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想到的问题,铁娜也会想得到。既然这么久的时间里,她连借阅经书都办不到,可见谷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铁箱下降深度超过一百米之后,苏伦几乎每隔半分钟就会向我询问一遍空气状况。
我仍旧没有启用氧气瓶,因为丝毫没感到缺氧带来的痛苦,于是不得不想到另外的一个问题:“难道这么深的井底,会有与外界连通的空气交换设备?随时随地都可以得到新鲜空气?”
石壁上的红色符咒越来越巨大,很多笔画的高度已经超过了两米多,仿佛写下符咒的人,是在握着一支极长的毛笔写字,可以非常自如地写出这样超大体积的字。
当我看到一连串的连缀在一起的圆环符号时,禁不住想起了“霓裳羽衣舞”这样的名称。我曾无数次看到过舞台上的戏子抖动水袖做出这种波翻浪滚的动作,只不过那时的袖子是白色的,而此刻满壁符咒都是红色的。
一百二十米时,我打开了强力电筒,光柱射向井底。那具玉棺反射着冷冷的寒光,随着光柱角度的变化,藤迦身上的黄金甲也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随即听到耶兰在大声问:“风先生,你有没有感觉到那玉棺已经隔得非常近了?”
的确,目测距离,此刻我到那玉棺,绝不超过三十米。
“对,距离大概三十米。怎么?有什么问题?”
耶兰气急败坏地叫着:“刚刚做的探测,井口到玉棺,深度为一百六十米。现在看来,深度将会变成一百五十米的样子—— 就是说,几分钟内,玉棺自动上升了十米。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该如何解释呢?”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铁娜已经迅速接口:“这样太好办了!风先生,不妨用你们中国古人的绝顶妙计‘刻舟求剑’好了。在井底做上明显的尺度标记,如果玉棺真的在上升,那就……”
她又用英文骂了一句粗话,因为这种“上升”的理论根本行不通。
如果玉棺可以无限制自动上升的话,根本无须有人下井救人,直接等它上升到与井口持平的位置,伸手就能把藤迦拉出来,那样岂不省事的多?
耶兰无可奈何地长叹:“有钢丝绞索为证,我总不会让人故意将钢索截掉十米吧?”
一分钟后,铁箱距离玉棺还有两米多高,我命令耶兰停住绞盘。
“怎么样?怎么样……”苏伦一直在忧心忡忡地询问着。
很多问题,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解答,比如高度上升问题,我发现很多红色的笔画突兀地被截断在玉棺与石壁的交界处,应该充分证明玉棺曾经在符咒书写完毕后移动过,以至于把符咒遮盖起来了。
上次垂下摄像机探测时,以为玉棺就是古井的最底部,现在看来,这个结论未必正确。
隔得那么近,看着藤迦面容安详地平躺在石棺里,双臂笔直地垂在腰部两侧,再穿着这件古怪的黄金盔甲,像极了古装片里的动作僵直的道具。
苏伦低声问:“她、她真的还活着?”
她的声音没落,切尼已经狂妄地大叫:“风,把那盖子弄开,让我们看看这些漂亮的黄金盔甲,快点,快揭开盖子!”
墓室里的人已经群情沸腾,仿佛我正面对着一扇藏宝库的大门,只要伸手一拉,这大门就訇然开放。
“苏伦,毫无疑问,她有呼吸,面色平静。”
“风哥哥,那岂不是跟龙一模一样?”
我不由得浑身一凛,的确,龙在石壁外出事的时候,面带微笑,满嘴酒气,就是这么昏睡着。
“不管怎样,先救她出来好了!”我攀住铁箱的边缘,慢慢把自己的身体悬挂在铁箱外壁上,再命令耶兰将铁箱缓缓下降,直到我的双脚稳稳地站在玉棺上。
耳机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因为到目前未知,所有人悬着的心才一下子放下。
脚下的玉棺非常坚实,让我有“终于落地”的感觉,便放开了紧紧扳住铁箱的手。耳机里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可能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屏幕上的我。
我蹲下身子,凑近藤迦的脸,看到她的鼻翼正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长睫毛也偶尔不安地颤动着。
她真的只是睡着了,除了睡觉的地点匪夷所思外,其它表情动作,毫无奇异之处。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低声叫着:“藤迦小姐、藤迦小姐,快醒醒……”
她毫无反应,只是一呼一吸地、自然而然地睡着。
我提高了喊声,并且伸手在玉棺壁上轻轻拍着,发出“笃笃、笃笃”的沉闷的声音。她仍然没有反应,根本听不到我的叫声。拍打声在井壁的回荡碰撞之下,渐渐呈螺旋方式左右叠加着传递向井口,汇集成恐怖的回声。
那些盗墓工具丝毫没派上用场,因为封闭住藤迦的,只是一块与她的身体尺寸基本吻合的长条形透明玉板,左右各有一个透明的宽大拉手。我伸手握着那拉手,略一掂量,用力一拉,已经把玉板提了起来。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无论是耳机里的还是古井里的,都静到了极点。
黄金盔甲在不断地闪着耀眼的光芒,晃得我双眼刺痛。我定定神,再次试探性地叫着她的名字:“藤迦小姐、藤迦小姐……我是风,来带你回营地去……”
我一直都很注意玉棺四周的动静,并且做好了随时应付那古怪的召唤声出现的准备,但什么声音都没有,直到我放下玉板,伸手去摸藤迦的鼻息为止。她的鼻息很正常,现在能明显看到她的胸膛缓缓起伏着,完全是熟睡的样子。
苏伦与铁娜的叹息声几乎是同时从耳机里传来的:“唉,真是诡异到了极点!如果能将她弄醒就好了,她的经历将会改写人类探索‘虫洞’理论的新纪元。”
我把手放在藤迦的脖颈下面,用力将她抱起来,起身放进铁箱里,倚着铁箱壁坐好。
此时,那玉棺已经空了,我发现藤迦躺过的地方,竟然是从完整的玉石上硬生生凿了一个人形出来,几乎可以称作“量体打造”的。而那块玉板的厚度大概在一厘米,毫无杂质,就像一块现代工艺流水线上的最纯净无瑕的玻璃。
“风哥哥,请尽快撤离现场!”苏伦的担心清清楚楚地在声音里流露出来。
我略微觉得有些失望,因为井底探索工作到现在便全部结束了,根本没发生任何奇异事件。玉棺下半部分呈现出一种基本不透明的灰色,就算它不是古井的底,玉棺后面的世界也是没办法探索到了。
我抬头向井口仰望,视线的尽头,只有一个昏黄的酒瓶盖大小的亮点。
“这就完了?风,肯定另有机关,你仔细看看那玉棺,实在不行,就实施定向微型爆破,把它打破,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切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怪癖又开始发作,看来不搞个水落石出,是决不肯罢手的了。
我站在玉棺上,绕着石壁一周,轻轻摸着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
石壁上并没有任何可供藤迦出入的暗门,似乎她进入古井的唯一通道便是巨大金锭压着的那个入口。我从铁箱上取下一架摄像机,将焦距拉近到极限,让镜头一寸一寸地在石壁上扫描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在直觉上对此次的地下探险充满了失望,仿佛经过层层努力后,得到的奖励不过是一个虚幻的七彩水泡,只是看起来挺美。
井壁上毫无异样,当镜头对准玉棺与石壁的四条接缝拍摄时,切尼开始不停顿自言自语,仿佛是在苦苦思索着某些难解的问题。
这四条长度为两米的接缝非常密实,严丝合缝,连一个小蚂蚁都爬不过去。
拍摄持续了五分钟,到最后连自己都感到乏味了,因为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供遐想的细节。
我将摄像机扔进铁箱里,蹲在那个人形的凹槽前,忽然有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我自己躺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要想探索藤迦的失踪之谜,亲自体验一下躺在玉棺里的滋味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向前跨了一步,右脚踏进凹槽里,此刻只要屈身躺下,再把盖子拖过来盖好,就会跟此前看到藤迦时的状态一模一样了。那块玉板的正反两面,都装有透明的拉手,自然是为躺进凹槽里的人自己动手盖盖子准备的。
“风哥哥,你要干什么?快退出来!退出来!”苏伦蓦的提高了声音,大声叫我。
我愣了愣,有些迷惘地又向前踏了一步,双脚站在凹槽的足底位置,迷迷糊糊地准备坐下来。
苏伦不知做了什么,我的耳机里陡然想起一阵尖利的啸叫声,几乎要将耳膜刺穿一般,令我从轻度催眠状态一下子清醒过来,屈膝一弹,离开了那凹槽。
“风哥哥、风哥哥、风哥哥……”苏伦一叠连声地叫着,声音惶恐而急促。
“我……我没事……没事了……”冷汗正雨后蚯蚓一样缓缓地爬满了我的额际,太可怕了!刚才我的举动根本不是出自本意,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对我催眠一样。幸好有苏伦的及时提醒,我才没进一步犯错。
“那就赶快返回好了,医疗救护人员已经做了最充足的准备,挽救藤迦小姐的命要紧。”苏伦的情绪平静下来,叙述也变得条理分明。
“躺进去的后果会怎么样?”
“究竟是谁设计了这玉棺,又是谁在隐秘的空间里无声地催眠,企图引诱我犯错?”
我已经回到了铁箱里,当钢索收紧,铁箱缓缓向井口升上去的时候,我扶着铁箱的边缘,脑子里有很多疑惑在一直激烈地轰响着。
“假如我刚刚真的躺进去了呢?”
“会同样丧失灵魂而变成植物人吗?还是会瞬间到达另外一个虚幻世界,也开始一次穿越时空之旅,最终在宇宙的某个角落里消失殆尽,变成万千尘灰中的一粒?”
不管怎样,我已经成功地下井并且救出藤迦,所以铁箱升到井口时,所有的士兵和工人们情不自禁地鼓掌欢迎我。
医护人员已经准备了氧气瓶、担架和各种各样的强心药物,三十秒内,已经为藤迦做了心脏和呼吸系统的全面检测。事情的结果,让我和苏伦的心情都变得沉甸甸的—— 藤迦已经变成了医学意义上的植物人。
一个植物人是没法告诉别人曾经发生过什么的,也许藤迦的神奇经历将会随她的生命一起被尘封起来,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所有的救人过程,已经被全程自动录像。
当我坐在监视器前,回放自己的下井过程时,不禁感到心有余悸。特别是我双脚同时踩进那个凹槽的瞬间,此刻看起来更是诡异万分。
铁娜在这个地方让画面定格住,然后放大八倍,仔细观察着那个人形凹槽。
切尼与詹姆斯一直都在窃窃私语,其间不止一次地偷偷伸手指向我,这些都被我的眼角余光瞟到。
“风先生,依你看来,这些凹槽的凿刻痕迹都不是非常明显,是不是可以下结论说,凹槽是天然形成而不是后天斧凿雕琢而成?”铁娜伸手在画面上点了几下,特别针对凹槽的头部位置。
凹槽的确没有明显的凿痕,面与面的转折处,有非常圆滑的过渡,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磨光机都无法达到这种水平。如果说是天然生成,那又如何解释呢?难道说是在玉石形成的年代,因为某种特殊原因—— 比如说是被封闭在玉石内部的巨大气泡而生成的人形凹槽?
铁娜凑近屏幕,自言自语:“看来真的需要穿刺式爆破了—— ”
我没法接她的话,在这种幽深的沙漠建筑里,极小规模的爆炸都将造成难以预计的连锁塌陷。如果她一意孤行,我跟苏伦情愿马上退出发掘队伍。
耶兰脸色铁青,一直在吩咐工人们仔细检查那些带有刻度的钢索。全场中,只有他一个人关心那个古井深度的问题,其他人似乎都开始变得兴致索然。
大金子被运走后,这里看起来真的像一座空荡阴森的大房子了。如果没有金银宝藏做为刺激,恐怕任何人都没心思在这里待下去。
医护人员得到纳突拉的允许后,准备先将藤迦送到营地去。
苏伦非常惋惜地叹着气:“真的可惜了—— 如果她真的是日本皇族的公主,那个谷野可就有得罪受了!”一直没有查到关于谷野的翔实资料,所有,我们就算有一千种怀疑,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不过,以目前谷野的表现来看,我能有八成以上肯定他是个冒牌货。
“苏伦,这一次你有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人的灵魂被金字塔攫走了?”
苏伦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风哥哥,别取笑我,上次我真的感觉到龙的灵魂逃走了……哎呀,有件事—— ”她拉着我的胳膊向旁边走了几步,然后凑近我的耳朵,低声问:“风哥哥,耶兰转交给你的‘还魂沙’呢?”
我“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怎么?你以为那些沙子真的可以帮人招魂吗?”
龙变成植物人以后,一直放在营地的一座闲置帐篷里,按时有人喂饭喂水。耶兰曾经说过,会在整个发掘工作完成后,带龙一起回开罗城外的乡下去。
第4卷 天人交战 第10章 价值过亿的黄金剑
我从没把那“还魂沙”当一回事,如果不是苏伦的提醒,我早忘记了那东西。
“风哥哥,在现代医学上,植物人复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倒不如弄些沙子出来试试,看是否能产生奇效,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吧?怎么样?”苏伦的双眼精光连闪,似乎对这件事已经成竹在胸。
中国人的迷信理论认为,人都是有灵魂的,一旦灵魂被山精野怪勾走,就会整日只知道昏睡,与现代医学上的“植物人”百分之百相似。如果以某种神奇的巫术手段,将这人的灵魂追回来,则病人立刻就会康复,重新变得活蹦乱跳。
“你想怎么做?先在龙的身上做个试验吗?”
苏伦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切尼已经大步走过来,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向我伸出大手:“风先生,借一步说话,ok?”
在伯伦朗、汤神秘死去之后,切尼与詹姆斯并没有惶恐万分地离去,足以证明他们到埃及大漠来,并不只是给手术刀面子观光来的,必定另有所图。
我也很希望能跟切尼谈谈,以便能得到更多的关于土裂汗金字塔的讯息。做为金字塔建筑方面的专家,他的很多理论都已经印成皇皇巨著,译本传遍了全球一百三十多个国家。
在另一间墓室里,切尼开门见山:“风先生,我这里有张两千万美金的支票,想从你手里换一样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花旗银行的支票就捏在他的右手里—— 切尼眯起眼睛审度着我的反应。他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装模作样的热忱的笑容,嘴里镶嵌着的四颗金牙,也在灯光下闪闪放光。
我曾不止一次在《金字塔研究》杂志的封面上看到过他这张脸,甚至连他脸上有几粒雀斑都一清二楚。
“怎么样?”他晃动着手里的支票,发出诱人的“噼啦、噼啦”的响声。
我摸摸下巴,同样在脸上堆起微笑:“两千万?这么多钱,足够在开罗城外购买二十座超豪华别墅了—— 切尼博士,我真想不出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会值两千万美金,告诉我好吗?”
美国人向来奉行“唯利是图”的行事原则,只有能够赚到数倍于两千万这一数字的生意,他们才会舍得如此大手笔投入。美金虽好,但也要权衡再三才能接下来,否则这就根本不是钱,而是随时都会令自己粉身碎骨的炸弹。
我说的是实话,因为就算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哪件宝贝能值两千万。
中央墓室里暂时安静下来,耶兰正在执行铁娜的命令,安排工人们整顿照明线路,要把每一道伸缩缝里都垂下足够的照明设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