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
申世媛言尽于此,她跟雪惜相顾无言,直到顾远兮打来电话,才打破她们之间的沉默。门铃响起来,雪惜去开门,顾远兮站在门口,三年未见,经过岁月洗礼的他更加成熟有魅力,雪惜摇头失笑,“看来你们都知道我住在这里了。” “我还知道大哥已经跟兜兜见面了。”顾远兮倒是直接,没有隐瞒她。
雪惜一愣,看向再度探出头来迷迷糊糊的微微,她瞬间了然,“微微是你派来的?”
“大嫂,你言重了,我让微微来照顾你们,总好过你去请一个不太熟的保姆。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吗?”
“他都住进这栋楼里了,你觉得还能一直瞒下去吗?”雪惜没好气道。
顾远兮干笑两声,他走进来,他虽然知道兜兜的存在,但是却没有去打扰她们。他想,那个时候任何与大哥有关的人,都会刺痛雪惜的心吧。
他一直保守秘密不告诉大哥,不是因为他想看笑话,而是他明白,雪惜以那样绝决的方式离开,肯定对大哥已经彻底失望。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不会重新接受大哥。
“大嫂,你想好怎么告诉我大哥了吗?他这三年很可怜,一直活在内疚与自责中,兜兜也快满三岁了,你打算一直这样互相折磨下去吗?”
“远兮,对我来说,池斯年是兜兜的爸爸,仅此而已。”
顾远兮与申世媛相视一眼,两人从海城速度赶来,除了池斯年已经跟兜兜见过面了,还有就是来探探雪惜的口风,看样子,雪惜对池斯年真的已经没有感情了。
他们在雪惜家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直到送走了顾远兮与申世媛,雪惜才得了空闲,她坐在沙发里,浑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可是她的脑袋却越来越清明。她骗得了顾远兮与申世媛,却骗不了自己。
………………
翌日,雪惜在哭声中醒来,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头疼欲裂。她顾不上自己昨晚为什么会睡在沙发上,因为她听到兜兜凄厉的哭声,她急忙站起来,飞快的跑向卧室。
兜兜坐在床上,看见她冲进来,她哭得更大声了。雪惜连忙将她抱起来,“宝贝乖,怎么哭了?”
“妈妈不见了。”兜兜一边抽泣一边紧紧抱住雪惜,回国这段时间,兜兜习惯了跟雪惜睡,早上醒来看不见她,就会哭。
雪惜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啊,宝贝,妈妈在这里,妈妈不会离开你。”
兜兜趴在雪惜怀里,她渐渐安静下来,但是还伤心的一抽一抽的,雪惜心疼,她在她额上亲了亲,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雪惜尽量避免与池斯年正面相遇,虽说是邻居,但是不在同一楼层,有心避开,真正碰上的机会也不多。
自从兜兜与池斯年撞见之后,雪惜嘱咐微微,尽量不要让池斯年再看见兜兜。在她向他坦白前,她不想让他知道兜兜的存在。
想要避开池斯年,并非难事。他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他喜欢把车停在楼下的露天车位,每当熟悉的车轮声远去,她就让微微带兜兜下楼去玩。
而她利用这些时间赶稿,时间如流水,一个月在指缝间转瞬即逝,她在文档里敲下最后一个字时,剧本在规定时间内顺利完成。
明天交了剧本,剩下的70%稿费就会打入她账户,即使这笔钱到账,也不够修理费。雪惜抓了抓头,将稿子保存好,她起身去洗澡。
下午就是开机仪式,助理提醒她一定要出席。
浴室里水声哗哗,雪惜仰头冲着水,水流过她白皙的身体,她抹了抹脸,低头看着小腹上那条狰狞的伤疤。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即使三年过去了,这条伤疤都还隐隐作痛,尤其是阴雨天,就更加难受了。
雪惜洗好澡出来,她换了件稍微正式的套装,将头发吹干,随意的挽了个髻。手指穿过发丝,记忆里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三年了,她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可是那一幕总在猝不及防时浮现在她眼前,她才明白,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雪惜回过神来,漫上心尖的钝痛慢慢消失,她简单的化了个妆,拿起拷贝好的u盘放进包里,然后拎着包出门了。
微微带兜兜去游乐园了,兜兜额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留了疤,雪惜每次看见都很心疼。这段时间,宋清波每隔两天就会打电话来,虽然两人试图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到底生了嫌隙。
雪惜不怪宋清波,这三年,若不是宋清波,只怕她跟兜兜早已经命丧黄泉了。她想过报答他,想过跟他在一起,可是……
不是真心爱他,却答应跟他在一起,这本身就对他不公平。
雪惜走进电梯里,只从那天与池斯年在停车场巧遇后,她有心避开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站电梯里,她已经决定兜兜3岁那天,告诉池斯年兜兜的存在,送兜兜一个“爸爸”。
但是决定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难。
雪惜正想着,电梯“叮”一声开启,她以为到了,抬头看去,电梯门正缓缓向两边开启,池斯年站在电梯外,猝不及防间,两人四目相对。
池斯年意外地看着电梯里的雪惜,他知道她有心避开他,他也不着急,三年他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她穿着一身米色的套装,知性优雅,脚上一双白色坡跟鱼嘴鞋,露出两根圆润的脚趾头,十分可爱。
他还记得,在那些最情动的夜晚,他吻着她的脚趾,她笑得浑身直颤,嚷着说痒,然后拼命来推他的头,胸前那两点在虚空中划出迷人的波晕……
池斯年努力摒弃脑海里不纯的回忆,他看着电梯上的不停下降的数字,“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男朋友没来陪你?”
雪惜目不斜视,“他最近很忙。”
“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女朋友吧,难道他不担心你被别人追走了?”池斯年看着她。
“他相信我,不会疑东疑西的。”雪惜冷淡道。
电梯里一时陷入僵局,池斯年笑了一下,“恐怕是不在乎你吧,否则怎么舍得让你孤单。”
“我想这不关你的事吧。”雪惜冷声道。
“也是,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池斯年斜倚在电梯壁上,姿态闲适,反观雪惜,却有些拘谨。
“我用得着防着你吗?池斯年,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雪惜生气,她面对他时总做不到自然,即使在心里做了很多建设,面对他时,就全然崩盘,这样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随便聊聊,何必动气。我们现在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将气氛搞得这么僵,你说是不是?”池斯年也不恼,悠闲自在地看着她。
雪惜不吭声了,直到电梯再度“叮”一声开启,她快步走出电梯,仿佛身后有毒蛇猛兽在追赶。池斯年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唇边掠过一抹苦笑。
直到雪惜坐上了车,她的心跳才如密如鼓点般急跳起来。面对他时,她总做不到若无其事。他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就能撩拔得她失魂落魄。
雪惜看着后照镜里自己彷徨无措的脸,是那样软弱。她狠狠闭上眼睛,不想承认自己还爱。耳边突然响起玻璃被敲响的声音,雪惜倏地睁开眼睛,看到站在车门外的池斯年,那些她还没来得及掩饰的脆弱,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映入他眼睑,池斯年怔了怔。
雪惜立即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她看着池斯年,降下玻璃窗,“有事?”
“我的车送去检修了,司机堵车,能不能搭个顺风车,送我去聚星?”池斯年一脸真诚,真诚的看出不来他有任何城府。
雪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算了,你不愿意,我去外面打个车就行。”池斯年见她不语,也不勉强,抬脚便走。
雪惜喊住了他,“上车吧。”
池斯年悄悄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他快速坐上车,生怕她会反悔一般。雪惜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驶出了小区。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池斯年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雪惜熟练的姿势,他说:“惜儿,你真的变了。”变得独立,变得坚强,变得不再依靠任何人。
“人总是要改变的,一成不变的只有过去。”雪惜专注地看着前方,握住方向盘的手倏地收紧,三年了,怎么可能不变?
池斯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逝的建筑物,“你变了,我却还活在一成不变的过去。那是对我的惩罚吧,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到三年前你没出事前的那一天。”
“你这是在忏悔?”雪惜握紧方向盘,她努力控住晃动的车身,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可惜我不是神父,我救赎不了你。”
“惜儿。”池斯年看着她,如果雪惜肯再看他一眼,就会看到他眼里的绝望与痛苦。她恨他,他该承受的,“是否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早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雪惜漫不经心道,每个不眠夜,她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一幕,她头上悬挂着一个大铁球,铁球一点点落下来,而她最爱的人,却跟另一个女人厮磨在一起。
“……”池斯年尝到了心尖漫上来的苦涩,他看着她,她冰雕一般的侧脸让他望而却步。那一步他走错了,然后彻底的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