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云澄离开后很久,她都呆呆的坐在原地,茶馆寂静,能够听见楼下热闹的街市上传来的嘈杂声。
她久久的坐在那里,像是已经睡着了,直到黄昏的光洒在身上,才蓦然反应过来,捏着杯子将冷茶一口口灌下,方能压下心乱如麻,内心重回平静后,她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走出茶馆,见到前方停了辆马车,小厮掀开帘子,从中走下一个人,一张熟悉的脸孔一闪而过,稳稳的站在了距离她不远的街市上。
青颂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那人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落入她耳中。
“人在哪里?”
小厮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往一个方向指过去。
青颂突然反应过来,猛然退了几步躲进茶馆,呼吸急促,胸口砰砰直跳,紧紧盯着他。
这……这……这人果然不经念叨,念着念着就出现了。
现在该怎么办?
她四下张望,看见关敬站在街道对面,整个人隐在人流中,正看着她。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到关敬边上。
她走的急,都没顾得上看路,两节台阶绊了脚,咕噜噜就滚了下来。
动静闹的不小,沈良州咻的扭头,正巧看见她摔的四仰八叉,在地上哀嚎。
气氛沉寂起来,沈良州沉默不语看着,小姑娘已经摔懵了,晕头转向的在地上乱摸,完全失去了方向。
懵了一会儿,有人把她扶了起来,青颂听见那人叹息,有些无奈:“想装的看不见你都不行啊。”
青颂迟钝了一下,才听出来这是沈良州的声音,吓得猛然挣脱他后退几步,心口砰砰直跳,酸涩蔓延,她强行忍住,拍着胸口,惊魂不定:“你——”
刚才摔的狠,扯动一下就疼的龇牙咧嘴,直抽凉气,她缓了缓,才道:“皇上也在这,真巧呐。”
“可不是巧。”沈良州似笑非笑看她:“想装成不认识都不可能。”
什么意思?
她扭头看了看四周,看见关敬仍然站在原地,只不过是侧了个身,没有正面对她。
青颂的脸刷的红了。
这么大人了,摔的跟条狗似的,能不丢人吗?
再看看沈良州一脸悠然自得的模样,青颂耳膜嗡嗡响,顾不上别的,扭头就走。
两步之后,她感觉有些不对劲,腹部一阵猛烈的绞痛,疼的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脸色苍白的站定在原地。
“怎么了?”沈良州看不见她突变的脸色,想上前去看,就见她摇摇晃晃转了身,额头汗珠密布,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别——”
话音未落,喉头腥气翻涌上来,她哇啦吐出一大口血,眼前席卷浓重的黑暗,听见沈良州嘶吼的声音,便什么也不知了。
胸口阵阵绞痛,疼的她抓心挠肺,一口一口的呕着血,鼻息间满是血腥,血沫顺着下巴灌进衣领。
中间她醒过一回,感觉是在颠簸的马车上,背部是柔软舒适的软垫,努力睁开眼,看见沈良州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可她听不见。
她的意识有些涣散,只觉得衣服上黏腻的血腥味令人生厌,想用手去扯,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这是怎么了,怎么吐了这么多血。
她再次试图去扯衣领,沈良州察觉到她的意图,他将外袍脱下来,轻轻将她包裹住,声音带着颤抖:“没事。”
青颂在涣散中听见这两个字,然后想笑,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她动了动嘴,呕出一口血。
像是在说,看吧,遇见你就这么倒霉。
沈良州用衣袖擦干净她脸上的血,眼里的红浓重了几分,身子颤抖的厉害,伸手把人捞在怀里,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朕不跟你置气了,你一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都依你,你喜欢宋昱,朕成全你,你想要自由,朕也给你,只要你活着。”
眼泪滴落在她的嘴唇上,他窝在她的颈窝,声音渐渐小下来:“求你了。”
求你了,活下去吧,活下去吧。
那一天,宫中当值的人几乎都看见,那辆疯狂驶入宫内的马车,以及双目猩红也变得疯狂的沈良州。
“陆沉,陆沉呢!”
他怀里抱着个人,被宽大的衣袍裹住,看不见脸,只有一只手臂无力的垂下。
甘露殿彻夜烛光,宫人们忙进忙出,乱作一团,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寂静下来。
陆沉面带倦意,轻轻把小姑娘的手放回被子里,瞧见她依然苍白的脸色,脸上凝重了几分。
“能做的我都做了,要是、要是她自己不争气的话,我没有任何办法。”
沈良州眼瞳猛然紧缩,心口犹如被人狠抓了把,疼的厉害。
他苍白着脸,忍过最初的那阵疼痛,呼了口气,挥了挥手,有些无力:“你回去吧。”
他依旧能在时隔多年后想起当初那个软软小小的女孩,可自己的面容却变得模糊不清,这是遗忘了吧,他遗忘了那时的自己,却记得那时的小女孩。
可他是沈良州,他应该没有弱点,应该克制自己不流露出任何心软,他不能将她暴露在那些恶意满满的人们面前。
可现在这样,究竟错在了哪里。
陆沉临出门前,扭头看静寂在殿内的人,就那么木然的站着,脸孔隐匿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她张了张嘴,随即放弃,轻轻关上门。
许久之后,沈良州的嘴唇动了动,嗓音干涩。
“宋昱。”
“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隐匿在昏暗中的人动了动,慢慢走出来。
“若是错在一个情字。”
他的眼神发暗,晦涩难懂。
“那便是都错了。”
他站在床榻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轻轻道:“回来吧,师父在这里。”
青颂做了一场梦,梦里一片黑暗,她走了很久很久,听到沈良州的声音,宋昱的声音,沐寒的声音,六月的声音,甚至还听见团团的叫声。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挥不去眼前的黑暗,她叫喊哭闹,挣扎的想从浓重的漆黑中醒过来。
开心的,悲伤的,无数片段从脑海中闪过,她无助又崩溃,压抑的难以喘息。
睁开眼睛的时候,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愣愣的看着头顶朦胧的帷幔,眼泪无意识的从眼角滑落。
“醒了,醒了醒了。”
声音带着惊喜,周围一团乱,她的听觉慢慢恢复,迟钝的转头,眼前有些模糊,只能勉强看清楚人影。
太吵了,太累了。
她看了两眼,就又缓缓闭上眼睛,昏昏睡过去。
下午忽然睁开眼睛的人让所有伺候的人喜出望外,还没高兴一会儿,瘦弱的小姑娘便又闭上眼睛,沉沉的睡过去了。
沈良州守在榻前,仔细的看她,指尖轻抚过她的眉眼,揪成一团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青颂是半夜忽然醒过来的,迟钝了一会儿,所有的感官恢复,她感到浑身的脱力感,剧烈的头痛和如同灌入冷风般难受的嗓子。
她发出不成调的声音,迅速被身边的人捕捉到:“醒了吗?”
说话的人嗓音沙哑带着疲倦和惊喜,她迟钝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沈良州的声音。
记忆中还停留在她摔倒,沈良州笑出声的时刻,她闭着眼睛哼唧两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受。”
“差点死了,怎么能不难受。”
沈良州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青颂反应过来,只觉得嘴里苦涩的厉害,下意识想把药吐出来。
沈良州察觉到她想吐出来,捂住她的嘴:“吃下去。”
她小小的动了几下,浑身脱力的厉害,只能努力做出不满的眼神看他。
“瞪也没用。”
沈良州让人送来粥,一口一口喂她吃下,又逼迫着喝完苦涩的药汁,方才扶她重新躺下。
灯烛重新熄灭,沈良州抱她入怀,单手扶住她的脑袋,凑近她的唇边,先是轻啄一口,然后略带凶狠的压了下来。
小姑娘浑身无力,轻唔了声,更加助长于沈良州内心压抑的躁动,他近乎狼狈的将她口中苦涩的药味吞下肚,恨不得也将她吞下肚。
寂静的殿内只剩下男人的喘息声,青颂察觉出他越来越烫的体温,还有……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仰面接受他充满侵略意味火热的唇舌。
他好像在生气,可是为什么在生气。
许久之后,沈良州停在她的颈窝,轻轻的喘息,滚烫的液体滴落在颈窝,他狼狈的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青颂愣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颤巍巍的伸手,摸到一片濡湿。
他在哭吗?
不不不,可能出汗了。
她在内心自我否定,沈良州颤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声音带着苦涩。
“怎么办呢,青青,该怎么办呢?”
他蹭掉脸上的濡湿,重新将她抱进怀里,木然的望着头顶的帷幔,自顾自的接着说。
“或许应该自私一点。”
“不,不能这样。”
他很快的自我否认,轻声道:“你好就好。”
“只要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