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肌_35

  ************************************************************************************寂静深夜的山岭中蛰伏着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前首有个华丽精致的马车,木质上乘,车窗雕花,窗幔绣纹繁复精美,若是将郑家大族给林琅的马车比喻为美丽的纱织,那这辆马车便是价值连城的云烟锦了。
  一位身材劲瘦的男子走到华丽的马车边,恭手轻声道:“爷,就是这儿了,山匪共有八十七人,多为健壮男子,里面被关有十二人,夫人也在其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迟疑了下,“小少爷不见了。”
  “不见?”马车内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见其人,然而此人声音极其动听,比起博之的雅音还要好听几倍不止,令人闻之便心生好感,想掀开瑰丽前帘,观一眼对方模样。
  劲瘦男子声音压低:“是,昨夜有人逃走,带着小少爷一起。”
  马车内优美动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似并不担心,悠悠道:“我那弟弟倒真会选时机。”
  劲瘦男子问:“爷,还动手吗?”
  车内男子用一把优美琴音般的音色缓缓道:“徐诚,你可知百姓管这群山匪叫什么吗?”他没等对方回答径直道:“叫山大王,因在荒山野地里他便是祖宗,掌握生杀大权,又有毁尸灭迹的天然优势,端看他们行事装备,约莫从西边过来的流匪,干上几票赚足了银子便转移,殊不知猖狂太过,善骑者堕。”
  “传令下去,申时进攻,擒贼先擒王,将那贼子的头颅砍下,送给我继母压惊。”他语气轻慢,杀气森森,却没人敢质疑他的话。
  名为徐诚的劲瘦男子道:“可小少爷下落不明……”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车窗锦帘,朦胧月光下,只看得见年轻男子的一双眼,他双眸清澈沉静,如白绢染上湖水蓝,澄莹神秘,眸光仿若将仅有的月光尽敛入其中,幽幽闪亮成一弯含笑的新月。
  他轻声开口,声音优美,话语还是令人捉摸不清:“他既然都能跑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徐诚恭手一揖:“属下遵命。”
  他退下后,年轻男子抬眼望了下天上高挂的朦胧月,不知他那弟弟如今是在锦被中安眠,还是山林里逃窜呢,且见今夜揭分晓吧。
  他靠在车厢上闭上双眼,心算时日,估摸着那天快到了,此时突生意外,绝非巧合。
  若是此时有京城中人出现,见到车中男子必要大惊失色一番,谁能料到,京中权势滔天的端王殿下竟会在山野孤林中出现!
  ************************************************************************************数日前,端王行加冠礼,申国京城盛况空前,风光无双,端王殿下受皇帝眷顾,权威滔天,相貌怀稀世俊美,才学绝佳,品行端正,更是一副难得的温和性子,传言他笑如春风,曾有人在百花宴中亲眼见端王独立于桃花树下,长身玉立的男子眉眼含笑,春风微醺,下一刻满树的桃花竟悉数绽放。
  春风,桃花,玉人,完美相应美如画。
  最最令京中少女们心生摇曳的便是端王殿下是位绝佳的正人君子,他道女子如宝,应珍之爱之,不得轻待,因而他的府中并无莺燕,十分洁身自好。
  京中所有未婚的女子都为之疯狂了,这般如仙姿的男子,又善待女子,怎么让人不爱,何况他母亲是圣上的唯一亲妹文德公主,又乘父亲王位,颇受圣宠,当之无愧的身份清贵,哪家的女子不想与之亲近,一步登天呢。
  而今,端王已成人可婚娶,令无数少女激动期盼,京中男子更羡煞万千。
  ************************************************************************************此时京中少女梦中人的端王殿下正在马车里扒瓜子仁消磨时间,他父亲身有恶疾早已请辞归乡,这次行礼,上京来主持的是他的继母,本想临走时让他看看带来的庶弟,半路倒被一群不长眼的强盗给截了,人带走了,传来的勒索信内容不仅要钱财,还说继母要面见他,三日不见便要撕票,这群傻子难道不知道自己抓的是什么人?
  罢了,他带队来了,没想客客气气的谈判,他的手下,从匪窝里带走一个妇人和孩子轻而易举,只是他这未蒙面的庶弟在关键时失踪,当真蹊跷。
  “咔”一声,黑色瓜子裂开细缝,白肉露出一个小尖儿,端王殿下用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夹出,车外有男人恭敬的声音:“爷,到了。”
  “整装待命。”
  “是。”
  他将瓜子仁放到金蟾刻纹的盘子里,上面乘着小山堆般的瓜仁。
  待他会会对方,回来便能吃了。
  第32章 乱局
  已是第二日,黄昏日落时分,林琅三人走到山脚下,小心的躲在高高的荒草后面。
  “疯丫头,你那招能行么,山寨可不是你家,想进就随便进的。”王鸭子操着一嘴沙哑刺耳的嗓音,好似两张铁片在耳边相互摩擦,听得人心烦意燥的。
  林琅蹑手蹑脚的探出头,观察荒无人烟的山道将信将疑道:“你确定是这条路,往上直走就是匪窝的后方?马都养在那里?”
  此事攸关性命,必须再三确定。昨夜林琅念着毛豆,突然想到王鸭子与博之都提起山寨中养了不少马,如若能趁夜声东击西,放一把火,吸引了注意,也许能有机可趁,他们存了那么多匹马,必是十分珍爱,届时待盗匪们乱了,人群一旦情绪慌张起来,林琅便趁机混入其中,关人的地点博之知道,由他带路,若是顺利便可成功救人!
  计划想的顺利,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王鸭子一脸的没好气:“小爷就是从这条道跑出来的好吧,不信你问饽饽,我俩一起下来的,当时天黑了点,也多少能有些印象吧。”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最右边的博之,他小嘴轻抿,声音好听柔软:“我也不确定。”
  王鸭子不高兴的啧一声,心道自己真是白救人了,这毛孩子就没向着自己说一句话,真是喂不熟:“你自己走过咋能不确定呢,小子,大哥教你,人得记住自己走过的路,前面的路走不下去了,起码你还能往回走,当然,现在这条道就算了。”
  博之有求于人,就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鸭子是胡侃乱说,他也十分有礼的回应:“我记得了,谢王大哥。”
  王鸭子这下满意了,一双凤眼斜林琅:“疯丫头,你呢?”
  已经从木丫头变成疯丫头的林琅蹲在两人中间,左边是魔音鸭子叫,右边是雅音流水声,各种滋味无法言说,更是满心的忐忑紧张,可一想到平叔与杏儿就在上面,不知已受了多少苦,又是何等的惊栗,念着念着心中涌出一股冲劲,她表情紧绷,道:“谢王大哥领路了。”
  王鸭子继续说风凉话:“好吧,反正知道路了,巡逻交班时间我也告诉你了,之后的事便听天由命吧,不过我再问最后一句,疯丫头,你真要上山?还要带着个毛孩子?”
  博之连忙道:“我不会拖累姐姐,如果被抓,姐姐你也不用管我。”
  王鸭子嗤笑道:“得了吧,你被抓顶多再被关小笼里,她下场什么样,”之后的话不好对一个孩子说,他转头看向林琅,“疯丫头,你心里明白吧。”
  林琅心口一跳,咬牙不说话,缓缓点头。
  王鸭子再次心道一声女疯子,吊儿郎当的点了下脑袋,终于说了句人话:“成,祝你顺利救出你亲人。”
  林琅微微侧目,此人嘴毒得很,倒也不是坏人,她微微莞尔一笑,道:“多谢你,也祝你能找到去京之路,早日与亲人团聚。”
  王鸭子先是一愣,随后一脸的无所谓:“我老家闹饥荒亲人早都死没了,我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林琅错愕,原来王鸭子是孤家一人,难怪他是这样的刻薄的自保性子,如此一来,林琅对他之前产生的种种不快驱散近半,她抬头看向要离去的王鸭子,道:“王大哥,你日后还会有亲人的。”此话林琅出自肺腑,语气真挚,目光婉转,看的王鸭子不禁晃神。
  两天一夜间,林琅经过滚下山坡,一夜未眠,此刻她碧色襦裙的边缘脏黑,袖上沾有血褐色斑点,发髻微乱,几缕细发贴在清丽娇柔的双颊边,她眼下淡黑,一张脸更如花猫一样,可她双目依旧盈盈若水,眼里似含着一波波的潋滟水纹将所有坚决沉定的倔强都掩入其中,只余一轮氤氲明媚,令人见之着迷。
  美人看骨不在皮,再脏乱不堪,亦如美丽皎月般吸引人心。
  王鸭子舌根哽住,一肚子的刺语毒话竟说不出来了,只在心里道:真是个诡异的丫头片子,老子当然会有亲人,他会娶个精神正常的美娇娘,绝不要像你个女疯子。
  他退后几步,朝他们拜了下手,无言转身离去。
  博之望着他的背影软软道:“拜别王大哥。”
  王鸭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娇俏女孩与年幼弱童看起来都那么小,他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若落到那群彪悍的恶霸手里无异于羊入虎口,他们怎么就铁了心的要找死呢。
  疯子,都是疯子,他才不要理,免得被传染。
  他倏然脚步加快,想要逃开,速度甚至超于常人,秋风如刀吹来,他逆流而上,好似劲风也能将环绕在心头的复杂情绪吹散了。
  ***
  这厢林琅与博之已开始着手准备入山寨,既要放火,荒草是必备的,好在秋末山林中有不少枯草,四下一抓拿了满手,打火石揣在怀里,就等入夜到交班时间上山。
  林琅心乱如麻,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上爬,她等下要放火烧马厩,火势大了甚至有可能会牵连人命,内心难免不安,然而一旦想起王鸭子描述山寨匪盗中杀男奸女的恶行,她心中的犹豫便少了几分。
  林琅自幼无父,蕙娘软弱无主,长兄如父,因此她品行其性更肖林怀瑾,虽说性格独立,但遇困时心里多少会依赖林怀瑾一些,林怀瑾虽不在她身边,然而迷惑自问时她脑中想到的还是林怀瑾曾对山野恶匪的评价。
  那些靠打家劫舍的穷凶山匪,大多只顾眼前,不想以后,枉杀别人,轻贱人命,毫无敬畏之心,更妄作为人。
  既然连人都谈不上,她也不必再有诸多顾虑吧。暗暗地,林琅在心底给自己加了一把火。
  ***
  天色昏暗,终于入夜。
  寒风一吹,林琅狠狠地打了个寒噤,经过两天一夜的折腾,林琅本是疲惫的精神不济,被寒刀般的夜风一激,整个人实打实的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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