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使舵张太监
张迪从李师师房内走出来,依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对翟红巾道:“师师太有韵味啦!堪为京城第一,小弟敢保证,皇上一见,定会醉迷不返,姐姐你就等着揽银子吧!”
翟红巾嘻嘻嘻碎笑着,用肩膀顶了张迪一下,说:“只要皇上能来,奴家赚到银子,你就白吃、白喝、白拿、白耍!”
张迪看着翟红巾嘿嘿一笑,说:“这么说小迪子往后撩拨姐姐不用付银子哪!”
“是呀!”翟红巾应诺着,突然一怔,挥动手中的丝帕甩了张迪一下,骂道:“你个狼吃的,怎么钻了人家的空子?你撩拨奴家多少次,什么给过银子……”
张迪讪笑着向翟红巾打个响指,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扬长而去。
张迪从镇安坊出来,急急赶回宫中,要将李师师的喜讯告诉皇上,但皇上身边早就围着一大堆近臣。
这些近臣你方退罢他登场,纷纷攘攘吵喝着,这个说要皇上游玩御花园;那个说要皇上亲睐真君观。
兵败燕云的童贯更是捷足先登,在皇上耳边咕咕哝哝一阵,随之便说:“圣上,小的在万岁山弄了奇妙物事,还请圣上前去观赏!”
童贯说完这话,意得自满地向一周际的大臣们瘪瘪嘴,意思好像是说:你们这些狗肉上不了席面的家伙,哪里能请动皇上?只有咱家,才能让让挪动贵体……
东京汴梁地处中原,缺少山林泉壑,道士刘混康向宋徽宗建议说:“东京地势平缓,皇室的东北方形势稍下,阴气极盛,影响皇室的繁衍,解决的办法就是修建艮岳来抬高地势!”
道士的荒唐谬说,竟然得到宋徽宗的赞赏;为迎合徽宗皇上的嗜好,宰相蔡京设专门的机构建艮岳,宦官梁师成和大臣朱勔是主要参与人。整个工程于宋徽宗政和七年十二月开工,朱勔是为整个园林采办“花石纲”的主持者,石料以太湖石、灵壁石为主,当时在苏州设置了以他为首的应奉局。
艮岳是在百姓的叫骂声中建造起来了,朱勔曾经想将难得一见的七彩神石从江南千里迢迢运转回来;然道士鉄里溪和弟子罗天竟将七彩神石炸毁在阳羡湖。
徽宗听到这个消息后气了个半死,他本来就是喜欢山水鸟石的艺术家,一块珍贵的石头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后来朱勔也死在江南,七彩神石未能运转回来,由其它石头代替七彩神石修筑起来的万岁山显然不尽人意。
因此上,万岁山修好后,徽宗赵佶只去过一次,由于没有七彩神石,许多设置很不中他之意,便就撤换了施工总监,让兵败燕京的童贯再造。
这时候,徽宗见童贯耳语多时,便道:“弄了些什么,急着让朕去看!”
童贯诚惶诚恐地说:“官人去看看就知道,您老人家一定会开心的!”
徽宗不耐烦地伸伸懒腰,对童贯的殷勤不屑一顾。
童贯看了徽宗一眼,并不气馁,而是眼含微笑地站立一旁,等候再次启禀的机会。
张迪佩服童贯锲而不舍的精神,不是吗,伴君如伴虎的格言在太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为了讨得皇上欢心,不少太监贞忠不渝,甚至抛头颅洒热血。
人说太监是狗,是狗就得看主人眼色行事,就得讨主子欢心,即便主子不高兴时对狗施以暴行,做狗的也不能有任何不满情绪。
童贯是把做狗的本领学精了,与童贯相比,张迪还显嫩了;可他有杀手锏——能击中皇上的七寸。
因之,对童贯的一时失宠,张迪很是得意的,心中说着:童儿子,休想撼动皇上,待会儿来看张迪的手段。
张迪对皇上太了解了,时才又在翟红巾跟前讨来真经,左右赵佶已有七八分胜算,才这样蛮有把握地心旌摇动。
张迪拿捏皇上的目的浅显而直白,只有哄得皇上欢心,才有高官去做;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才能在人面前威风八面,趾高气扬。
童贯官至太尉、枢密院使高位靠的就是皇上的恩赐;张迪同样是太监,为什么就不效仿童贯之能……
张迪在心中想着,并没急于求成,他在等待时机,时机成熟时将“情报”抖落出去,一定会讨得皇上欢心。
张迪知道,赵佶喜欢气质高雅的女色。赵佶是高明的书家、画家、鉴赏家;但对女色的鉴赏能力,远远超出鉴赏书画、文物。
做了多年皇帝的赵佶,此时此刻心中还真在寻思美人。
六宫粉黛在他眼中,都算不上真正的美人。无论是已去世的来夫人、刘安妃,还是正得宠的郑皇后、乔贵妃抑或后来封为皇后的韦贵妃,都不能使赵佶真正得到满足。
不能说这些皇后妃子长得不漂亮,她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美人,可谓阆苑奇葩,人间绝色。
但赵佶觉得,皇后和妃子的美是经过精心雕饰的;妩媚是做作的;微笑是摆出来的;情义是虚伪的;亲吻是冰冷的……认真地说,他们不像有血有肉的活人,更似精镂细刻出的石像。他们不像有个性的精妙真品,更像摹临得惟妙惟肖的赝鼎。
从形象上论,宫中的后妃与赵佶心中的“真品”波澜莫二;从气质上,却缺少他理想中美人所有的风度和趣味,朝夕相对,赵佶对她们索然无味……
童贯又在皇上身边叨扰了,这一次张迪能听清他的禀告之词:
“奴才在艮岳内设了新景——贡云,还请官家去赏!”
童贯毕恭毕敬地重复着这句话,说一遍,看一次赵佶的脸色。
赵佶见童贯一而再再而三,实在难能推辞,便就挥挥手道:“好吧,你在前面带路!”
童贯之目的终于达到,屁颠屁颠前面带路,张迪麻溜跟在童贯身后。
赵佶和郑皇后、韦贵妃并辔而行,后面簇拥着太监、宫娥。
出了葆和殿,穿过一片美人蕉丛,绕过浴碧池,跨过金锁桥,来到一处人工垒成的山谷前。
只见石阶盘山,时隐时现,危恋绝巘之间,都用油绢张覆着。
油绢下洒了水,太阳照射其上,水滴化为蒸汽,又被油绢盖住,不得升腾;浓浓的水汽犹如轻云,缭绕在山石之间,时浓时淡,忽聚忽散,真有些深山大壑的气象。
赵佶正在惊叹之间,忽听大晟之乐徐起,清韵流溢;轻盈悠扬。
悠扬的乐曲中,一队长袖轻袂,彩带飘逸的仙女踏着音乐的节拍,从两爿对峙的高崖中舞出。
赵佶知道,这些仙女不过是常伺左右的宫女,童贯为讨欢心,才这样来做。
赵佶心中正想,乐舞进入高潮处,乐声突止,舞姬徐徐退去,隐没在峰岩后面。
伏在崖顶的太监将油绢一齐掀开,被锁住的烟云失去禁锢,一团团随风漾去,滃然浮动于碧瓦绿树中,蔚为奇观。
“贡云原来就是这样?”赵佶对童贯说了一声,不知是揶揄还是夸奖。
贡云散尽,花木树石恢复了原来的风貌,毫无新奇之处,赵佶已经兴味索然地骑上马准备返驾。
张迪慌忙上前讨好,指指假山上的亭子道:“官家累了半天,何不去占熊亭歇歇!”
占熊亭建在太湖石垒成的山峦上,边框“占熊亭”三个大字,是赵佶亲笔所书,意为多生贵子。
占熊亭为求子而筑,这些年,赵佶连年生子,随了心意,便对占熊亭有种亲切之感。
见张迪这么来说,便点了点头。几名小太监知道皇上要登山,连忙趴在马旁,让皇上、后妃们垫脚下马。
童贯见自己的“贡云”并未给皇上带来多少兴趣,怕让张迪占先手,亲自上前开路,谁知被皇上喝住,吩咐:“你且伺候娘娘们,可莫教闪了腰!”
童贯一怔,随即呼道:“奴才遵旨!”说完,狠狠盯了张迪一眼。
张迪不屑地冷笑一声,导引皇上登山。到了一个险峻去处,健步纵上。回头去看童贯和后妃,见被远远落在后头,便伸手拉住赵佶往上登攀,低声说道:“都是奴婢们不才,使官家郁郁不乐。这一次,奴才倒有一个绝好去处!”
“怎么个绝好去处?”赵佶问。
张迪道:“去会一个美人儿!”
赵佶一怔,随声问道:“谁?”
“京城镇安坊的名妓李师师!”张迪说罢,用眼角偷偷观察皇上的表情。
赵佶没有显露出恼怒的神色,而是低声问道:“你怎会认识李师师?”
这不啻天籁之音,使张迪仿佛腾云驾雾,飘飘欲然,立即大喜过望,欣欣说道:“奴才未进宫前,不是在镇安坊勾当吗,那时候镇安坊的老鸨是李佬,奴才和李佬有一腿。李佬去后来了个翟佬,奴才和她也有一腿。数日前奴才奉旨外出公干,想到翟佬的情义,便顺道去了一趟镇安坊……”
赵佶听得有趣,笑问:“寺人亦不忘情乎?可你没了根,如何宠幸人家翟佬……”
张迪见皇上言语中有狭邪之隐,便就放开胆子说道:“瞽者不忘视,跛者不忘履。奴才虽然没了根,可还有嘴和手呀!”
赵佶被张迪说得兴趣昂然,看了他一眼,道:“好个邻牙俐齿的张太监,用嘴和手就能代替你的根?继续说下去……”
张迪嘿嘿一笑,道:“官家叫奴才说,奴才不得不说!”
说着,清清嗓音道:“翟佬说,蔡攸是镇安坊的常客,蔡京得知儿子常去镇安坊相会一个叫李师师的坊姬,老牛也想嚼口嫩草。但李师师倔强,推说身子不爽,让蔡京吃了闭门羹,结果,还闹出一场风波……”
说话间已经到了山顶,两人跨进占熊亭,只见童贯等簇拥着郑后等,逶迤赶了上来。
后妃们攀登陡径十分吃力,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还是挺直身子,尽量是步子迈得庄重,看上去就像一尊尊菩萨。
赵佶把眉头一皱,摇摇头,轻声而决断地对张迪吩咐:“你打点一下,但要事事周密……”
“遵旨!”张迪说着,志得意满地看了一眼正在往占熊亭攀爬的童贯,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嘴角便显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