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离歌断人肠

  没有太多的渲染,苏锦绣从乐师那里接过长萧,也没有寻地方坐着,只是孤单地站在大厅中央,开始吹奏。
  她微微垂眸,青葱的手指随着上下起伏,便拨弄出好听的音符。
  说来这大概算是她学的最好的乐器了,因为小时候娘亲还没有精神失常的时候她就常听母亲的萧声。
  新雨小梅簪,空山鸟语幽。
  径道离歌总觉迟,凝噎垂泪杨柳旁。
  依依别,留过客。
  纵然平生再无声,今朝醉酒照君影。
  怕此生不见你,怕此生无音讯。
  怕余生漫漫终独过,怕君忘却江南莲。
  新雨小杏楼,倚门翠微曦。
  我抚萧再谈起,当年多少风花事。
  细雪化作相思,柳絮已作飞月去。
  你入梦而来,我却道初醒。
  怕再不得见你,怕余生漫漫,
  寻不见你我的回忆。
  这是当年母亲随手写在宣纸上的,被她看到了,所以也就记下了。
  以前也吹过写首曲子,可是今日却更有体会。清风吹散离人泪,到底离却谁人心呢?
  此前谈过无数别离,以为遥遥无期,可是不想竟然就在眼前。
  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好好告别,就要遭遇别离。
  纵然这大殿坐了这么多的人,可是却让人觉得莫名的空旷。萧声回荡,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一个形单影只的女子,在思念着不知道哪方清风。
  说实话这首曲子弹奏的技巧不能与凰凝公主的相比,可是这里面的苍凉和思念,仿佛沉沉的绵长的爱意却是她不能比的。
  凰凝的爱只是少女单纯的爱慕罢了,而这个女子却承担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多了几分烟火,也多了几分人情,却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
  所谓音乐,最重要的不就是感同身受么?
  一曲终了,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是那一瞬间的忧伤,却不知道在思念这世上的谁了。
  穆行烈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下的苏锦绣,那双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神中如今却充满了缅怀和震惊。
  所以一等苏锦绣吹完,他立马问道:“这首曲子你从何得来?”
  她的曲子独一无二,写首曲子也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听过。
  他以为她没有来得及交给凝儿曲子,又或者是凝儿没有学,可是这个女子……她怎么会呢?
  一曲离歌别人泪,红妆不裹伊人心。
  当年他离开,便是写首曲子送他回了漠北。他以为这一辈子都听不到写首曲子了,可是居然从一个陌生的女子口中听到了,这怎么叫他不震惊?
  苏锦绣有些惊讶他的反应,难道说他也知道写首曲子,所以才这么震惊么?
  但是在没有分清敌友之前,她自然是不可能冒险去暴露自己的身份。刚才只是一时兴起,才吹了这首曲子,现在看来这首曲子有极大的可能是他听过的。
  这首曲子听过的人极少,所以墨皇有八成的可能认识自己的娘亲。
  稳了稳心神,苏锦绣行了一个礼,然后才道:“这首曲子是奴婢偶尔间听来的,只觉着好听便主动让那人教我了。”
  “那个人是谁?”
  穆行烈有些紧张地问道,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蜷曲着,等待着她的答案。
  这个墨皇对于写首曲子的兴趣好像超过了她的想象啊?
  “是一位公子,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大概多大的年纪?”可以听出来穆行烈的声线都有一些颤抖了。
  就算苏锦绣故意把性别说成了男人,依旧没有让墨皇平静下来。
  这首曲子……有很大的可能是……是她吹的。而她当初也是最喜欢女扮男装了。
  苏锦绣皱了皱眉头,却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回皇上,是一位年轻的公子,长相一般。”
  “年轻的公子……”穆行烈眼中的光芒忽然统统熄了下去,喃喃道,不能从大起大落的心情中缓过来。
  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穆行烈勉强地挥挥手,“好,下去吧,朕重重有赏。”
  苏锦绣应声退下,可是看他的眼神却仿佛在懊悔自责什么,莫名的,只觉得自己心口有些闷。
  “大胆奴婢!”
  一声厉喝,让大殿之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一个地方去。
  只见凰凝一只手指着苏锦绣,悄脸含霜,一副公主的派头摆的十足,只是那眼神中的愤恨却生生破坏了这一张精致的脸,“大胆奴婢,你在父皇的寿辰上唱别离的曲子是什么意思?你是存心的吧!”
  众人看着苏锦绣,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看来今天公主是非要盯着她了。被公主抓了小辫子,恐怕是活不了的了。
  苏锦绣不慌不忙地行了一个礼,迎头对上凰凝的目光,沉着如水。
  凰凝的心跳了一下,当初就是这样的眼神,一步一步将她逼入死地。她还记得当初在天牢里的滋味,现在一想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打寒颤。
  “公主殿下见笑了,这首曲子是奴婢最拿手的。因为公主殿下点名让奴婢比试,便想全力以赴也不算辜负了公主的高看。奴婢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放肆,本公主说话岂有你说话的份!来人呐,将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众人一惊,看着凰凝的目光就有一些惊骇了,没想到公主这么猖狂放着皇上和他们的面就要把人活生生给打死!这也太狠毒了……这个举动让刚才还热衷于要把她娶回来的几位公子瞬间生出了退缩之意。
  “皇妹,不要无理取闹。”
  说这话的是大皇子,他十分不赞同地看着凰凝,面容严肃地摇头。
  凰凝如今脾性上来,这两年来养的娇纵也都统统暴露了出来。
  “皇兄,这个贱婢分明是不怀好意,你怎么还护着她!”
  只要一想到当初天牢里的事情,她就一身的寒冷,这个苏锦绣她非要杀了她不可!
  穆斯溟面色不虞地看着她,眉头紧皱,“堂堂一个公主,如此口无遮拦,你身边的教养嬷嬷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大皇子是出了名的正义,平日里有些懦弱,如今这话却充满了威严,让人不敢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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