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12月。
  对很多公司来说，12月是个门槛。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 未来的一年里面, 公司走什么样的道路——就要在这个月内制定好。
  而对于蓝光和图南两家公司来说, 去年一年，无疑是他们最辉煌的一年。
  短短365天的时间内，蓝光在线就积累了8个亿的财产，而图南也收获了2亿的身家。靠着两款长期霸占ios充值榜前十名的游戏, 两家公司一举成为游戏界的明日之星。
  按照去年的惯例, 12月30日，两家公司的领导层要举行一次会晤, 商量来年的合作事项。
  但是这次开会, 气氛明显很凝重。
  **
  图南和蓝光的年终会晤在南京紫峰大厦里举行。
  这不是林玛第一次来紫峰大厦。
  去年，她曾带着当时还是陈诺的邢墨晗来到这里吃饭，只花了半天功夫就和蓝泊枫签订了合同。
  但这一次会晤，大家可能就不是朋友了。
  事关明年图南的生死, 除了邢墨晗以外，她特地把老唐、雪佑、孙临沧他们几个都带来了, 算是现场助威。
  其实事情走到这一步, 大家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和蓝光分家的准备。
  除了林玛之外，罗潇和孙临沧都对蓝光很有微词。
  其中，罗潇是意见最大的。他的心血之作《山海战记》在经过了半年的苟延残喘以后, 于上个月5号正式关服, 从此无人再关注游戏中呕心沥血的故事。而《碧蓝》在蓝光在线的指挥下, 也走上了当初《山海战纪》作死的老路子上去,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碧蓝》也垮掉？
  所以林玛说要分家，他第一个赞同。
  而孙临沧为啥不满意蓝光在线呢？
  因为蓝光在线的研发团队完全是业余的。连个活动地图都要抄袭他们的场景设计图废稿，搞得他们美工组也是怨声载道。他的两个学生就说过：“和蓝光在线的研发人员没法沟通，对方认为原画不用追求质量。”
  至于老唐，他虽然和蓝光没啥瓜葛，但邢墨晗现在是图南运营部的负责人，他是老邢的助手。只要离开蓝光在线这个坑货运营商，那么他和老邢肯定要负责运营公司的事项，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升职成为图南高管的绝佳机会。
  所以来之前，图南的各位已经达成了统一意见：必须得脱离蓝光在线！
  很快，蓝泊枫就率领蓝光在线的团队到了。
  蓝泊枫坐在她的对面，距离虽然很近，但是脸上一丝微笑都没有。
  林玛却正视着他，平常熟悉又温暖的一张脸，现在却成了分道扬镳的陌生人，难免觉得耿耿于怀。
  除了林玛和蓝泊枫这两个总裁以外，其他的人都彼此寒暄了一阵，双方都是皮笑肉不笑。
  会议开始，林玛也不啰嗦，简明扼要强调了图南的态度：“蓝总，明年两款游戏的合同到期以后，图南将不会再续约。”
  这句话出来，对面蓝光在线的所有员工都露出心事重重的目光来：没了图南，蓝光在线明年怎么办？
  而图南这边岿然不动，毕竟运营部已经筹划中，他们不缺少接盘的对象。
  蓝泊枫只顿了顿，便道：“不知道，沈总是觉得蓝光哪里做的不够到位的，所以要更换运营商？！”
  林玛严肃道： “不是不到位的问题，蓝总，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想打造的是一条国产手游精品化的路线，但是蓝光还是走“圈钱游戏”的老一套，所以双方矛盾不断。
  其实不光光是蓝光，目前国内100%的游戏运营商，走的都是《山海战纪》那样的路线。短短一两年之内，就耗尽了游戏的人品，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圈钱的项目。
  而她，决心带领图南走出另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来。
  但，蓝泊枫叹了一口气，仿佛颇为惋惜道：“沈总，你也知道，明年手游界百家争鸣，到时候，市场竞争会更残酷，我不认为，两家现在分道扬镳是个理智的选择。”
  “是，市场残酷归残酷，但市场不会淘汰真正大众化的产品。”林玛顿了顿，道：“但是游戏自行赶走玩家就不一样了。一旦运营商一个决策失误，那么赶走的玩家群体是什么补偿都挽不回来的。所以，我郑重考虑以后，决定让图南来自行运营我们自己的游戏。”
  这些话，无疑令现场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自知有愧的李秘书当场脸色就变了，其他的运营部门的人也没出声。
  《碧蓝》今年三四月份还有每日30万的在线人数，但是经过蓝光在线研发团队的两次作死以后，目前游戏内在线人数不超过10万。虽然游戏更迭的快，捞钱的法门多，但是玩家的减少也是事实。
  现在，图南把玩家减少这件事，怪在蓝光的头上来了，所以他们决定自行运营游戏。
  现在，心里最不好受的就是蓝泊枫。
  蓝光和图南一旦分家，蓝光在线的市值起码要跌30%……还不止。
  他和她真的要说“分手”了……
  “小沈……”他语带不舍：“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蓝光走的路线，才是长远之计，我们不是想害图南……”
  然而在蓝泊枫打出感情牌之前，林玛及时开口道：“……蓝总，图南不需要再考虑其他的路线。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为了利益最大化。但不管怎么样，图南始终只有一个声音，就是走游戏精品化和长远化的路线。今年如此，明年也是如此。往后年年都是如此，只要我沈婵在，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她不会让图南内部出现第二种声音的，绝不会。
  她是铁了心这么干，她也会这么干下去。
  蓝泊枫再看了看图南的其他人……
  邢墨晗、唐子亚、程雪佑、孙临沧……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对她的赞同。
  图南真的牢牢在林玛的掌控中。
  最后，他有些无力道：“……散会。”
  ***
  大会议是散了，但是小会议还没完。
  吃过饭，林玛就收到了蓝泊枫的邀请，让她去包厢里谈一谈。
  邢墨晗本来想陪她去见蓝泊枫，但林玛拒绝了——
  既然公事谈完了，下面就是个人私事了。
  进了包厢，林玛就看到了男人萧瑟的背影，正站在窗台前抽着烟。
  ——这个刚满30岁的男人，和大多数的商人一样，精打细算，却也利益至上。
  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蓝泊枫就把烟头给掐了，却是信步走到了沙发边上：“沈婵，坐吧。”
  他不叫她“沈总”，想必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交谈。
  “嗯。”
  林玛坐在他的对面，问道：“你找我，有什么想说的吗？”
  蓝泊枫打量了下她，林玛一副风轻云淡的态度，好像刚才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于是口吻也不自觉重了起来：“沈婵，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你以为：图南那样的优惠玩家运营政策，可以在残酷的市场环境中取胜吗？！外面很多的资本想要把图南取而代之，图南怎么打得赢他们？！”
  商场就是战场，商人逐的是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不圈钱，那么玩家的钱自然被别的游戏给圈走，然后人家赚一波，关服了，但是业绩还在那里！那就是所谓的成功！
  “……蓝泊枫，”林玛看他没好气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你和我最大的不同是：游戏不会是你的孩子。但，这两款游戏里的每个细节，都是我一笔笔策划出来的，是我付出感情的结晶。我不想让他们短短两年就暴毙。”
  蓝泊枫道： “沈婵，有了钱，你可以雇佣更多的员工，不必亲自去做研发……”
  他的意思是：你既然有了钱，成了老板，这种研发工作何必自己去做？！批一部分的资金给员工，交给他们来做策划，你不就可以当个甩手掌柜，高枕无忧了？！
  但，林玛摇了摇头：“不，就算将来图南有一千个，一万个员工，我也不会当个甩手掌柜。”
  笑话，游戏策划才是游戏里决定生死的部分。其他那么多条件比图南好的工作室，为什么他们干不过图南？!因为没有她这样的策划大牛来指明方向!
  这是她的兴趣和理想，也不完全是为了钱。
  听到这话，蓝泊枫都无言以对，沈婵真的很不按常理出牌。
  但同时，他想到了上次去日本的时候，他问沈婵，为什么会走上做游戏的道路，沈婵说：她小时候家里开网吧的，她经常玩游戏，所以长大了也就是个狂热的游戏控。
  于是道：“是你的家教使然，所以让你这么热爱游戏吗？”
  “……”
  林玛也想到了日本的那一次。
  那时候，他们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她告诉了他，自己家曾经是个开网吧的。父亲教了她很多游戏的玩法，所以自己从小就特别痴迷电子游戏。
  说真的，那不是沈婵的家世，那是她林玛的家庭背景。
  沈婵的父亲早就牺牲在边疆了，而她的父亲则是病逝的。
  然后，故事还有个后续……
  现在，她告诉他这个后续：“……说是家教使然也算……随着个人电脑的普及，我家的网吧很快就做不下去了。就在我13岁那一年，我父亲关了网吧……而在那之前，他欠了很多的债。”
  蓝泊枫沉默了，却听她继续道：“他为了还债，变卖了所有的电脑。唯独留下了最好的那台电脑给我，是为了和我一起打游戏，逗我开心……可是我大学还没念完，他就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了那台电脑。”
  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走了，抚养她的只有一个“网虫”老爸。
  爸爸为了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曾经开了一家网吧营生。但是在她13岁那年，网吧入不敷出，破产得只剩下一台电脑。
  那是父亲为她保留的童年乐趣。
  无论家里的日子多么艰难，她仍旧可以围着电脑，无忧无虑地长大。
  后来，父亲常年为了还债奔波，身体不好，也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了那台电脑，电脑里装载了无数款游戏，那是她和父亲美好的回忆。
  “……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以后，就踏入了游戏这一行。就把制作更好的游戏当做人生目标……当然，你说得对，没有钱哪里来的制作团队？做游戏当然要赚钱。但是我不想，只是为了钱，而糟蹋我的心血之作。”
  她承认自己是个小财迷，也会搞出“中途岛战役”那样的活动捞金，也会看着财务报表心花怒放。却不会像蓝光这样利用打破平衡的方法来“逼着玩家氪金”，等到捞光了游戏内的价值，就抛开之，再捞下一款游戏。
  所以：“我和你，是人生的价值取向不同，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无解的隔阂，所以分道扬镳。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刚想推门而出，但是蓝泊枫喊住了她：“沈婵！”
  她停下了脚步，蓝泊枫却是走到了她的身后，淡淡问道：“你把图南的运营项目交给了陈诺，但你怎么能保证：陈诺不是下一个我？！”
  如果他做的不好，难道陈诺就会带领图南闯出一条新的路来？！
  老实说，他不看好那个陈诺。
  但，林玛回首，深吸了一口气：“陈诺不会是下一个你。他始终把我的理想放在第一位，比他自己的人生理想还重要。”
  这就是为什么她选择了他。
  ——邢墨晗为了她连继承人都不做了，那样的他，会为了钱背叛她吗？
  绝不会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包厢。
  ***
  不久之后，新闻媒体上就传出了一条消息：图南和蓝光在线要“分家”了。
  这一条消息看似无关痛痒，但是这两家合作的两款游戏都是国民级的影响力。尤其是《英魂觉醒》，号称500万玩家可不是吹牛。所以在玩家群体中闹出了很大的风波。
  老实说，连业界人士都搞不明白：这么成功的两家企业，怎么会忽然之间终止合作呢？！
  有的人猜测他们是分红不均，蓝光没有给图南应得利益，导致了分家。
  有的人猜测是感情瓜葛，据说图南的掌门人沈婵和蓝光的掌门人蓝泊枫之间有感情瓜葛，后因图南一极品小鲜肉的强势介入，被戴了绿帽子的蓝泊枫悍然和沈婵“分手”。
  还有的人猜测，是不是天辰、华夏游戏中的哪个大牛，撬走了他们中的一方……
  总而言之，业界人士对此表示：真的看不懂你们两。
  直到过完年，“图南运营工作室”悍然出世，吃瓜群众们这才明白：原来是图南想自产自销游戏了，所以就必须脱离蓝光在线的掌控。
  话说起来，这个“图南运营工作室”的规模很庞大。
  甚至在投资方面，超过了蓝光在线：
  ——注册资金1亿、全体员工108人，服务器数量2500台，可以容纳2500万人同时在线。
  除此之外，“图南运营工作室”包了科技产业园的一整栋楼当做办公楼。还成立了只有大型企业才拥有的法务部门，帮助图南解决游戏内外的法务纠纷。
  相比较之下，注册资金2000万、员工76人，服务器数量只有1500台，还龟缩在大学城某个廉价筒子楼区的蓝光在线……居然显得有那么一点寒酸。
  ……看到这么大庞大的“图南运营工作室”拔地而起，不少业界人士都震惊了：
  那个……沈婵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钱的？! 粗粗估算一下，这个“运营部”的投资也不下于3个亿呀！图南去年一年的营业额才不过2个亿！
  对于这个问题……
  林玛表示，邢妈妈的那张银.行卡，她可没要，邢墨晗他自己花着呢……
  总而言之，经过了半年的准备，“图南运营公司”也挂牌注册了。
  场地比较豪气冲天，人员数量100+，一点都不比蓝光的硬件条件差。
  属于“图南”自产自销的时代……
  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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