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那天钟离越水通知方潮舟要洗髓, 方潮舟就无法再出主屋半步。一方面是他的脚伤,另一方面是钟离越水设了结界。
钟离越水把给薛丹融驱魔的地点换到了另外一间屋子,这七日, 方潮舟出不去, 只能听外面的动静, 若是有脚步声,他就连忙开窗, 不过见到的人都不是薛丹融, 而是钟离越水。
方潮舟扶着窗棂的手僵了僵, 随后挤出一个笑, “师祖, 我透透风。”
钟离越水倒没责骂他,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留方潮舟自己在窗户里面无声叹气。
眼瞧着离洗髓的日子越来越近, 方潮舟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他不愿意洗髓,可他在钟离越水面前半点说话权都没有,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放在他师父身上。
也许他师父知道了这件事, 会反对,会把他带走。
虽然这个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起码还有一线希望, 虽然钟离越水是天水宗宗主,可他是他师父的亲传徒弟,钟离越水这已经算得上越俎代庖了。
而要联系到他师父, 便只有靠薛丹融。
方潮舟每日用了膳,就守在窗户那里,守株待兔了七日,终于在第七日,见到了薛丹融。
“小师弟!”方潮舟不敢叫得太大声,只敢小声地喊,“小师弟!这里!”
被他声音惊动的薛丹融看了过来,他眼神似乎有些迷惑,“师兄?”
方潮舟见他看过来,心里一喜,招了下手,“你过来。”
薛丹融顿了一下,才走了过来,“师兄,何事?”
“师祖要给……”才发出四个字,方潮舟就发现自己被下了禁言术,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随后看到突然出现在庭院里的钟离越水,才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只能闭上嘴。
薛丹融看到方潮舟的表情,慢慢转过身,对不远处的男人唤了一声“师祖。”
钟离越水微微颔首,“明日就不用过来了,回去好好修炼。”
“是。”薛丹融低头回道。
钟离越水瞥了眼还眼巴巴望着薛丹融的方潮舟,眸光沉了沉,继续道:“丹融,随我过来挑剑架。”
话一落,方潮舟那扇开着的窗户就关上了。
方潮舟看着被关上的窗户,整个人瞬间丧了下去,无力地靠着窗户。
这次是最后希望都没了,他才说了几个字,小师弟肯定不懂他的意思。
因为第二日就要洗髓,方潮舟这一夜没能睡好,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光将亮,才勉强眯了一会,不过也没睡熟,脚步声一接近,他就睁开了眼。
瞧清站在他榻旁的男人,方潮舟又迅速闭上了眼,想装作自己没有醒,但已经晚了。
“方潮舟,起床。”钟离越水冷厉的声音响起。
方潮舟不动,继续装死。
“你以为不起就能躲过洗髓吗?寻常洗髓只需九、十日,你多赖一刻床,便多洗一天,正好将你的资质洗得更好。”
钟离越水的话让方潮舟只能睁开眼,他认命地坐起来,“师祖,我起了。”
话落,方潮舟突然眼前一黑,等再睁眼,他发现自己的灵力回来了。
他不由看了下自己的手,他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他从魔偶里出来了。
也是,洗髓自然是要洗他本身的身体,而非魔偶。
回到自己的身体,方潮舟脚上的伤自然不治而愈,他视死如归地下床,准备穿外袍,却被制止了。
“不用穿了,过来吧。”
钟离越水说完就往外走,方潮舟看一眼他的背影,只能跟上去。原著里的那个人洗髓,好像是要泡在药桶里,让经脉灵根全部重组。
想想都觉得痛,而且洗髓非一日就能成功,甚至还有失败的风险,虽然有钟离越水在,可方潮舟只觉得自己是走向了死亡的道路。
尤其在看到那一池子乳白色的药水和池子里的东西之后。
钟离越水把浴池改装了,药材铺了厚厚的几层,全部沉在池底。方潮舟站在池边,在瞥到一样东西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师祖,那是……”
“异蛇,有了它,你洗髓的效果更好。”钟离越水语气平淡得好像那条足足有一丈长的蛇只是一条小泥鳅。
方潮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师祖,我真的不行,我……”
他怎么能跟那么大一条蛇泡在一个池子里?而且那条蛇还是活的,他也不能动手把那条蛇杀了。
可下一瞬,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往池水里倒去。
“砰”——
跌入水里,方潮舟忍不住闭了眼,有什么东西从他腰后游了过去,随后还卷住了他的腿。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他立刻往上游,可是缠着他腿的东西却是越缠越紧。
等方潮舟游出水面,他用手趴在池边,眼神惊慌,忍不住低头去看已经缠在他腰上的异蛇。那条蛇通身玄青,从脚踝一路顺着往上缠。
方潮舟忍了再忍,才没有对着那条蛇施法,他此时只能望着站在池边的钟离越水,“师祖,我保证我日后肯定好好修炼,我……我不偷懒了,觉也不睡了,我就修炼,师祖,我真的不想洗髓。”
可钟离越水没有回他这句话。
*
洗髓有多痛?
就像是有人把你全身的骨头全部打碎,再一点点地接起来,是打碎,而并非打断。
方潮舟几次都晕死了过去,而醒来时,他还是在池水里。方潮舟自诩自己脸皮厚,可这次洗髓的惨烈,他露出来的丑态,让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钟离越水衣襟都被他的泪水打湿了,他甚至还咬了钟离越水,只因为想从池子里逃出去。
前三日,他还有力气跟钟离越水挣扎、抗争,等到第四日,他就彻底脱了力,若不是钟离越水抓着他,他就要滑入池底。
钟离越水沉眸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青年,取过池边的茶盏,凑到对方的唇边。这是给方潮舟补充体力的陵水液,好让方潮舟撑过接下来的几日。
可方潮舟却把脸扭开了,像是不愿意喝。
钟离越水知道他心里不舒服,顿了顿,将惯来严厉的声音放柔了,“听话,喝一点,要不然你待会又会晕过去。”
方潮舟还是把脸扭向一边,钟离越水皱了下眉,只能自己动手了,他强行把方潮舟的脸扳过来,捏住下颌,将陵水液灌了进去。
方潮舟自然不配合,可他此时的力气跟奶猫力气差不多,手根本就推不开钟离越水,被强行灌药,他只能摇头,导致小半的陵水液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流,一直流入衣领下。
钟离越水喂完药,用指腹抹掉方潮舟下颌上的液体,又看向方潮舟因为哭太多而泛起粉的眼皮。他还没说话,就发现怀中人剧烈一抖,察觉后,钟离越水立刻将方潮舟更加拥入自己的怀里。
洗髓的疼是一波又一波,中间会有片刻让人喘息的机会,但疼痛也是会一波比一波剧烈,这种折磨,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加上风险也大,所以洗髓的人很少。
钟离越水为让方潮舟洗髓后的体质能最优,用的药材是最好的,甚至还用上异蛇。异蛇会在洗髓的几日,一直缠在方潮舟身上,它的牙齿会咬方潮舟,把体素注入方潮舟的身体里,那些体素能优化方潮舟的经脉,自然,好坏都是参半的,坏的便是方潮舟会更痛。
十日洗髓结束,异蛇也会跟着池里的药材一样,皆废。
再次听到青年压抑的呜咽声,钟离越水轻轻抚了抚对方的背,他素少安慰人,此时安慰的话翻来倒去也就是那么几句,“没事,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没事的。”
到第七日,方潮舟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阖着眼,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让他猛然睁开眼。钟离越水守了他七日,寸步不离,跟狼狈不堪的方潮舟比,他除了衣服被弄皱弄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钟离越水见到方潮舟睁开眼,放在对方背上的手紧了紧,“方潮舟,还有三日,你可以撑过去。”
而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扒拉的声音,钟离越水盯着门口看了一会,才微微抬了下手指,瞬间一个白色毛团从门外冲了进来。
是荼白。
荼白冲到池边,看着窝在钟离越水怀里,又脸色惨白、神情虚弱的方潮舟,它着急地冲着钟离越水喵喵叫。
钟离越水没理它,只是低头对方潮舟说,“荼白过来看你了,你只要撑过去,荼白还是可以跟你去比游泳,到时候你们可以玩上几天,我允你那几日不用修炼,不用看玉简。”
方潮舟睫毛微微一颤,他喘着气看向荼白,唇瓣翕动,半响,他转眸看向旁边的钟离越水,艰难地开了口,“师……祖,我……我可以抱……抱荼白吗?”
钟离越水看着方潮舟,俄顷,他说了声好。
方潮舟没什么力气地抱着荼白,与其说是他抱着荼白,不如说是荼白主动靠着他。方潮舟在钟离越水看不到的角度,用手指在荼白身上写了几个字。
他也不确定荼白能不能懂他的意思,但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个洗髓上,所以不得不试一试。
第八日。
方潮舟听到自己师父的声音。
“师尊,我有事求见。”
钟离越水皱了下眉,“什么事?”
“还请师尊出来一见,此事需面对面,方可说得清楚。”方潮舟的师父说。
“关于谁的事?”钟离越水又说。
方潮舟的师父顿了一下,才开口,“是丹融。”
此话一出,钟离越水眉头皱得更紧,他慢慢松开怀里的人,叫来一旁的荼白,“你变成人形,别让他沉到水里去。”
荼白喵了一声,立刻变成了钟离越水的模样,踏进了水里。
钟离越水把方潮舟送到荼白身边,才起身出了浴池,他吸过外袍,穿在身上,踏出房门的那瞬间,衣裳、长发皆是变得整齐干爽,不像是刚从水里出来。
他就如往常一样,除了赤着的足。
钟离越水站在长廊下,看着不远处的方潮舟的师父,“丹融出什么事了?”
话刚落,他身后的门被再度打开,方潮舟连外袍都没披,赤足跑到了自己师父的身后。
“师……父。”方潮舟伸手抓住了自己师父的衣服,声音都有了哭腔,“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回一指峰,师父,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说话间,他无意瞥到了钟离越水,越发把身体缩在了自己师父的身后。
他刚刚是卯足了力气跑出来的,因为怕钟离越水捉住他,他还跟荼白商量,若是钟离越水捉他,荼白就帮他挡一挡。
荼白听他的话,在门口盯着钟离越水,只是他跑过去的时候,钟离越水并没有拦,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钟离越水甚至神情都没有变一下,平静地看着方潮舟躲到旁人的身后,哭着说要离开这。
第六十一章
方潮舟的师父微微侧了下脸, 看到自家徒弟此时的狼狈模样后,神色凝重了许多。他斟酌了一番才道。
“师尊,潮舟顽劣, 是我没有教好他, 让他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懒散, 遇事就能躲就躲。师尊愿意亲自指导潮舟,是他之大幸, 但洗髓之事是否有些拔苗助长了?潮舟资质虽不算旷世奇才, 但也算得上极佳了, 师尊是否能再考虑一下?”
钟离越水眸光冷冷, “你今日事实上不是为了丹融而来, 而是替方潮舟来求情,对吗?”
这话一出, 方潮舟的师父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半响才点了头。
“你有些话的确说对了, 方潮舟就是被你养废了,有你这样纵容弟子的师父, 难怪教出这样的徒弟。”钟离越水此时的声音严厉得像方潮舟第一次来到华黎山的那天, 他对方潮舟说话时的语气,“他如今进天水宗几载了?连元婴都未突破,修为甚至都比不上比他晚进宗门的丹融。我当初怎么教你的?你如今又是怎么教他的?你就是这样教徒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