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捉虫)
阎君城中的秦吕宅邸, 一座虽然不大, 但很精致的宅子,三间正房和两侧厢房。
扶苏又在给小树擦叶子。
小树妖高兴的问他:“你会吹口哨吗?”
“会啊。”扶苏左右看了看,确定父亲真的不在家,就吹了一首小曲的前两句:“不行, 你的叶子能揪么?”
小树妖有点不好意思:“能倒是能, 你别动,我自己来。”
屋里刘盈都震惊了:“他还会吹口哨?”
张嫣在旁边抱着两个大大的柚子,闻来闻去,正在研究哪一个更熟,也很惊讶:“哇?”
吕雉心微微颔首, 真奇妙, 阿盈吹口哨就有点像小混混,扶苏吹口哨就是个快乐的青年, 到底是我双标还是阿盈长得不好?
哎呀, 一定是阿盈长得不好, 谁让他长得有一点像正经了八倍、好看了十倍以上的刘邦。
小树妖哗啦哗啦哗啦一顿狂抖, 抖的扶苏满脸是水, 抖的屋里的母子俩人都怀疑他要站起来走路了, 终于抖搂下来一片叶子:“这片叶子好,呃,特别好!真的真的。”
的确特别好, 质地像玉一样, 晶莹油亮, 叶脉闪烁着金光,捏在手里虽然柔软,却很韧。
小树妖羞答答的说:“你是个好人,我听说妖精遇到好人就要以身相许……我不太情愿,给你这个,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很好用。”
张嫣:“噗,没想到妖精们有这种规矩。”也不知道是人占了便宜,还是妖精占了便宜。
吕雉微微一笑。
刘盈认为这些妖精应该是看脸,不,小树妖没有图谋扶苏哥哥,要么是他不懂事,要么是他要看感觉。
扶苏不以为意,叼着叶子咻咻咻的吹了一段,吹完之后吧叶子揣在袖子里,进屋去一顿翻找,照到了陶埙,又坐在树下吹了一会。刚开始吹的有些生疏,他好些年没吹奏乐器了,偶尔在家玩音乐也是弹琴,或弹剑唱歌。
刘盈坐在屋里,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捧着脸,看着屋外树下的人,颇为愉快。
吕雉刚给张嫣梳完头,回手揪了揪他的头发,索性拆散了重新梳:“别玩了,趁着你最近不回去,我给你补补功课。修炼了么?”
刘盈羞羞答答的红了脸:“我修炼什么呀,我和扶苏商量好了,谁都不修炼,以免尴尬。”
没有反应就可以无比纯洁的相处,他也不尴尬,我也不担心。要是修炼出什么成果,将来躺一起聊天的时候……他血气方刚,我当然可以,到时候是干点嘛还是嘛都不干?要是干了呢,他一直以来号称自己不好男色,一定会很难为情,要是什么都没发生,我脸上也挂不住。干脆从根源断绝问题。
吕雉揪着他的小耳朵拧了三圈:“我问你正经的修炼!!”
“练了练了练了!!”
扶苏被吵嚷声惊动,转头看过来:“怎么了?夫人,阿盈惹你生气了?”
吕雉不是真生气,笑了笑:“怎么会呢,阿盈最乖了。扶苏,现在集市上有了汤池,只可惜不分男女,我不好意思去问,你去替政哥看看怎么样。要是干净呢,等他休息的时候去试试。”
她所谓的干净是一人一个池子,旁边除了侍者之外,不能有其他人。
扶苏陷入了迟疑:“不分男女啊……地府这样开放吗?”
“说什么傻话,鬼泡澡可以不脱衣服,就算脱了衣服也不能做什么。”
扶苏知道她们要说悄悄话,就识趣的出去了。
顺手抱上了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张嫣,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
张嫣说去哪儿,就去哪儿玩,她要吃什么,就吃什么。
刘盈继续兴奋的八卦:“帝镇里一片愁云,再也没有人高兴了,都等着梁冀篡权称帝死下来,好把他暴打一顿。气的赵飞燕不在跳舞,她要别人夸她才肯跳。只有刘箕子和王嬿不受影响,两个人关起门来吃吃喝喝,夜夜春宵,什么都不耽误。他们这么多年了,也不嫌腻的慌。”
其实他不知道,有时候也腻了,那就换个姿势。
吕雉皱眉:“你怎么知道他们晚上做什么?”
刘盈开始傻笑:“在路上就能听见声音,全镇子人路过他门口时都加快脚步。”连刘邦也不例外,他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没下流到偷听后辈儿孙嘿咻嘿咻的声音。
吕雉的心情有点复杂,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现在的婚姻还算不错,除了见不着丈夫之外诸事如意,各方面的事务也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日常除了去战国镇见见祖先,就是和阎君的夫人/男友喝茶聊天之外,再不然就是和郭圣通一起聊一聊,再有空隙就去和虞姬一起玩。哪有时间享受男欢女爱啊……
“别提这些事了,过来和我一起打坐。”
扶苏出去溜溜达达逛了一圈,现在的地府豁然一新,虽然不算奢华崭新,但所有的建筑物都透着一股干净整洁的气息,阎君特意请了好胖友龙王来,让他们用法宝取净水把所有阎君城里的建筑物全部浇了一遍。
后人王维有诗为赞(赞的不是地府):朝雨浥轻尘,青青柳色新。
扶苏发现地府这里没开多少新店,除了肉店地狱独霸了一条街之外,没有多少新东西。走了许久,见到几个略有些眼熟的人,但大部分人都是陌生的新鬼。
在街道的尽头有一家很大的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两个大字【浴池】,想来这就是汤池了。
走进去看了看,看到好多湿漉漉的鬼穿着衣服一边抖搂水一边往外走。平平无奇的店铺里正对门坐着几个人,地上搁着一筐钱和几个盖上盖子的细竹筐。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条麻绳,正在穿铜钱。
店里两边各有一个门,挂着门帘,门帘上规规矩矩的写着【大】和【小】。
“店家,这两边有什么区别?”
几个伙计这才抬起头:“嗯?客人问大池子和小池子么?大池子便宜,鬼多,虽然不脏但吵得慌,小池子贵。要是包场得提前约哦。”
扶苏问了价格,约了小池子包场。包场的价格不贵,就是把这池子一天的收入都直接给了。
“二十一天后到二十三天后之间有空,您看哪天合适?”
他看着其中一个人掏出账册来,记某日某日有客人包场,字体清秀好看:“客人您贵姓高名?或者一句暗语,到时候我们也好对的上。”
扶苏想了想,他不想说自己的名字,就说:“法不阿贵。”
记录这句暗号的人说:“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扶苏诧异:“你生前是做什么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还都有点得意:“俺们以前都是宫中宦官,生前是好朋友,死后找了这么个行当,没想到地府以前没有浴池。”说宦官是往好听了说,其实连小黄门都算不上,只是温泉宫中的奴仆。生前是阉人,死后还以为魂魄也被阉了,哭了一阵子有好心的老大爷告诉他,只要是鬼都这样,可把宦官们高兴坏了。
“专门在温泉宫中伺候贵人,伺候过皇上,伺候过婕妤。”其实是在他们没来时负责刷池子的。
“生前就是好朋友,死后也在一起,照旧是老手艺。”宦官们可高兴了,生前辛辛苦苦干活,领赏的是皇帝眼前的中常侍们、温泉宫的宫监,被累死的人里有他们,犯了错被斩的也有他们。
扶苏对此没什么可说的:“我进去看一看。”
“您请您请。”
“阿嫣你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进去?”
张嫣不想进去,万一池子里有人泡澡泡的认真,把衣服脱了呢?她摇了摇头。
扶苏:“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一眼就出来。”
先进大池子看了看,看着都瘆得慌,巨大的热水池中摩肩擦踵挤着成百上千个鬼魂,每个人都蹲在池子里,肩膀和腿之间近乎重叠,挤挤挨挨连一点缝隙都没有,每个人都露出了惬意的微笑。被热水包裹的感觉可真好!
又去小池子看了看,小池子与此不同,和隔壁差不多的水池子被分成八个,每个池子里泡了几十个人,扶苏觉得可以接受,但也知道,父亲一定觉得不行,屋子里只要有其他人就肯定不行。所谓的包场,就是其中一个小池子不许别人下去,也不放水,专等着客人来了,用屏风挡住其他人。
几个宦官说:“一看您就是贵人,见不得池子里泡了这么多人。”达官显贵,一个池子里只能泡一个男人,陪着泡的女人不限量,我们懂。
扶苏牵着张嫣的小手,思来想去:“你们若来我家给我修一个池子,要多少工钱?”
泡澡未成,一掷千钱在自己家修浴池。又问了上下水的问题。
扶苏一直都认为,没有下水管就不能修温泉池,高一点的水可以用瓢来舀,可那需要一定高度,最下面的水怎么办呢。
宦官们告诉他一个秘诀,拿一块布,把水拧到木桶里,再去泼水。最后连边边角角都能擦干净。
……
刘彻的心情同样很压抑,虽然他早就绝嗣了,但他还是难过。不论是谁,付出过辛劳努力的东西被摧毁,都会很难过。
他写了一封奏本,要求让自己投胎成皇帝,重振汉家威严。
被阎君无情的拒绝了。
又上奏给天帝,又被天帝无情的拒绝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喝闷酒,卫子夫只好在旁边给他斟酒。
刘彻双眼放空的喝了一会,忽然盯着她:“你当初不肯让爱宝出仕,是不是知道什么?”
卫子夫心说不好,陛下又要乱怀疑了,谨慎的问:“我能知道什么?还不是那孩子不聪明。”
“胡说八道,我的儿子怎么会蠢。”刘彻揉了揉头:“卫青当这殿前都尉,也算是位高权重,难道对人间的国运一点都不知道么?”
“阴间从来不信国运,明君贤臣才是国运。”
“哼。你竟然不让爱宝离开山里,去山脚下谋求荣华富贵。”
卫子夫:“……您忘了么?主父偃生当五鼎食,死当五鼎烹。还有那朱买臣,诸多大臣中身世最为寒微。”权贵们都会死全族,爱宝有什么?“没有家世,谁肯扶持举荐爱宝,还不如在山中。。。”没有人举荐,就没法当官,难道要去山下当一个穷书生么?还不如躲在山里,当一个不用交税靠天吃饭的农民。
刘彻更郁闷了:“江充现在怎么样?还在地狱里?”
“当然在,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死伤数万人,他得负罪。”
刘彻苦中作乐的笑:“我竟不知梁冀该怎样才好,是留在帝镇挨打呐,还是按律审了扔到地狱里。肉店地狱该有他一席。哈哈哈,吨吨吨”喝酒。
…
刘奭现在也回到了帝镇,没办法,冯媛开始加班了,从每个月休假一天变成没有休假,王萱也在加班,从每天能回家变成每个月回家两次。他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义。
被捆起来的阎氏一听说他是汉元帝,立刻吱哇乱叫:“王政君呢?王政君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亡国太后,她怎么不在这里挨打受罚?”
刘奭十分不爽:“你也配和她比?她不过是蠢,和天下人一起,被王莽玩弄于股掌之间,可你不一样,你是坏。”虽然没有感情,但他拒绝承认自己的皇后不好。
刘邦郁闷的不想说话,就在旁边睡觉。他恨不得一觉醒来,立刻看到下一个皇帝死下来。
只可惜不能,他得一天天的等着,等到梁冀篡权得到准确的消息,还得等到他死。
刘秀和刘彻一样,认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每天一封信给阎君烧过去,强烈要求让自己投胎成太子。
阎君表示很烦并屏蔽了他们。
…
工作让我满足。工作让我快乐。
工作让我神魂颠倒、心旷神怡、欲罢不能。——工作狂的自白。
虽然阎君们尽量把所有认真的工作狂都留下了,但到现在为止,大部分人还是恨加班,工作狂也恨无意义的加班。
梁冀贪婪残忍,他和妻子可算是臭味相投,两人各自引用自己的亲人,梁孙两家的亲戚也都是残暴荒淫的人,被派到地方上执政之后,先调查当地有多少富人,然后给富豪安上罪名,抓到监狱里严刑拷打,让他们自己出钱赎自己,给钱少的就流放或处死,还要写成政绩。
判官们看的要崩溃,有些生前遇到过这种事并因此而死的判官趴在桌上一顿大哭,反倒是鬼差和地上候审的鬼魂安抚他们。
嬴政看到一个长得不咋地,双眼无神,说话还含糊不清却暴躁骄纵的人走进来,低头看了看桌面,咦?梁冀?
不错,这人正是梁冀。
鬼差们熟练的在铁锁上加上‘重若千钧’,再来一个‘不许说话’。
梁冀就又安静又稳重的趴在地上了,一动不动。
嬴政看了一会他的生平简介,这个人真是个单纯的人:谁跟他爹说他人品不行,偷偷杀掉。谁敢劝他改善行为,偷偷杀掉。谁在朝堂上不顺服,偷偷杀掉。百官升迁,不去他府中拜谢的,偷偷杀掉。谁有钱但不给他,偷偷杀掉。至于治国……什么治国?
梁冀觉得自己偷偷派人把人打死、给人诬告罪名就算偷偷动手,实际上从死者本人到围观群众,去按都知道是他。
始皇看了两个时辰,从桌子上捞出来一个小算盘,继续用看。
太多了,要去的地狱太多,要服刑的时间也太多,不拿个算盘实在应付不过来。
嬴政看来看去,震惊的对鬼卒说:“你们让他说话,我要问他。梁冀,你敢毒杀皇帝,权倾朝野比王莽、窦宪更甚,怎么不谋反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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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分两章发出来,因为……我还没写完啊困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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