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

  下午五点, 蓝泊枫早早下了班, 驱车到郊外, 带着林玛和李秘书一起去了自家别墅, 欢度三十岁大寿。
  林玛发现蓝泊枫买的别墅的位置很特别——前方，是民国政府的法国领事馆，后方, 是全省最大的博物馆“南博”。中间一段青山绿水，星星点点坐落着一个小区。小区有个诗意的名字“梧桐雨暮”——这就是蓝泊枫住的地方。
  宝马开入小区，林玛不由得道：“这个地名真有诗情画意。”
  蓝泊枫的嘴角弯了弯, 一边扶着方向盘, 一边道：“这个小区到处载满了梧桐树。据说是一百多年前，有个叫史蒂文的法国大使住在这里, 把法国的梧桐树也移植了过来。每次下完雨，这些梧桐树叶子就会铺满整个地面。”
  林玛微微一笑：“那环卫工人就要头疼了。”
  旁边李秘书道：“沈总还挺关心劳苦大众的，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林玛对这种随时随地拍的马屁报以微笑，李秘书跟着蓝泊枫熬出头了，说话倒也越来越好听。
  “前面就是我家了，”蓝泊枫道：“老李, 你先带沈总去客厅，我去停车。”
  “好咧。”李秘书跳下了车, 恭恭敬敬道：“沈总, 您跟我来。”
  进了别墅, 林玛果然看到道路两旁有数十株高大的梧桐树, 一株株都有三四层小洋楼高。
  漫步在梧桐树下, 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却是想起了蓝泊枫的身世:
  他是加拿大富商之子，头上有一对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
  据说，他哥哥姐姐的生母难产去世以后，他父亲才娶了他母亲的。后来，他父亲就把公司交给了他哥姐管理，只给了小儿子一笔资产，让他回国来闯荡。
  说白了，就是家里不怎么受待见的续弦妻子生下的……小儿子。
  后来蓝泊枫搞了游戏事业，家里人就更不怎么待见他了，蓝父总说他是个……不务正业的人。
  然而风水轮流转，去年家族还看不起的小儿子，如今却成了全南京最有资本的新生代企业家，人人巴结都来不及。
  林玛估算了下，蓝泊枫通过图南的两款游戏，赚到了一个亿的净资产，而且是短短一年之内赚到的。未来等《英魂觉醒》公测以后，那更是日赚百万级别的吸金神器。难怪，蓝泊枫的加拿大亲戚们——全部回国来给他过生日。
  说白了，趋炎附势呗。
  国内国外都一个样。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到了客厅，林玛和李秘书刚一进去，迎面就走来了一群人。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李秘书站在她身边，语气都非常得意：“这位就是沈总，咱们蓝总的合作伙伴。沈总，这是蓝总的家人……”
  “哦，沈小姐，”说话的是蓝泊枫的父亲：“久仰大名了啊！”
  林玛微微一笑：“伯父您好，伯母您好。”
  她有什么可久仰的大名？！
  “好，好，”蓝母看着她，啧啧赞叹：“沈总这么年轻，真想不到。”
  她还以为这个让儿子一年赚上亿的女人，总该三四十岁了吧，结果看着居然才二十出头。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说话的是蓝泊枫的哥哥蓝北骥，蓝北骥也是一脸讨好的笑：“沈总，这一年来，我弟弟麻烦你照顾了。”
  “没什么，是蓝总在图南困顿的时候接济了我，咱们是互相帮忙。”
  旁边，蓝泊枫的姐姐蓝小芸一直打量着她，真正是年赚上亿的女人，这气质这风度，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崇拜之感。于是问道：“沈总……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一言既出，两个长辈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这可是咱家儿子的摇钱树合伙人，你怎么能这么冒昧地问人家的年龄？！
  林玛看这一家子招呼财神爷的反应，简直好笑，于是落落大方道：“我今年24岁。”
  “24岁！”
  一伙人都被这个年纪震惊到了……
  “24岁！”蓝小芸都快要晕倒了：“您……才大学毕业吧？！”
  她都不自觉用了“您”这样的称呼。
  林玛道：“我大学毕业两年了，图南就是我毕业以后创立的工作室。”
  “厉害啊厉害……”
  蓝家父母对她不住地点头。
  ***
  入座以后，林玛感觉分明是蓝泊枫过生日，结果倒像是成了她的主场一样。
  左边，蓝家父母各种讨好地夹菜、问候，简直把她当做了在外面失散多年的亲生闺女。
  右边，蓝泊枫的哥哥姐姐不断问两款游戏的吸金能力，听到图南的报表，满桌都是震惊再震惊。
  其实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蓝家在加拿大温哥华做红木家具的生意。家中的资产大约在三个亿左右。但是这些年，红木资源枯竭，生意不好做了，家里的资产就一再缩水。去年的年收入都不到一千万。
  但就在加拿大的蓝家风雨飘摇的时候，国内传回了消息——蓝泊枫赚了一个亿！
  这个消息，把蓝父震惊的不行。
  他小儿子擅自做主，大学报了网络运营专业，他就把他发配回国做游戏。
  没料到，这个在全家人看起来“走了歪路”的小儿子，一年赚的钱，抵得上他半辈子赚的钱！
  事不宜迟，蓝父就跑到了南京来了解情况，生怕小儿子的钱来历不明。
  但是蓝泊枫用事实证明——他的钱全部是合法收入，一年纳的税，都有一千万了——也就是说，“蓝光”公司纳的税，都抵得上蓝家的年收入！
  听说儿子经营的游戏有三十几万人在玩，未来还有上百万人来消费，这下可把老爷子给高兴坏了。
  ——差点高兴的把心脏支架都给蹦出来了，还因此住了几天院。
  住院期间，老爷子和小儿子就“握手言和”：
  “……小枫啊，以前是爸爸太固执了，现在看你这么有出息，爸爸理解你了……”
  “……小枫啊，爸爸从前也是为你好，不是真的有意阻拦你做游戏的。这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的思想有代沟，你别怪爸爸迂腐啊……”
  蓝泊枫听父亲这么说，十几年的隔阂顿时烟消云散。
  他立即表示：“爸，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父亲出院以后，蓝泊枫就把父亲接到自家别墅来住，然后把母亲也接了来。
  “……这个小区啊，”酒酣饭饱，兴高采烈的蓝父就开口道：“听说是民国的顾将军的府邸，顾将军，那是手底下有三个军团的大人物！咱们现在买下了他的地皮，算不算是这南京城里的将军了？”
  “爸，”蓝泊枫知道自家祖上是民国出去的南京人，于是道：“您要是高兴的话，旁边还有一栋顾家的府邸，我买下来，让您和母亲住一住。”
  “别别别，”蓝母心疼儿子的：“你赚钱不容易，这钱呐，还是省点着花销。”接着问她：“沈小姐，你在杭州有几套房子呀？”
  “一套。”
  而且写的还是她女儿的名字。
  “杭州地皮好，可以多买几套。”蓝父道：“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又对小儿子递了个眼色：“你也可以去杭州买个房!”
  这时候，蓝家大哥蓝北骥有些不安，今天弟弟出尽了风头，他还没能插上话，于是道：“爸，咱们又不去杭州住，为什么要在那地方买房子？”
  “这你就不如你弟弟看得明白。”蓝老爷子现在满心向着小儿子：“这做生意呀，也要挑选风水的。我看杭州的风水就比南京好，杭州是什么地方？！南宋的故都临安嘛，也是出王气的地方，我儿子就适合有王气的地方……”
  蓝泊枫感觉父亲喝了酒，太得意忘形了，都把自己比作皇帝了，就打断了他的话：“爸，时候不早了，我送沈小姐回去。”
  “着急什么？”蓝父看着林玛——这个让儿子年赚上亿的女人——打从心里就高兴：“你别墅这么大，连个客人都不能留下来了？”
  听到这话，顿时，林玛和蓝泊枫都有些尴尬。
  ——蓝家父母撮合他们的意味，这也未免太明显了。
  但林玛知道，自己和蓝泊枫就是朋友关系，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那种。
  林玛赶紧找了个借口：“我明天有个采访，今晚买了火车票要赶回杭州的。”
  “对，沈总现在很忙的，”蓝泊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咱们别耽误人家正事。”
  “明白了明白了……”蓝父这才笑眯眯道：“沈小姐名气这么大的人，能来参加我儿的生日宴，我就挺高兴的了。”
  蓝泊枫道：“那，爸，妈，我去送送她。”
  “还是我送吧。”蓝北骥这时候站了起来，席间，他的目光就没从林玛身上离开过，这会儿一听说她要走了，就主动要送她：“泊枫，爸喝多了，你陪他说说话。”
  蓝小芸也道：“哥，我跟你一起去送送沈小姐，我还有些问题要问她的。”
  蓝泊枫眸色一沉，不动声色也站了起来，却是皮笑肉不笑道：“沈总和我生意来往比较多，还是我来送比较好……”
  “怎么，小枫？”蓝大哥眼中有些嫉妒，却是不动声色道：“我还会把沈总给吃了不成？”
  席间气氛……再一次尴尬……
  这次是兄弟两个挤破头想送她回去。
  林玛囧，她怎么好像成了这一家人争抢的一块肥肉？！
  “……蓝总，你来送我吧。”她也站了起来：“明天的采访，我们在路上再聊一聊。”
  ***
  其实明天根本就没什么采访。
  林玛这么说，只是找个理由离开蓝家而已。
  这群热情周到的蓝家人，与其说是对她好，不如说是对钱好。
  到了火车站，蓝泊枫手扶着方向盘，有些尴尬道：“沈婵，对不起，我的家人他们好多时候不见我，太过热情了些。”
  “没关系。” 林玛看得出来，这个家庭成员之间虽然有些小矛盾，但父母兄弟之间还算友爱，这已经比很多豪门贵族亲密的多了。所以：“我也挺羡慕你的，过个生日这么热热闹闹的。家里的人多的都站不下了。”
  蓝泊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可没这么热闹。”
  “怎么？”林玛很好奇。
  蓝泊枫意味深长道：“我没有听爸爸的话，擅自报考了网络运营专业，把他气得半死，所以没有来大学里看望我。”
  ——那是十年前的夏天，温哥华大学放暑假，宿舍楼里空空荡荡的。
  ——中午，他去大学对面的华人餐馆里多点了两个菜，就权当是庆祝二十岁生日。
  他本来想，大概三十岁生日也是如此冷冷清清的，可能要到四十不惑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家人一起来陪伴。
  但是现在：“……沈婵，多亏有你，让我在家族里重新找到了位置。”
  林玛莞尔：“你别这么说，没有你的200万投资，碧海蓝天会死在研发的半路上。”
  一提到《碧海蓝天》，蓝泊枫的眼神深邃了点，却是问道：“……原来的研发团队……徐文墨和陈诺，他们两个现在去了哪里高就？”
  “徐文墨去了上海育碧公司，担任国服的高管。至于陈诺……”林玛顿了顿，却是道：“他回美国去了，处理他家里的事情。”
  “他家在美国？！”蓝泊枫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陈诺就是个杭州小伙，没想到他也是个海归!
  “嗯，他家的情况和你家很相似。只不过，你比他幸运一点。”
  比起资产只有3亿的蓝家，总资产300亿往上的邢家……那才叫一个深不见底。
  眼看发车时间要到了，林玛准备下车，刚说了一声：“那下个月见。”蓝泊枫就叫住了她：“沈婵，那个陈诺……”
  “嗯？陈诺怎么了？”
  林玛奇怪，好端端的，蓝泊枫提到陈诺做什么？！
  “没什么。”蓝泊枫欲言又止。
  可能沈婵没注意，但他知道——陈诺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满都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深沉感情。
  ***
  与此同时。
  美国时间，早上八点。
  开完股东大会以后，邢家内部的各种流言蜚语就像蝗虫一样，嗡嗡嗡地叫嚣着。但是主题倒是非常的一致——猜测邢家下任的继承人到底是谁。
  原本在股东大会上，邢老爷子左边空了一个席位，人们猜测那是为继承人——邢墨晗保留的位置。但是大会一开始，邢墨晗却坐在了邢文曜的身边，这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之后，关于邢家继承人顺序变更的讨论，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在华夏集团内部，很多人都听到了关于邢墨晗的传言——
  有的人说他去了一趟杭州，赔本了买卖，把爷爷给惹怒了。
  有的人说他在清华上学期间表现的很放荡，骚扰人家女同学，所以老爷子觉得他不堪大任……等等。
  每个传言都描述的绘声绘色，好像人们亲眼见证过一样。
  但即便如此，华夏集团一如既往地运转着，没有出现什么动荡和周转不灵。
  这个几十万人参与的大集团，就跟邢墨晗所形容的那样——没了邢家，它照样可以健康运转下去，毕竟这关系到几十万人的饭碗和当地的财政——就是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和网络秩序，也没有哪国的政府想让它倒闭的。
  不安的人，只有邢墨晗。
  《英魂归来》上个月一测，这个月二测，图南和蓝光在线都配合的相当出色。而九月份——将会是《英魂归来》大放异彩的一个月，他答应了林玛，公测之前，赶回去帮她的忙。然而直到现在，他爷爷还没能松口让他回国。
  这天，他再次去了爷爷的办公室。
  听到脚步声，邢仲伟转过轮椅，看到了最疼爱的长孙——
  如今，那个小小的孩子长大成人了。无论是相貌还是品德才华，都是邢家人中的佼佼者。
  “……爷爷。”邢墨晗走到了他的身边，直视着爷爷的那双眼睛。
  看到他的眼神，老爷子就明白了。
  ——这般的倔强，这般的不肯认输，这般的死心塌地！
  和他三弟离开邢家时候的神情，简直是一模一样！
  ——又一个邢家的子弟被女人所迷惑，想要离开邢家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别喊我爷爷，你不是想要离开华夏，离开我们这个家，去杭州找你心爱的女人吗？！那你就去好了，只是别过来跟我唧唧歪歪的……我邢家男人，敢作就要敢当！你三爷当年怎么做的，你可以跟他学一学！”
  邢仲伟的每句话都含威不怒。
  邢墨晗明白，三爷爷和那克罗地亚女人私奔以后，已经三十年没有和邢家来往了。这已经成了他爷爷心头的一大恨，甚至发誓说，华夏就是不接任何克罗地亚地区的业务。
  而所谓的“敢作敢当”——
  就是离开这个家，就甭在外提自己是邢家人！
  “……我不是三爷。”邢墨晗看着自家爷爷，即使在老爷子的盛怒之下，他的头脑依旧很清醒：“我离开邢家，可以。但爷爷，你和邢家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家人……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她……还有我们的孩子，来美国探望你们的。”
  ——他身上流着的是邢家的血，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哼。”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邢墨晗，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出来那个女人是谁，不就代表，你自己都不好意思提及她的身世吗？！”
  “她是个正当的女人。”邢墨晗道。
  “正当的女人？！那你为什么不能把她带来美国？！难道我邢家会亏待了她不成？！”
  “她有她自己的事业，没办法离开中国。”
  “事业？！和你谈着恋爱的小姑娘……那所谓的事业，我看就是趁着年轻，搞一搞卖卖姿色、卖卖脸面、卖卖身体的事业？！”邢仲伟讽刺道。
  他看邢墨晗口风这么严密，就断定：肯定是某个陪酒女或者三流小明星迷惑了他的孙子！
  “她的事业和脸面无关。”邢墨晗不允许任何人质疑林玛，就算是亲爷爷也不行，于是铿锵有力道：“她也是搞网络这一行的，她的职业和收入都非常正当。”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把事业给停一停，来美国和你结婚，不行吗？！”老爷子真的是气得不轻：“难道，华夏集团少夫人的头衔，她也不想要？！”
  邢墨晗摇了摇头，这一点他明白：“她还真的不稀罕这个头衔。”
  林玛会稀罕当什么“豪门少夫人”吗？根本不会的。
  老爷子愣了愣，没想到孙子这么回答。于是沉吟道：“那你离开邢家，她会接受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丈夫吗？！”
  “……她根本不在乎我有钱或者没钱，反正，我现在没她能赚钱……”
  “……”
  邢老爷子也是无语凝噎。
  听他这么说，难道，孙子是找了个什么集团的女董事？！
  于是他问了和詹琳一样的话：“……她多大年纪了？”
  “24岁。”
  “24岁！”邢老爷子口风一冷：“这么年轻这么有钱的女人，你相信她会陪你好好过日子？哼！爷爷我见得多了，不光是男人有钱会学坏，女人也一样！”
  “……她根本无需我操心这些问题。”邢墨晗望着爷爷，一字一句道：“爷爷，我爱她，就会尊重她的职业和梦想。如果把她关在了邢家，她就不是那个让我钦佩的女子了，所以，我不会带她回美国，我只会在中国帮她完成梦想。”
  “……”
  邢仲伟从没见过孙子这么硬气的一面。
  他错看了那个花花公子三弟，以为三弟可以换无数个女人，结果他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家产，专一一生。
  他也错看了历来听话懂事的孙子墨晗，原来懂事只是表面，背面，他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放弃一切，忤逆到底。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邢仲伟的嘴唇都在颤抖：“那你就离开美国吧……”但是：“除了飞机票，其余的所有开销，你自己报销，邢家不会再养你!”
  孙子大了，他——管，是管不住了。
  再说了……不让这孩子吃点苦头……他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
  邢爷爷，你确定你孙子回国是……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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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