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祸

  小吉他伸在半空中的手落寞地垂了下去,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他低声道:“爹地,对不起,我不该跟同学抢那一球,我又闯祸了。” 舒雅看见儿子这么委屈的样子,心尖都在疼,她几步走过去,“小吉他,不是你的错,别难过了,妈妈在这里陪着你。”
  “我没有妈妈,我只有爹地跟奶奶,你走开,我不认识你。”小吉他十分抗拒舒雅,他早上醒来,差点被舒雅那破锣声给吓得晕过去,这世上怎么有那么难听的声音?他甚至以为他已经来到鬼故事里的地狱里了。
  舒雅脸上浮现一抹受伤的神色,她手足无措看着小吉他,又看了看杨若兰和池斯年,谁都没有替她说一句,她的心更沉了,“小吉他,我真的是你的妈妈。”
  “我没有妈妈,我没有妈妈!”小吉他尖叫道,他连碰都不让舒雅碰一下,舒雅心里难过得要命,眼泪涌了出来,她歉疚道:“对不起,小吉他,妈妈没能陪你长大,但是妈妈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走开,走开!”即使是情绪激动,小吉他也没有说滚开之类的话,他十分有教养。
  即使只是这样的话,也让舒雅伤心死了,十年,她得到了什么,她的男人变成了别人的老公,她的儿子不肯认她,她怎么能甘心放手?
  “斯年,你……”舒雅向池斯年求救,却见池斯年探究的目光正在她跟小吉他身上来回转动,她心一凛,心虚的垂下头。
  舒雅这一表现出心虚,池斯年心里悬而未决的问题,立即就有了突破口。他走过去,安抚了小吉他几句,小吉他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杨若兰是最了解儿子与小吉他相处的情形的,她见他态度始终冷冷淡淡的,她心里起疑。斯年平常工作虽忙,但是与小吉他待在一起时,绝对是个称职的爸爸,他很少用这样疏离的态度对待小吉他,应该是基本没有。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怎么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爹地,您真的不怪我?”小吉他很怕这样的池斯年,他抬起头怯怯地看着他。
  “小傻瓜,爹地怎么会怪你呢?安心养伤。”池斯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他亲手带大的,他做不到狠决的对待他。
  小吉他高兴起来,但是看到站在一旁的舒雅时,他的小脸沉了下来,他悄悄问池斯年,“爹地,她是我妈妈吗?”
  池斯年瞟了舒雅一眼,他点了点头,小吉他小脸垮了下来,“她是我妈妈,那新妈咪怎么办?”小吉他知道池斯年娶了雪惜的事,他心里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就像小鸡看到第一个会动的生物,就会认定那是它妈妈一样,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长得很像新妈咪。
  他醒来时以为是新妈咪在照顾他,直到她说话,他被她的嗓音给吓得差点晕过去,才区分出两人的不同来。
  而且她一直怪怪的看着他,让他害怕。
  舒雅听到小吉他说“新妈咪”三个字,她立即猜到他嘴里的新妈咪是谁,她气愤不已。却又担心池斯年看出来,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新妈咪也是你的妈咪啊,你有两个妈妈疼你,不好吗?”杨若兰道。
  “我不要她,我要新妈咪。”小吉他嫌弃地看了舒雅一眼,“新妈咪给我讲故事,她声音好好听。”
  杨若兰与池斯年面面相觑,两人同时看向舒雅,舒雅掩着脸哭着跑出去了。杨若兰叹了一声,“斯年,你跟着去看看她,小吉他童言无忌,让她别放在心上。”
  池斯年站在原地没动,杨若兰见他不动,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她叹了一声,跟着追出去。病房里只剩池斯年与小吉他两个人,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吉他的五官轮廓。
  小吉他五官长得更像舒雅,除了那双浓眉,他脸上找不到与他想象之处。他曾经也怀疑过,也动过要做dna亲子鉴定的念头,但是最后都因为舒雅而打消了。
  这个孩子经过多番周折,才送到他手里,如果舒雅能够养他,她是绝不会将孩子送走的。他居然还怀疑小吉他不是他的孩子,那对舒雅太不公平了。
  而现在,程靖骁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越看小吉他,越觉得小吉他没一个地方长得像他,他真的不是他的孩子吗?
  池斯年纠结了,他情感上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理智上又让他一定要搞清楚小吉他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如果小吉他不是他的孩子,他至少证明了一点,舒雅的话不可信。但是如果小吉他是他的孩子,他对小吉他对舒雅的愧疚感将会加深,到时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无法预料。
  小吉他玩累了,早已经睡着了,池斯年看着他天真的睡颜,他根本就下不了手去拔他头发。做还是不做?为什么竟这么难以选择?
  最后,他的理智战胜了情感,他俯下身去,理了一根黑发出来,正欲拔掉,身后突然传来舒雅因紧张而格外尖锐的声音:“斯年,你在干什么?”
  池斯年的手指倏地捏紧,他往后缩了一下,小吉他的头发就拔了下来。小吉他疼得动了一下,头偏向另一边,又睡沉了。
  池斯年看着指间的黑发,那一瞬间他的心莫名其妙就疼痛起来。曾经有无数次他面对小吉他的睡颜时,他想拔他一根头发去做鉴定,那么纠结在他心里的疑惑就得到了答案,可是他都克制住了。
  如今,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亲子鉴定,为什么只要想一想,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他还爱舒雅,而是,他亲手将他们的十五年割成碎片。
  曾经,那是他残酷人生中仅有的美好回忆。如今,他的回忆里却充斥着谎言。
  池斯年转过身去,舒雅已经快步冲过来,看见池斯年指间的一根黑发,她惊愕地看着他,“斯年,你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她死死地咬着唇,瞳孔睁得很大,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池斯年本来打算瞒着舒雅做亲子鉴定,等结果下来,如果小吉他不是他的儿子,他就向舒雅摊牌,如果小吉他是他的儿子,他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承认他这么做有点卑鄙,他只是不想让事情更复杂化,更不想伤了小吉他的心。就算鉴定结果出来,小吉他不是他的儿子,也无法抹杀他们这十年相依为命的亲情。
  可是偏偏舒雅就出现了,这件事不得不变复杂。
  池斯年握紧指间的黑发,他没有躲避舒雅的目光,他迎视着她,直接问道:“舒雅,小吉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舒雅看了看他指间的发,又听他咄咄逼人的问话,她终于反应过来池斯年这么反常的原因,她的脸倏地失去了所有血色,“你要做亲子鉴定?”
  舒雅的声音有点尖锐,病床上的小吉他有醒来的迹象,池斯年眉心一凝,他拽着舒雅的手走出病房,笔直向安全楼梯口走去。
  走到安全楼梯口,池斯年推开门,将舒雅拽了进去,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池斯年适应了一下光线,才道:“是,我要做亲子鉴定。”
  闻言,舒雅浑身一软,她跌坐在地上,瞬间泪流满面,“斯年,是不是我说小吉他是你的儿子,你也不会相信我?”
  池斯年眉头紧锁,过了半晌,他才艰难道:“是!”
  “为什么?”舒雅仰起头,眼泪仿佛会逆流回去,“为什么不相信我?斯年,你知道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我费了多少心机吗?为了将他送到你手里,我吃了多少苦吗?我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你现在却质疑他不是你的孩子,你让我情何以堪?”
  池斯年撇开视线,既然已经起了头,他不能心软,不能让这个孩子的身世成为秘,“舒雅,我知道我要做亲子鉴定让你接受不了,但是这是证明小吉他是我的孩子的唯一途径。如果小吉他是我的孩子,你根本不惧。”
  “那你置我的尊严于何地?池斯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这么自私的人。我知道苏小姐怀孕了,我知道你满心满眼都只看得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你现在觉得小吉他妨碍了你们的幸福,你不想要他了,就要做亲子鉴定,那你想过小吉他的感受,想过我的感受没有?”舒雅泣不成声。
  “舒雅,我没有觉得小吉他妨碍了我……”池斯年话未说完,就被舒雅打断。
  “那你是觉得我妨碍到你们了是不是?如果你担心我的出现,会让苏小姐难受,我会离开,如果小吉他让你们感到困扰,我也可以带他走,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妨碍你们。就当我求求你,别那么残忍,不要践踏我仅剩的尊严,也不要让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舒雅跪在池斯年面前,拽着他的裤管拼命哀求。
  池斯年猛地闭上眼睛,舒雅越是阻扰他不要他做亲子鉴定,他就越怀疑小吉他不是他的孩子,或许人都有这种劣根性,如果舒雅大大方方让他去验,他反倒觉得愧疚,“舒雅,亲子鉴定我一定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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