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高兴

  敢行走于荒野,壮汉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白影来时,回刀不及,壮汉在楼梯上只微一侧身,便让白影贴着胸膛扑了个空。
  待挥刀招架时,壮汉见白影向楼梯下跑去了。
  “那只小白狐。”壮汉松口气,但又想到那红色鬼影,不由的去摸胸前护身符。
  行路人行走于荒野时,不怕遇见异兽,也不怕遇见妖魔,只怕鬼和魅。
  鬼无形,让人捉摸不透;魅惑人,让人防不胜防,所以他身上戴着一枚辟邪之物。
  只是他的手在胸口一摸,心中咯噔一下,坏了,玉佩不见了。
  “一定是那只小白狐!”壮汉正气恼时,“啪”,身后有人拍他后脑勺一下。
  汉子回身,依旧只见一团黑。
  一时汗如雨下,但壮汉也是胆大的,强迫自己稳住呼吸,一步一步向楼上走。
  木梯“吱呀吱呀”不断,伴着大堂里手下窸窸窣窣的寻摸声,让壮汉不能心安。
  他若有余生那双眼睛,或许会看到,在他身后飘着一位凤冠霞帔的女鬼。
  她这些日子在客栈里得到不少好处,鬼力激增,在有形无形之间变换自如。
  她轻轻的一吹,阴森森的凉意送到壮汉脖子里。
  壮汉左右四顾,头伸出二楼地板,忽见天窗月光流泻之下,有一张很丑的脸,站那儿直直的看他。
  “娘呀。”壮汉一惊,脚脖子一软,骨碌碌的滚下了楼梯。
  “嘻嘻。”恍惚之中,壮汉听见了女子清脆悦耳的笑。
  “谁?”天师的屋子离木梯近,又耳目聪明,立刻被惊醒了。
  他提木匣剑出了房间,见狗子在月光下安静的呆着,在他推门出来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狗子,什么声儿?”天师问着狗子,提剑缓缓下楼,点灯四顾后不见有人。
  他疑惑的摇摇头,上楼后训斥狗子,“大晚上都睡觉呢,别捣乱。”
  待又安静下来后,黑脸壮汉才被手下从柜台后面扶出来。
  “这客栈有鬼。”壮汉说,“青面獠牙,凸着眼,歪着嘴,流口水,五官挤在一起,吓死我了。”
  手下半信半疑,道:“老大,我们还找不?”
  “找个屁。”壮汉道,“这客栈养这么一个凶东西,一定不简单,早走为妙。”
  鸡鸣五更,余生起身将酒菜端上桌时,行路人已经醒了。
  余生打正呵欠,见黑脸壮汉鼻青眼肿的出现,立刻止住了,“呦,您怎么了这是?”
  黑脸壮汉一笑,露出缺一颗大门牙的嘴,“起夜时不小心跌了一跤。”
  他说话漏风,让余生只想笑,也没细问。
  他们匆匆用罢早饭付了帐,在天微明时就启程上路了。
  余生掂量着手上的三贯三十钱,笑道“这钱也忒好赚了。”
  他转身上楼,在拐角处停下来,“这是什么?”他捡起一玉坠。
  玉坠上刻着一怪,人身鸟首,提着一把油纸伞,她衣带飘飘,在灯光下一晃,仿若风吹动。
  “谁掉的?”余生疑惑,暂且收起来,爬上楼梯捞起狗子,回房间补觉去了。
  这一天,客栈一个客人也没有。
  余生一天都在六叔家帮忙,乡亲在尝过他的米饭后,交口称赞余生煮的软硬适中,香糯可口。
  至于那刨祖坟的畜牲,余生拖着锦衣卫在打墓之余追踪几日,始终不见踪迹,或许是真不敢来了。
  喜丧不至于太过悲伤,余生一连忙碌四日,在第五日出殡,更是忙上加忙,早把答应周九章的事抛在脑后了。
  周九章却记着,扳着手指头数日子。
  “还剩五天。”周九章出楚府时,回头对楚辞说。
  卜居笑道:“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搞得我也想尝尝让你念念不忘的美味了。”
  周九章得意道:“当初是城主特意款待我们父子的,你无福消受。这次呢,兄弟够意思,带你去尝尝。”
  “那多谢了。”卜居玩笑般的拱手。
  这时,一青衣仆人向他们走来,作揖道:“楚公子,卜公子,周公子,奴是庄府上的。”
  周九章皱眉,正要阴阳怪气的说话,被楚辞拦住了。他笑问道:“什么事儿?”
  仆人递过去一请柬,道:“我家公子近日得了一宝贝,特请三位公子三日后在寻味斋鉴赏一二。”
  “鉴宝?”三人对视一眼,楚辞将请柬接过,道,“知道了。”
  仆人这才直起身,后退三步后转身缓缓离去。
  卜居道:“鉴宝,莫非是上次在客栈见到的那瓷瓶?”
  “一定是。”周九章乐的合不拢嘴,“蔡家那小子得了宝贝,肯定捂不热就献给庄子生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卜居笑道。
  纸钱在空中飞舞,棺椁缓缓下降,伴着一捧土覆在上面,又一曾鲜活的生命离开了世界。
  阿黄被六叔紧紧的拉住,呜咽不已,让空气愈加萧索与凄凉。
  余生有些伤感,他目光四移,见到牌坊上的剑囊后,心中兀的一定,才觉长生不远。
  待回去时,阿黄趴在坟前,死活不回去,最后是众人把它强拉回去的。
  丧事毕,镇子安静下来。
  余生帮六叔收拾东西,归还各家借来的桌椅时,听包子他们趴在枣树上抱怨无聊。
  他们摘青涩的枣子啃着,被余生一吓唬,猴儿似的跳下树跑走了。
  晚上,余生,天师,草儿三人,摆一坛酒,一份儿青菜,坐在客栈外的桌子旁闲聊纳凉。
  锦衣卫大汉一会儿也坐了过来,他的名字叫富难。
  “富难,富难,富起来难,嘿,这名字,真有水平。”余生调侃锦衣卫大汉。
  富难嗤之以鼻,“余生,余生,鱼生的,你的名字也不咋地。”
  他们俩目光齐刷刷看向天师。
  余生道:“对了,整天天师天师的叫着,你名字还没告诉我呢?”
  天师道:“我以我是天师而骄傲,是故你们叫我天师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余生道,“客人一进客栈喊小二,再问名字叫天师,这不是玷污‘天师’的招牌么?”
  “对,对。”富难难得的附和余生。
  草儿狐疑的看着天师,“你名字不会也说不出口吧?”
  “怎么会。”天师有些激动,见实在推托不过去,才道:“我叫高兴。”
  余生追问到底,“姓什么?”
  “姓白。”
  “姓白,名高兴。”锦衣卫大汉琢磨一番道:“名字不错啊,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噗”,余生和草儿终于憋不住了。
  “你故意的吧。”天师咬着压,狠狠的看他。
  富难挠挠后脑勺,又嘀咕:“白,高兴,白高兴?白高兴!
  “哈哈,白高兴。”富难笑的前俯后仰,让天师也忍不住摇头笑起来。
  这么聪明的傻子真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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