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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内连着应对三起命案,饶是这些“钢筋铁骨”的公安刑警们也有些吃不消。
聂倾带人赶赴现场的途中,就感觉到车里气氛格外沉闷,好像每个人心头都压着块大石头,摞在一起把车速都压得慢了下来。
瞥一眼身边无精打采捏着方向盘的罗祁,聂倾不由默叹一声,扭头对车上众人道:“我知道大家这两天都很辛苦,可有了案子我们躲是躲不掉的,再坚持一下好吗?”
“没问题!”罗祁瞬间精神几分,脚下一用力,车子直接往前窜了一大截。
其他人也都纷纷应声说好,只有朱祖伟叹了口气道:“组长,其实辛苦倒没怎么辛苦,当刑警的连熬几天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只是这次的案子发生得太密集了,又都是命案,难免让人感到沉重。”
“我明白。”聂倾看着窗外,他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
说句自私的话,自从前天找到余生之后,他就盼着能多一些空闲时间跟他待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可案子是一个接着一个,事情是越积越多,他根本无暇他顾,只能暂且把余生晾在一边。
不知道余生心里会怎么想……
聂倾用力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尽量把繁杂的思绪先收一收,集中精力,优先处理眼下的事情才是正解。
又到了第一人民医院,这一次消息控制得比较妥当,而且死者也不是像苏永登那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所以医院门口只有个别几家跟随警方闻声而来的媒体,看起来采访的热情也不十分高涨。
聂倾让罗祁把警车直接开进医院大门,在院子里停下。他前脚刚下车,付明杰后脚就跟着来了。
“又死一个?”付明杰脸上愁云密布,显然是心情十分糟糕。
这也难怪他,国庆假期刚休三天就保持着每天一起命案的节奏,社会上来自各种阶层、各种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刑警队的表现上,倘若他们有一点疏忽,都可能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给他们传扬开去,再被上层领导和人民群众申斥声讨个体无完肤。
付明杰身为整个刑侦支队的队长,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聂倾跟在付明杰身侧一同前往位于医院地下三层的太平间,他们到时,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太平间门口张望,一见他们走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警官你们终于来了!”年轻护士自然而然地走到聂倾边上抓住他的袖子,仰起脸颇有几分崇拜地看着他。
罗祁跟在后面微微有些不忿,心想觊觎我们组长美色的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么主动的还真不多见。
于是罗祁便挤了上来插|进聂倾和这护士之间,把他俩分开后问道:“就是你打电话报的案对吗?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对啊。”护士显然对罗祁这“没眼色”的行为十分不满,瞪他一眼又专注地看着聂倾说:“警官,我叫刘芸,是今天的值班护士。”
“嗯,”聂倾对她略微点头,“能麻烦您把发现死者的过程描述一下吗?”
“好的好的!”刘芸对于能直接跟聂倾说上话感到很兴奋,又把罗祁挤到一边凑过来说:“我今天早上八点来换班,就待在护士室里,一直也都风平浪静的。可是啊——”刘芸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就在八点四十的时候,我们值班室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我说刘护士,能请你直接说重点吗?”罗祁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也忒会给自己加戏了。
刘护士直接无视他,仍两眼放光地盯着聂倾,语调也愈发绘声绘色起来,“警官您是不知道,我当时可吓了一跳!为什么呢?因为那电话里的声音啊——不是人的声音!”
罗祁:“……哈?!”
聂倾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刘芸,“请说得具体一点。”
“我是说啊,那个声音,它不是正常的人声,而是像电子音!”刘芸摸了摸胸口,“电子音您知道吧?就是像谷歌娘那样的,冷冰冰的,没什么音调起伏的声音!”
“谷歌娘?”付明杰听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句。
聂倾向他解释道:“就是谷歌翻译内置的一个发音女声。”
付明杰点点头,问刘芸:“那然后呢,这个声音说了什么?”
刘芸其实还想跟聂倾多说几句话,然而付明杰的气场让她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再像对待罗祁那样随意,只能老实回答道:“它说:‘太平间里有死人,去看看吧。’”
罗祁:“这不废话么……太平间里没死人才奇怪吧?”
“我也是这么对它说的!”刘芸瞪圆了眼睛,“可是它又接着对我说,‘不是那些已经被登记入库的,是新死的’。我就问它,‘你怎么知道?’可它紧接着就把电话挂了!我再一查通话记录,发现它打过来的号码没有来电显示,这才觉得可能真有什么问题,就到太平间里来检查,结果就发现尸体了。”
聂倾他们这时已走到太平间门口,顺着刘芸的话音看进去,就见在太平间中央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岁上下,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绒线卫衣,下身穿一条海军蓝牛仔长裤,脚上是一双阿迪达斯黑白相间的运动鞋。
他平躺在地上,双目闭合,双手整齐地放置于身体两侧,清秀的面庞上干干净净,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平和的神态——若不是位于左胸口处那一点弥漫的暗红色颇为显眼,他看上去绝对不像是一具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躯体,反而像睡着了一样。
“晓菁呢?该她干活了。”付明杰问。
“在后面一辆车上,应该很快就到。”聂倾说着自己先戴了双手套走进太平间,正准备开始做尸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来吧。”
“书记??”聂倾回头看见苏纪时愣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工作了。”苏纪脸色苍白,说话时底气还不太足,但比起昨晚已经好了一些。
“队长,今天这个案子我应该不用避嫌吧?可以参与吗?”苏纪问付明杰。
付明杰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了?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回家再多休息几天,我准假。”
苏纪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想工作。再说这两天接二连三地出事,局里人手本来就紧张,我要是再休息,晓菁一个人恐怕吃不消。”
“也是,”付明杰叹气道,“罗主任去美国进修,赵大宇跟着二组去出外勤,孙海请假回了老家,鉴定中心里就剩下你跟晓菁两位法医,少一个就得全靠另一个顶着,工作量确实太大。”
“嗯,所以您不用再给我放假了。”苏纪戴好手套,补充一句:“对了,晓菁昨天应该忙了一晚上吧,今天这里可以都交给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付明杰闻言看看聂倾,聂倾想了想冲他点点头,“队长,就听书记的吧,晓菁一个女孩子不比我们这些糙汉子能熬。让她回家歇着,这里有我跟书记,还有技术处的其他同事,负责现场勘验、分析和重建足够了。”
“行,我去通知她。”付明杰拍拍聂倾的肩膀,“这儿交给你们了。”
聂倾嗯了一声就走到死者身边,和苏纪一起察看起来,同时压低声音说:“你不要勉强自己,要是觉得撑不住了,随时告诉我。”
“知道了。”苏纪抬头对他淡淡笑了下,又低下头用手扳着死者的下颌道:“太平间冷藏柜的温度通常在零下八摄氏度,冷藏柜外温度会略微高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在这样的低温下,尸体的死亡时间会比较难确定,必须得等解剖之后才能下一个更准确的结论。”
聂倾听他说完,忽然想到昨天在苏永登办公室里时,余生也说了有关于环境温度对判断死亡时间影响的话,不禁微微怔神。
“聂倾,怎么了?”苏纪看着他。
聂倾回过神来,晃晃头道:“没事,我只是想问,现在能推测出一个大概的时间范围吗?”
“可以。”苏纪用手摸了摸尸体的其他部位,翻开眼皮看了看,又将尸体侧翻过来检查后颈和腰背处,然后道:“死者的角膜湿润,瞳孔有些发白;下颌、颈、肩、肘还有下肢已发生不同程度的尸僵现象,但整体来看程度较弱;尸体低下部位皮肤上出现的尸斑不明显,呈现条雾状,按压褪色,改变尸体位置后会发生转移。根据这些特征,再结合太平间的温度,我估计死亡时间大约在七到十一个小时以前,也就是昨天晚上十点到今天凌晨两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内。”
聂倾听了微微沉思,过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问刘靖华:“死者身份知道吗?”
“已经确认了。”刘靖华拿着刚写好资料的笔记本在聂倾身旁蹲下,一一陈述道:“死者名叫白彰,一九九零年四月十五日出生,今年二十六岁,是黑龙江省哈尔滨人。于二零零八年九月考入平城电子科技大学信息技术专业,二零一二年七月毕业后进入平城市天游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做一名游戏开发员,负责代码的编写与调试,至今已从业四年。现住址在平城市官渡区双桥路二百三十号,宁河小区八号楼一单元三零二室。”
“这么快就查到这么多?”聂倾稍有些惊讶。
“呃……其实是我们在他的钱包里发现他的身份证,就请技术处的同事帮忙查了一下。”刘靖华挠了挠鬓角,“对了组长,我们还在死者的手机里发现他有一个快捷联系人,刚才到之前医院就已经有人打电话通知了这个人,现在人已经到医院了,就等在外面。你要见他吗?”
聂倾略一沉思,点头道:“好,我出去一下,书记你先继续。”
苏纪:“嗯你去吧。”
聂倾撑住膝盖站了起来,跟刘靖华一起走出太平间,一眼就看见在警戒线外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一身极显身材的休闲装,眉目疏朗的样子不输当红小鲜肉,而且还很年轻。
聂倾心底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说不上为什么,但整个人却莫名有些警惕起来。
聂倾不由得默默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后朝这人走了过去,客气问道:“你好,请问你是白彰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朋友!”这人回答得十分急切,两眼通红,紧盯着聂倾问:“警官,请问白彰他……真的出事了吗?”
“……嗯,很抱歉,请你节哀。”聂倾定定打量着他。
眼前这人听到这句话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呆呆地退到墙边靠着,眼神迷茫,仿佛不敢相信。
聂倾在原地等了大约三分钟,感觉缓冲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走上去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悲痛,但还是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调查,争取尽快抓到杀害你朋友的凶手。好吗?”
“好……”这人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投向聂倾后深深点了点头,“我一定配合。”
“多谢。”聂倾犹豫一下,还是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对不起,刚才忘了自我介绍。”
这人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朝聂倾伸出手道:“我叫慕西泽。”
聂倾跟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我叫聂倾。”
介绍完之后,过了两秒聂倾忽然想起来,“慕西泽”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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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上午十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