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即使面前之人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是苏瑜不是什么傻子。
她淡淡瞥了一眼对方白雾萦绕之中那对和人族完全不同的，白皙尖细的耳朵。
上面被金发掩映着，又沾染了些许水汽, 带了点儿浅淡绯色, 暧昧又圣洁。
矛盾至极。
是精灵。
还是王族的精灵。
不单单是从外貌判断, 苏瑜视线从他的耳朵缓缓落在了，对方手边扇动着翅膀用脸颊轻蹭着男人手背的花精灵。
她这种已然算是很受精灵喜欢的人，刚才安抚这花精灵都费了些时间。
可眼前的人什么也没干, 只是稍微动动手指就把那精灵给唤了过来。
——这是王族天然的威慑，小精灵靠近或服从他们的王是本能的事情。
“那她就拜托你了。”
苏瑜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这么淡淡地说道，而后调转了方向往另一边岸上过去。
水泽潋滟, 从她身边缓缓波动，潺潺水声清晰入耳。
说不出的静谧平和。
金发碧眼的青年看着苏瑜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白雾之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薄唇微抿, 将搭在外面的衣衫褪去。
此处的泉水不是沁着魔力，泡着能够缓解身体的疲惫。
男人打算继续再泡一会儿再离开。
然而他褪去衣服的手刚动，那花精灵觉察到了什么立刻往苏瑜所在的方向飞去。
“停下。”
“阁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苏瑜脚步一顿, 以为他是在唤自己。
此时她已经上岸了, 下.半身湿哒哒的, 布料贴着身体很不舒服。
苏瑜刚将濡湿的裤脚挽起来，露出了皓白的脚踝。
她听到声音, 随即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隔着水雾旖旎还没怎么看清楚, 眼睛便被一段冰凉的绸带给遮掩住了。
“……我没唤你。”
他衣服刚褪去, 现在上半身是赤.裸的。
因为刚才苏瑜猝不及防的回了头, 他喉结微滚, 水珠顺着滑落了下去。
暧昧地勾勒着男人线条流畅优美的腰腹。
覆上她眼睛的绸带很薄, 其实并不算全然遮住了。
只要苏瑜稍微睁开眼睛，是隐约能够看到那朦胧的春。色的。
只是她知道对方应该没有穿衣服，于是很绅士地转过身去。
在回头了之后苏瑜这才抬起手将那白绸给拿了下来。
那绸缎摸起来如玉温润，她低头一看后红唇微启，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花精灵扇动着翅膀，伸手抱着她的手指依依不舍地蹭着。
这个时候苏瑜也意识到了刚才男人唤的不是自己，而是花精灵。
“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她刚出生还不大会说话，吚吚呜呜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不出来，只好使劲儿点头。
“我就住在弗兰奇小镇，等你再长大一些可以过来找我玩。”
“我家花圃有好几个和你一样的花精灵，你这么可爱，她们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苏瑜任由着她抱着自己腻歪撒娇了一会儿，这才用手指轻轻推开了她。
“快回去吧，别乱跑。”
男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惹精灵亲近的人族。
他余光落在一边依依不舍地看着苏瑜，一边朝着自己方向飞过来的花精灵。
“刚出生胆子倒不小。”
他虽然嘴上这么沉声训斥了精灵一句，可是手却轻柔地抚摸了她的头发。
苏瑜见花精灵回到了男人身边后，稍微整理了下衣服，拍去了身上的草叶准备径直离开。
刚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的腰带我帮你挂在岸边这棵竹树上了。你一会儿记得来拿。”
“……多谢。”
“不客气。”
“……”
等到苏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后，男人沉默了一瞬。
他指尖微动，那搭在树枝上的腰带被一阵风吹了过来，准确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经过这么一番他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在泉水里泡着了。
他将衣服穿好出了泉水，头发没怎么打理，任由它随意搭在肩上。
男人刚一上岸，周围的小精灵立刻围拢了过来。
他垂眸扫了一眼它们，薄唇微启。
“刚才我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不提醒我有人过来了？”
一旁的木精灵扇动着叶子似的翅膀，歪着头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殿下您刚从黑池那边帮我们教训了魔兽回来，我们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而且那个人族人很好的，花精灵刚才险些被魔鸟给叼走给吃了，我们还没动手她就她帮着给救下来了。”
他静静听它们说完后，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这样啊。”
“那我刚才不该让她直接离开的，我算欠她个人情。”
旁边的精灵将男人剩下的外衫拿起来轻轻给他披上，风精灵绕着他周身转悠了一圈将他濡湿的头发给吹干。
“殿下，我认识她。她是阿尔莱德家族的，就住在弗兰奇小镇上。我之前去镇上托乔治送魔石去王城的时候见过她，她还给我吃了好吃的松饼。”
“还有她过几天应该也会和你一起去参加入学测试，她今年也刚成年。”
“你到时候碰上她了赏她一点宝物什么的就成了。”
他不慌不忙的将腰带系上，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显露。
精灵们瞧出了男人对选礼物什么的兴致并不高，虽然很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不敢随便开口了。
半晌，风精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
“洛壬殿下，苏瑜是我的朋友。她很聪明人也很善良，我很喜欢她。”
“……我一直知道她很想进诺亚学院，只是她没有魔法天赋。”
风精灵在面对洛壬的时候还是有些拘谨，尤其是在提出请求的时候。
它周围有风，紧张得将旁边的树叶吹得飒飒作响。
“殿下，你到时候可以看在今天她救了花精灵的份上帮帮她吗？”
它话音刚落，一旁的精灵面面相觑。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洛壬。
这个请求有些过了。
洛壬对于投机取巧，或者不公正的事情最是不能容忍。
——这是精灵们都知道的事情。
他没有立刻回应风精灵，也没有直接拒绝。
洛壬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水雾之中苏瑜的面容，黑发黑眸，在人族之中很是少见。
他还瞧见了当时她手中的弓箭。
能把魔鸟轻松射下，箭术应该不会太差。
“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诺亚学院入学测试并非只看魔法天赋。”
“她要是实力够强自然能进，用不着我帮忙。”
洛壬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不过若是这时候有精灵仔细去看，则会发现那双翡翠色泽的眼眸闪了闪，并不是真的毫无波动。
苏瑜帮着几只小兽驱走了危险之后，瞧着头顶的阳光明媚，已然快到晌午时候了。
她收拾好和卡罗在做了记号的地方汇合了之后便径直回了家。
卡罗猎了些魔兽，剥了毛皮取了魔石回来。
尽管身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但是靠近些还是能够嗅到点儿铁锈味。
“你这是去射箭了还是去玩水了？怎么衣角都是湿了？”
苏瑜不会魔法，又怕唤风精灵帮忙给她弄干之后又被它给捉弄到半空不放下来，于是这么走了一路。
“瞄准目标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水里面去了。”
她并没有把救了精灵和遇到洛壬的事情告诉卡罗，在她看来这些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
顺手而为而已。
“也是，这森林里除了树最多的就是水了。不过你比我好多了，我之前追着一头魔兽时候跑太快了给踩到沼泽里了，费了好大劲儿才爬出来。”
卡罗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苏瑜一半让她拿着。
“三日后诺亚学院的入学测试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嗯，我知道。”
她的确也没想太多，毕竟到时候各族适龄的人都会来参加测试，竞争有多激烈她不是知道。
苏瑜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卡罗看她淡然自若的样子，要不是早就知道她没什么魔法天赋了还真以为她是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笑了笑，而后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询问了一句。
“对了，你到时候带的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送你去学院？”
“不用，也就测两场。我没什么东西需要带的，就带上弓箭就成了。”
苏瑜说着摸了摸箭袋，打开看了下里面的备用的箭头。
“你到时候再给我一袋箭头吧，我怕测试时候不够用。”
“你当是屠龙还是弑魔？这破魔弓的箭头可以把盔甲都射穿，不会像之前那般容易磨损了。”
听到卡罗这么说了，苏瑜这才放下心来。
她手不自觉摩挲在了那把银弓之上，指尖拂过那串符文，瞬间便有金光闪烁。
“父亲，你见过精灵王吗？”
“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苏瑜顿了顿，斟酌了下语句后这才将自己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之前听你说精灵王千岁有余，我在想是不是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了。”
“哈哈哈哈哈，你想什么呢傻孩子。精灵一族是不会老的，他们到了百岁成年之后便会一直保持着成年时候的样貌。哪怕他们五百岁，上千岁了都是那副模样，青春永驻。”
卡罗虽然没见过精灵王，不过却也有知道的途径。
“不过现任精灵王的确老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位了。我听帮我打造魔器的矮人说他如今已经不在这儿待着了，好像去西大陆的森林养老了，那边远离人族，乐得清静。”
“那我遇到的就不是精灵王了……”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
卡罗留意到苏瑜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疑惑地回头看了过去。
“没什么，只是随便感叹一句而已。”
“感叹什么？容颜不老还是寿命长久？”
男人笑着拍了拍苏瑜的肩膀。
“这没什么好的。我觉得活个百年就差不多了。你看血族活得久吧？可是活得久有什么用，连一次真正感受阳光沐浴的机会都没有。”
“精灵活得久更惨，他们这种族性子太倔，认定了就难变更。要是运气不好喜欢上了比他们寿命短的，他们爱人去了他们就得活守几百年上千年的寡。”
“……”
苏瑜觉得刚才自己就不该忍不住好奇开口问。
现在好了，自己才说了一两句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个没完。
晌午时候阳光最盛，落在神殿之内宛若太阳神的马车临近。
耀眼到难以睁眼。
和平日祷告时候只是静心净手不同，在面见神主的时候所有人都需得焚香沐浴提前一日等候。
——天使也不例外。
因为前天苏瑜把阿莱瑞的龙的眼睛给射瞎了，要是平常魔兽他倒还能自己处理了。
只是这一次是魔王的坐骑，为了给众神官一个交代，柏西只得亲自来询问神主的意思了。
他们从到人界这些年来，大多时候都是单方面祷告汇报工作为主，神主一般看心情捡重点回复。
因此很少有这样直接交流的机会。
天使和神主交流的媒介是香。
在女官将主殿的神木香点燃，氤氲的烟雾在神像四周萦绕，冷香也散在了周围。
烟雾慢慢凝成了神主的神识，无形无影，瞧不见丝毫神主的轮廓。
——就和之前苏瑜所说的一样，正统的神明于大多人来说都是这般虚无缥缈的存在。
柏西感知到神识已然凝好后，这才将苏瑜的事情全然告知于了神主。
“柏西知神主刚换代，神魂尚不稳固，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休养。”
“只是那魔兽是魔王阿莱瑞的，属下不敢贸然替您做出决断。”
他说完后神主并没有立刻回应，只见那烟雾缓缓绕在柏西的眉眼。
气息很淡，又触感生冷。
[你是说阿莱瑞的魔兽被一个人族给射瞎了双眼？]
“是。而且用的是魔器，那双火灼眼算是彻底废了。”
那烟雾无风自动，慵懒之中带着逼人的威压。
让柏西大气都不敢出。
[轻了。]
半晌，神主沉声这般说了两字。
柏西一愣，没太懂对方这话的意思。
“恕属下愚昧，请问这[轻了]是什么意思？还望神主指示。”
[我是说她下手轻了。]
还没等柏西反应过来，轻薄的烟雾便如一只手缠绕在了他腰间的那把宝剑之上。
几乎不用吹灰之力，便轻巧托着剑鞘将剑拔了出来。
那剑身泛着凛冽的寒光，剑刃直直指着青年紫罗兰般柔软的眼眸。
[既然眼睛已经瞎了，你直接让大祭司把它给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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