九公主柔弱睁眼,用力地攥了攥拳头,娇弱道:“我不甘心。”
  说罢,她便从软榻上挣扎爬起,在宫女们的伺候下整理好仪容,深呼一口气,准备去太和殿中,向父皇最后争取一次自己的幸福。
  这一次,一定不成功,便成仁。
  再然后,九公主就很悲惨地成了仁。
  “为什么,父皇?!”大受打击的九公主裙摆旖旎地摆落在地,以帕拭泪,嘤嘤哭泣。
  康元帝看着他的爱女如此模样,心中也不好受,只是,“黎将军已然定亲,这件事在昨日早朝上时,几乎满朝文武都知晓,朕如果在提前知晓这个消息的前提下为你赐婚,又该让文武百官该如何想朕!”
  九公主嘤嘤哭泣,表示不信:“黎将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外任将军,他不过是刚定了个亲事而已,何至于拿到早朝上大肆讨论。”
  康元帝:……
  关于这一点,他也只能感慨一声阴差阳错罢了。
  黎锐卿虽然在外任职,而且在京都因为述职、前后加起来待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但因为他那张祸水级别的脸,却早已在京城有了好几个不对付的世家公子。
  早朝过后,他还特意让人查过,确实是那些与黎锐卿不对付的世家公子,撺掇着御使在早朝上对他发难。
  但是最终查实,那些什么孝期定亲之类的,都是无中生有。
  人姑娘家早已出孝,且因为父母尚在孝期,所以现如今只是交换了庚帖和信物,六礼都准备从苏家出孝之后再开始走,并未有丝毫越矩之处。
  那几位世家公子,还因此在百香楼相约着大醉了一场,对着武泗湖大骂了黎锐卿一晚上。
  他看着趴伏在他膝间的柔弱女儿,无奈叹息:“都是缘分使然,小九,你等父皇为你再去相看一个更好的。”
  九公主悲伤难以自已,哭得差点喘不上气来:“可是,别人都不再是他了。父皇,我以后再也寻不到像他那般好看、温和、还身手好的人了。”
  康元帝:……
  果真男人如果漂亮起来,比起女人更像祸水。
  他这边短短半年,已经接到两次御使关于黎将军的弹劾了,一次是他回到辛图城后休牌位,一次是他这次的孝期定亲。
  两次调查下来,前者究其原因是某个兔崽子混账,后者他只能说,美色遭人嫉恨。
  至于小九,他定会重新再为他寻一个外貌上佳的驸马。
  至于与黎锐卿比较?那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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