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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临,各处都热闹起来,街道上张灯结彩挂上红灯笼,各个小贩摊前热闹起来,提前储藏和购买几乎已经变成人的本能。
青颂也在走街串巷中,感受到了新年将近的喜悦,从前在那个小山村里,她是喜欢过年的,因为沐寒会带她到集市上买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经常跟卖蔬菜或者水果的小贩讲价,揽着她给别人看,说是父母双亡,只留下他和痴傻的妹妹,一直都是捡菜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出来买点,求各位叔叔婶婶大发慈悲,多多少少便宜一点吧,实在不行,多缀个苹果也是好的,起码能让痴傻的妹妹开心一阵子。
这一招本来很管用,山村民风淳朴,虽说会斤斤计较,但到底还是好人多的,每次沐寒声色俱下泪流满面的说完,就给她打眼色,她就会放声大哭,边哭边啃手指头,说道哥哥我饿。
如果不是她在哭的时候笑出了声,这苦肉计想必还要再管用一阵子。
后来山下的小贩们得知这俩拉皮条的小孩是半山腰宋先生的徒弟,不约而同想起他那宽敞的大宅院,家中价值不菲的摆设物件,以及那年他咣当咣当响的钱袋子。
这么有钱的一人,怎么可能让孩子捡菜叶子呢?
于是乎,小贩们自发的组成一队,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山准备向宋先生讨个说法,还没到门口,就被沐寒半露截下了,前些天还在跟他们卖惨的小孩此时摸出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挑出一串铜钱,叹了口气:“本来是奉师父的命令才下的山,没想到你们这么经不起考验,这些钱你们拿着,赶紧回去吧,你们知道的,我师父最烦别人扰他清静。”
小贩们相互看看,当真就停下脚步,问道:“宋先生是什么人,怎么还要你考验我们?”
沐寒一脸惊讶:“你们居然不知道?”
看着他们一脸迷茫,他便摆了摆手:“算了,也怪不得你们想不到,连我这个关门弟子知道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至于你们……”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小贩们相互看着,刚才的气焰顿消不见,因为他们觉得,这事若是在宋先生身上,没准就是真的。
宋先生来的时候便已经展现出与寻常人不同的气质,没准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过来实地考察,总而言之,人们对不同寻常的事物总是怀有强烈的好奇与想象,几个人这么一合计,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虽然这事没谱,可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连铜子都没收,就这么空手而归了。
青颂觉得沐寒不像他说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反而像个从小生活在街头的混混,也或者是,从小生混在街头的少爷。
小孩子的快乐与节日无关,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
后来在拂晓宫待的那几年,几乎抹去了所有她对新年的期望,像是在特定的一天一顿特定的饭,然后在吃饭的时候再听见几声鞭炮声,这便是新年了。
她有时候会无比的厌恶新年的那一天,因为她和六月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能想起从前这一天的热闹,她会哭,前两次她哭的时候六月也跟着哭,后来她便学会忍着,忍到吹熄了灯,躲在被窝里哭,反正,往常的新年她总是要哭一哭的,像是祭奠从前。
可是今年不一样,她生命里遇见过为数不多让她欢喜的人全都在这里,她在距离新年很早的时候,便就已经感受到久违了的期盼。
沐寒老早之前便开始张罗着,冷清的国师府到处洋溢着欢快,云听天天往府里跑,她说往常家里这个时候也很热闹,可是今年就冷清的很,父亲没有回来,大哥二哥也不见踪影,家里就只剩下母亲和祖母,府中的事让下人去打理,她插不上手,便没日没夜的往国师这里跑。
云小姑娘是个闲不住的,有幸让青颂见识到玄京城中各种迎接新年的活动。
在茶楼歇息的时候,听见三两凑在一起嗑瓜子闲聊的人说,现在前方战事吃紧,靖贤王自回来便养在王府中,反观他那地域亲王的儿子倒是活跃的很,打着平反乱党的名义大出风头。
自古以来摄政王和皇帝就为两个派系,表面相敬如宾,内则波涛汹涌,如今小皇帝正想方设法应对前方大小战役,靖贤王的爪牙此刻显露,各方拥戴之人齐呼,要靖贤王出来主持公道,云家小将军整日忙着抓水军,抓到便是一个死,即使这样,靖贤王请来的各方水军仍然络绎不绝。
靖贤王身患重病怎么办呢,他还有两个儿子呀。
长子自幼养在身边悉心教导,三岁识文五岁习武,天赋极高,睿智聪颖,骁勇善战,基因优良,虽说远在江北一代,可也好歹是先帝亲封的名讳领地。
至于小儿子,虽然自小生活在玄京本京,可被寄养在太后身边,养尊处优的,连场大规模的战事都未经历,更别说平反战乱了。
掺有水军成分的天平不自觉的往一处倾斜,自古少数服从多数,玄京城的水军遍地都是,煽动各方百姓共同拥戴靖贤王一派。
百姓们向往的只是安居乐业,他们乐极享受当前安逸的生活,可也明白,小皇帝与摄政王在身份立场同存那日,便已经没有所谓的手足之情了,必定会有一战。
因为贪婪,也只因贪婪。
他们迷茫,不知该在这乱世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同时希望在这场未成型的战役中,能够主持公道的人能挺身而出,指引一个正确的方向。
亲王们死伤残瘸,成为不了他们心中那个可以主持公道的人,唯一有可能的这个人,便就是前段时间突然归来的宋昱了,他们觉得,国师归来就是为此时。
至今围在国师府门前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可自从他回来以后,尽管他们日日守着,却始终没有见过他一面。
青颂和云听站在道路两旁的人群里,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眉梢都带着骄傲的青年男人,以及身后面无表情的沈辞。
沈辞瘦了些,应该是养伤所致,青颂躲在人群里看他,只觉得从未见过这么陌生的沈辞。
陌生到像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没有让她觉得是一个人。
若是真闹起来,沈辞作为靖贤王的儿子,怕是要与沈良州对立吧。
青颂想起云澄的话,偷偷叹了口气。
新年那天,鞭炮声从早到晚都有,夜幕下来,更是噼里啪啦个没完。
青颂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很久,看见偶尔几个烟花窜入夜空,更多的是鞭炮声,团团吓得缩在她怀里不敢出来,轻轻的发抖。
她记得中秋节那天烟火漫天,团团也是吓得缩在角落里发抖。她摸着团团安抚,六月怕她着凉,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听见她自言自语道:“鞭炮声真吵啊,可是好热闹。”
六月听着,鼻子有些发酸,点头应道:“爆竹声声响,在老百姓眼里意味着除旧迎新,是吉祥的。”
青颂回头望她,笑道:“我知道的。”
晚饭时分,桌上摆着三副碗筷,菜色丰盛,烛光摇曳,小姑娘的脸颊红扑扑,不知是兴奋还是被烛光映衬的。
团团叫了声就向往桌上跳,被沐寒拦在半空拎下来,团团嚎叫张牙舞爪想要挠他,沐寒提着小猫在自己跟前,贱兮兮的晃来晃去,堤防它抓到自己。
团团气炸了毛,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却徒劳无功。
沐寒嘿了声:“真没良心,不想想是谁把你抱过来的。”
青颂从他手里把团团解救出来,瞪他一眼:“跟个猫你也较真,多大了你?”
“你管我。”沐寒嘁了声,扬了扬下巴:“哥是不是准备充分?”
青颂点点头,又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准备充分的。”
“算你还会说话。”沐寒弯了弯唇角,问她:“开心吗?”
她点点头,沐寒就又说:“开心就去喊师父吃饭,杵这干什么,越大越不会了?”
六月死活不跟他们同桌吃饭,直说不合适,非要与几个伺候的人一同,宋昱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吃好喝好,可以不顾这边的。
青颂抱着团团喊宋昱吃饭,坐下时看见沐寒往桌上放了两壶酒,笑眯眯对她说:“你呢,小孩一个,喝点水就好,我跟师父可是成年人了。”
“胡说!”青颂瞪他:“瞧不起谁呢?”
宋昱斜楞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也不是会。”青颂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上一回丞相生日,世子带我去玩,就多少喝了一点。”
沐寒呦了声,挑眉道:“行啊你,跟个男人跑出去喝酒,真不怕啊?”
“我才不怕他。”她想了想,又说:“沈辞是个好人。”
“还好人呢,靖贤王这俩儿子都快反天了。”
“你不懂。”青颂摇摇头:“他救过我,他是好人的。”
“行,就算是好人。”沐寒手肘撑着桌面,似笑非笑看着她:“那你知不知道他还是什么人?”
她愣了下,反问道:“什么?”
“还是个男人。”沐寒笑了声,紧盯着她看:“你一小姑娘可不能被臭男人给骗了。”
“那你是什么?”小姑娘哼了声。
“我?”沐寒指了指自己,冷淡的笑了声:“我也是。”
他看向宋昱:“是吧,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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